大仵作- 第46节

　　　　那个叫沙利文娘娘腔似乎是赖在陈度雨家不走了，整天围着陈度雨转悠，跟自己未来岳母套近乎。一大早上就倒霉的看见这家伙正蹲在地上刷牙呢？暗地里啐了一口口水，真晦气！

　　　　这家伙吃饭也不安生，本来一个四方桌子陈爱国，婶子，铁蛋，陈度雨正好一人坐一边，多有气氛啊。这家伙不认生，竟然把陈爱国的地方给占了。喝着玉米糊糊，吃着炒好的咸菜，还一个劲夸好吃，乐得婶子满脸的皱纹都笑开了，一个劲的往他碗里盛饭。陈爱国可怜的只能蜷在桌角对着碗生气，抱着碗喝得啼嚠直响。

　　　　星期一，升旗的日子。一口挂在门口的大笨钟，就是报时的工具。山窝窝里的学校其实只有小学，要想上中学，就只有去县城里。村里一共就二十几个孩子上学，原本更少，只有男娃。还是新来的老师挨家挨户的找，才凑齐了这二十几个人。

　　　　一根铁棍上面镶着一个滑轮，一根双轨的滑绳系着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从中间穿过。没有大喇叭，老师沙哑的嗓音开了一个头，下面站得歪歪忸怩的孩子就唱起国歌来。

　　　　说实在的，音调并不准，但是一个个孩子唱得很认真。这是他们每个人人生中学会的第一首歌，老师每一次在给一年级的小朋友教歌的时候，都会认真的告诉他们，这是首国歌，只有有国家的人才能唱的国歌。华夏就是我们的国家！孩子们都很迷茫，但是人生的阅历会让他们慢慢的懂得。

　　　　声音响亮的传遍这片世世代代的居住的土地。每到这个时候，如果有人扛着锄头从这里经过都会不由自主的放下心中的活计，默默的等着孩子们唱完才走过去。陈爱国和陈大鹏站在台子上升着国旗，每到这个时候，当看着缓缓升起的五星红旗，口中大声唱着已经深入血脉的国歌，陈爱国的心里的血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沸腾起来。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问过曾经的老师，曾经参加过朝鲜战争的老人喃喃不语。

　　　　现在的老师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卡着大眼镜，她不漂亮，甚至说是很普通。刚来时留的长长马尾也因为不方便被自己剪掉了。听说是过来支教一年的，不过已经三年了，她还是没有走。逢年过节也不回去，都是被请到老乡家或村长家过的。陈爱国也想叫老师去自己家吃饭，可惜一是没抢过陈大鹏，二是家里确实没有什么饭食拿的出手的。

　　　　老师叫沈玉华，二十五岁。三年的山窝窝生活早已把她原本柔软的双手变得布满了厚厚的膙子。她说话很温和，答错题他也会鼓励你。但是你要是调皮，那绝对能犀利到你哭，你要是不哭，她气哭的话，你回家一定哭得更伤心。

　　　　而且似乎她也发现了这个规律，眼睛整天都是润润的，如今已经练到三秒钟就能掉下泪来。一有哭的架势，就算是全村最顽皮的崽子，也得立马投降。毕竟家里老妈的擀面杖，老爹的大嘴巴子不是那么好受的。

　　　　开学了当然就是检查作业了，沈老师一般都是先检查高年级的作业，检查完了就让高年级的学生去检查一二年级的作业，这样既能保证效率又能保障公平。

　　　　为什么？老子辛辛苦苦认真写作业的时候，你在看老子笑话，自己跑出去玩。现在不要以为你是我弟弟，瞪着两个泪汪汪的大眼珠子，老子就会放过你，做梦！

　　　　陈爱国的作业显然是不合格的了，趴在桌子上从新补。就连铁蛋都笑嘻嘻的去检查低年级的小朋友作业，还暗地里接受了小子们的孝敬，然后再义正言辞的打回去叫他们重写。
第七十八章　新坟
　　　　每次开学的这一天，都是高年级学生的福利。中午吃饭的时候，一个个的都能从口袋里掏出一两个煮好的白水鸡蛋。低年级的小朋友只能眼巴巴瞅着，干咽着唾沫，这都是自己千辛万苦从家里拿过来贿赂学长的。结果被学长义正言辞的没收了，作业还得重写。

　　　　今天中午的菜很是丰盛，白菜鸡肉粉丝。鸡是陈爱国订婚的时候特意送过来的三只肥鸡。所以这顿陈爱国是吃得昂首挺胸。就剩下亲自说这鸡是自己的了。

　　　　大锅菜没啥好讲究，鸡剁成块放进开水里煮烂了，然后再放切好的大白菜，粉丝。再放点盐，胡椒，辣椒。搅几马勺，开锅就行了。一人一大碗，馒头管够，自己去蒸笼里拿。不浪费就行。老师也跟学生们一样，自己盛了一碗，拿起一个大馒头坐在讲台上吃。

　　　　陈家村小学的课程表还是很丰富的，有语文，数学，美术，体育和音乐。上课很简单，先给低年级的学生出好题让他们做，老师先给高年级的学生上课。等上到一半，就给高年级的学生出几道题，让他们做。自己再交低年级的学生。如果高年级的学生做得比较快，可以过来辅导低年级的学生。至于上课时间的多少由老师来定，她认为该下课了就去外面敲钟。你要是想上厕所就自己去，不用打报告了。

　　　　教材是老师从山外面背回来的，正经的人教版。就是有些破烂，上面经常还有些字迹。陈爱国从早上就开始写作业，一直写到了放学还没有写完。没办法，老师说了不写完就不准回家。揉了揉发酸的右手，叫铁蛋和度雨不要等他了，骑着自己的三轮车回家吧，顺便告诉老爹一声，不要让他担心。

　　　　天如今黑得很快，年轻的老师过来看了陈爱国一下，帮他把教室的灯打开，就自己回到隔壁的房间改作业去了。

　　　　七点钟不到，外面就已经黑透了，秋后还有几只烦恼的蟋蟀死命的要耗尽自己最后的一点生命力。夜晚下了露水，空旷的屋子里已经有些冷了。等到陈爱国写完最后一个字抬起头来的时候，外面的天空早已经星罗棋布。星海摇曳，一天银色的天河隔断星空彼岸的情人。

　　　　肚子有些饿了。

　　　　陈爱国没有吃晚饭，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肚子叫得厉害。正想着收拾书包回家的时候，沈玉华端着两碗面推门进来了。很显然她也没睡，晚饭应该也没吃。整整两大碗面，一个碗上面铺了一个炸得金黄的荷包蛋。递给了陈爱国一碗，自己端着一碗就吃了起来。陈爱国拿起筷子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竟然肿了。只好右手端着碗，左手拿着筷子吃，虽然不顺畅，胜在不痛。

　　　　“下次还敢这么马虎吗？”

　　　　沈玉华边吃着面问道。

　　　　“不敢了，老师。我下次一定认真写。”

　　　　陈爱国咽了咽口中的面条，含糊不清的答道。

　　　　“学习不能马虎，咱们乡下的孩子更要努力，这样出去了才能挺起腰板。有了知识别人就不会看不起你。

　　　　你看，我给你讲过的孔子的最喜爱的弟子颜回，他在孔子的弟子中是最穷的，连饭都吃不饱，身上肯定也是整天穿得破破烂烂的。可是那些个诸侯，大臣们没有一个敢看不起他，纷纷把他列为上宾。你前几天都定亲了，算是大人了。应该明白我现在说的。”

　　　　沈玉华望着陈爱国，眼中熠熠生辉。

　　　　“我明白，有学问的人能够让人家尊重。”

　　　　陈爱国点点头道。

　　　　“快点吃吧，等一会送你回家。”

　　　　……

　　　　“老师，你怎么不回家啊？”

　　　　跟在沈玉华后面的陈爱国出声问道。他已经疑惑这个问题好久了，好像自从老师第一年回过一次家以后，就再也没回去过。

　　　　手里拿着手电筒看路的沈玉华顿了一下。转身摸了摸陈爱国的头。

　　　　“你老师我的爸爸妈妈想帮我找对象，不过人家嫌弃我在外地，想要我回家才能跟我结婚。”

　　　　“啊哦，那……那个男的肯定不行，老师你不嫁是对的。你这叫无私奉献，多么伟大啊！他都不支持。有句话怎么说的？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陈爱国说道。

　　　　“从哪里学来的句子，用的还不错。”

　　　　沈玉华笑了起来，这小子开导人倒是一把好手。

　　　　“电视里不都这么说的。”

　　　　……

　　　　把陈爱国送回家，自己一个人回到宿舍。宿舍的门被一个锈迹斑斑的小锁锁上。在这里三年了，从一开始晚上不敢出来，到现在一个人经过路边的土坟也不觉得害怕了。

　　　　沈玉华瞅见路边的一座新垒砌的土坟，笑着打了声招呼。这是陈五爷的坟，老人小的时候念过几年私塾，生前最喜欢听小孩子读书，经常一个人蹲在教室外面的墙根下闭着眼摇头晃脑的听着里面的孩子读课本。

　　　　沈玉华请老爷子进去了好几次，老爷子都不同意，说是怕打扰老师教书。老爷子死的时候就蹲在教室的窗户底下，等沈玉华下课发现的时候，脸上还都挂着笑容。陈爷说这是喜丧，应该挂红布。办丧事的时候，全村每一家的门口都挂上了一个红布条子。沈玉华特地在自己的门鼻子上栓了一条红布绸子。

　　　　生前老爷子喜欢听小孩子读书，所以家里人就把他葬在离学校不远的路旁边。老爷子生前，沈玉华喜欢在下课的时候找他聊天。老人丰富的人生阅历经常让沈玉华受益匪浅。既然是熟人也就不再怕什么了。

　　　　门上上锁不是为了预防谁，是防止蛇虫鼠蚁的钻进来。屋子里一个电的热水壶，一盏台灯，一张床，一张厚木桌上放满了孩子们的作业。沈玉华熟练的坐在桌子边，把改完的作业整理好，把第二天要教的东西备完课。三年来，自己几乎每一个晚上都是这样度过的。有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坐在桌边的沈玉华的心底总有一些空落落的。
第七十九章　吃酒
　　　　拿出来抽屉里的手机，这是自己上大学的时候，父母给买的智能手机。自从和家里闹了别扭之后，家里给自己的生活费也被断了。以支教的身份来这里的她并没有资格拿一个正式教师的工资，每个月只有几百块钱的补贴。按下手机开关，看着绚丽的色彩从手机屏幕上划过，也许只有这个时候，自己才能想起来大都市的繁华与喧嚣。

　　　　手机不停的震动着，无数的短信和未接电话充满了屏幕，不用看就知道是老爸老妈打来的。作为独生子女的自己，父母把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到自己的身上，即使自己成绩并不好，考大学也只考了一个三本的学校。父母也还是乐呵呵送自己上学，安排好自己的一切。甚至在自己还没毕业的时候就托关系找人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很好的工作。本来这一切都应该是很完美的。

　　　　是真的很完美吗？

　　　　沈玉华喃喃自语。自己长得普通，学习普通，能力也普通。找工作应该也不好找，有一份很好的工作自己应该开心才对的。可是为什么自己就是高兴不起来？

　　　　直到自己作为支教来到了陈家村以后才明白，这是一种自我价值的发现。来到这里以后才发现，这里的孩子是多么的需要自己。这里的每一个人不管是老人还是孩子在路上见到自己都恭恭敬敬的叫自己一声沈老师，逢年过节无数的小孩子把自己往他们家里拉，把最好的肉端在自己的面前，沈玉华知道这是他们怕自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