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萝(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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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藤萝(全)-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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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最悲惨的事她可以笑着说(6) 
“你怎么哭了,别哭啊朝夕,我会想你的。”小恩要朝夕别哭,自己却满眶的泪,“如果我没考上大学我就去广东打工,聿市不是在广东附近吗?我可以去看你的,朝夕我答应你,一定去看你,你别哭好吗?” 
  离别很快就来到。在县城狭小的火车站,朝夕面对那么多给她送行的人竟然手足无措起来,除了舅舅一家人和小恩,她在一中的同学大部分都来了,老师也来了几个,有些同学她连话都没讲过几句,也都来送她。各种各样的笔记本和钢笔,还有书都被送到了朝夕的手上,朝夕从来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多人惦记着她。 
  “祝你一路顺风!” 
  “朝夕常回来看看啊。” 
  “朝夕你考上大学了要跟老师报喜哩。” 
  “多写信过来,免得家里人惦记。” 
  “好好用功,别贪玩,少看点闲书……” 
  “妹,我还能见到你吗?” 
  “……” 
  各种各样的离别话萦绕在朝夕耳畔,她最受不了的就是这样的场面,也不记得自己哭没有,只知道自己差不多是被亲友们推上火车的。护送她去聿市的是几个部队上的人,一路上都在跟她说话,给她东西吃,这让朝夕想起了八岁那年妈妈带着她去聿市时的情景,也是很多解放军叔叔阿姨逗她玩,给她糖吃,记忆中的那次旅行非常愉快,不曾想九年后重复从前的轨迹。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是她孤身一人去聿市,因为妈妈不在了。她没有选择,也没人给她选择的余地,她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她有能力选择吗?就像表姐嫁给那个屠夫一样,她也没得选择,每个人来到这世上都有被逼着选择又没法选择的时候,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火车是凌晨时候到达终点站的。 
  朝夕被一个亲切的解放军阿姨摇醒,然后她迷迷糊糊地被带下火车,出了站,整座城市还在沉睡,月亮躲进了云层,星星稀稀疏疏地挂在遥远的天幕,料峭的寒风刮着地上的尘土枯叶飞旋地打着转。这些尘土枯叶就像她的命运,总是身不由己地旋转,也不知道明天后天它们会在哪儿,就如她自己,回到聿市是终点还是起点? 
  朝夕心里乱得不行,惶恐不已。她被几个解放军叔叔阿姨带着往火车站广场上走,越往前走心里越乱,身上的长外套被风吹得掀了起来。而这时月亮突然从云缝里钻了出来,洒下一片森森的清光,空旷的广场上有人也朝她走来,她停住脚步,盯住那个缓缓走近的人影。火车站广场的灯不是很亮,她半梦半醒,疑心自己看错,那个穿着夹克,身形颀长,款款向自己走来的男子是……是他吗? 
  刹那间,她只觉灵魂出了窍,模糊的视线中,那张脸,那张无数次被她在梦中拼凑的脸不断重叠,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而他已经走到了跟前,应该是等了很久,脸上有分明的倦意,头发也被风吹得有些乱,但眉目依旧清明,看着朝夕莞尔一笑:“朝夕,还认得我吗?” 
  米色碎花窗帘半拉着,阳光刚好照在窗前的小书桌上,好像还是原来的摆设,只不过多了盆绿色的小盆栽,刚发了新芽,嫩绿的芽儿被阳光照得通体透亮。床对面的书柜和衣柜都是原来的样子,书柜里放着很多过去她喜欢的小玩意,有印着嫦娥奔月的糖果盒,有她最爱收藏的小泥人,还有几只绒毛小熊和洋娃娃,那娃娃的辫子还是当年她扎的,眼睛圆溜溜地正看着床上的她。朝夕疑心自己是做梦,把头转向一边,目光落在床头柜的镜框上,里面嵌着她和妈妈的合影,紫藤萝花架下,妈妈穿着细格子连衣裙抱着她笑魇如花,恍若隔世。 

第四章 最悲惨的事她可以笑着说(7) 
她一下子就醒了瞌睡,从床上坐起。 
  妈妈,我真的回来了吗?朝夕在心里问。但她没办法得到答案,妈妈不在了,从今以后她要一个人面对全新的生活,没有人可以帮到她,就像舅舅说的,自己的路只能自己走。她拿过镜框摩挲着,紧紧捧在怀里,就像她和妈妈从未分开一样。是的,她确信她和妈妈仍然在一起,永远也不会分开。她又别过脸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下,院子里的老榕树比从前又壮实了些,树叶在晨风中闪闪发亮,几只小鸟在枝桠上扑腾着翅膀梳理羽毛,看上去是那么的快活。她看着那鸟出了好一回神,赤足下床,发现自己穿了件白色的绣花长睡裙,一看就是新的,袖口和裙摆是她喜欢的荷叶边,她拉拉睡裙,又摸摸自己的头发,终于可以肯定这一切不是梦,她真的回来了! 
  房子里隐约有人说话。 
  朝夕迟疑着走到门边,伸手扭动门把手,然后把脑袋伸出门外,熟悉的走廊一如从前,乌木地板被擦得光亮可鉴,连墙上的画都原封未动,这是二楼。她的目光继续搜寻,一下就定住了,楼下的客厅里,背对着她站着一个年轻人,穿着白衬衣,身姿挺拔,正在跟珍姨说着什么。珍姨不停地点头,边点头边往厨房走,一转身就看到赤足站在二楼卧室边的朝夕。 
  “哎哟,朝夕醒了!”珍姨惊喜地叫了起来。 
  连波一怔,一扭头也看到了朝夕,立即绽露笑容:“朝夕,你醒了?”他兴奋异常,疾步上楼来,“睡得好吗?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先洗个脸?” 
  朝夕看着一步步走近她的连波,下意识地倒退几步。她盯着他,似熟悉,又似陌生,四年的光阴她努力去淡忘他,拼命把他的影子在脑海里揉碎,揉碎,可往往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又情不自禁地把碎了的影子一点点地拼凑起来。结果他的样子在她碎了又拼,拼了又碎的痛苦回忆里越来越不成形,就如此刻的他,脱了那身绿军装,留起了边分头,她居然一点都认不出他了。 
  “朝夕,不认得我吗?”连波已经站到了她的跟前。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浑厚的声音从他宽厚的胸膛里发出来,带着温柔的共鸣,听上去让人着迷。只是他的脸偏瘦,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更显文弱,有一种很安然的光芒,静静地从他的眼睛里流淌出来。 
  “怎么会不认得呢,这么久没见面怕是生分些了吧。”楼下的珍姨听到了,笑眯眯地抬起头说,“朝夕,你先洗把脸,我这就去给你准备早餐,你爸爸中午会回来跟你一起吃饭,晚上寇政委他们一家都会来,给你接风洗尘。” 
  说完喜滋滋地往厨房去了。 
  连波上下打量个头齐他肩膀的朝夕,眼中难掩激动:“朝夕,你长大了,变成大姑娘了,真好看……” 
  朝夕垂下眼帘,一声不吭地退进房间关上了门。 
  连波像是当头挨了一记闷棍:“朝夕……” 
  阵阵无法化解的哀痛,顿时在连波的心里弥漫起来,他意识到他把事情看简单了。他以为她肯回来就放下了过去,但冰冷的现实摆在眼前,朝夕看他的眼神竟是如此漠然,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活波爱笑的小朝夕,那么他该怎么办?也许还需要时间吧,她毕竟离开了四年,四年里她一定经历了很多同龄孩子不曾经历的苦痛,她眼中的冷漠只是暂时的,她失去爱和温暖太久,她需要时间慢慢回暖。连波看着那张门,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第四章 最悲惨的事她可以笑着说(8) 
这时楼下的电话响了。连波跟房间里的朝夕说:“朝夕,赶紧出来洗脸,珍姨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点心哦。” 
  说完急急忙忙地下楼接电话。 
  “她回来了?”电话那边是樊疏桐懒懒的声音。 
  连波“嗯”了声,问:“哥,你还在深圳啊,什么时候回来一趟,看看朝夕吧。” 
  樊疏桐答非所问:“她……怎么样?” 
  连波摇头:“不大说话,从在火车站接到她到现在,我没听她说过一句话。”说着他抬头看了看朝夕紧闭的房门,越发担心她会不会重新融入这个家庭,“哥,我感觉她还恨着我们……” 
  “恨就恨吧,你还指望她对咱家感激不尽?” 
  “话不能这么说,哥。” 
  “秀才啊,你书读傻了,她跟她妈一样骨子里就是带刺的,你没事最好别招惹她,小心她扎得你血淋淋。” 
  “哥,我不喜欢你这么说朝夕!” 
  “我也不喜欢看你这么傻不拉叽,还当她是小孩子呢?她是已经长全了牙齿的豹子,留神点,别被她咬死了还当是在挠痒痒……” 
  连波“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一抬头,正好看见朝夕站在楼梯口,仍然穿着睡袍,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胸前,弧线优美的刘海下眼眸黑亮,目光冰凉。他赶紧露出和善的笑容,正要说什么,朝夕看了他两秒,转身就朝漱洗室走去,然后“砰”的一声重重关上门。 
  他张着嘴站在电话机旁,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士林,怎么不开了?” 
  黑皮看着发愣的樊疏桐不明其意。 
  自从早上樊疏桐跟连波打完电话,脸上的表情就很恍惚。心事重重地开车出来,他一直闷不做声。车子开到福田的时候,他更加心烦意乱了,将车子打了个弯,绕到街道拐角处,扭头跟黑皮说:“你先在这下车,自己打车去公司吧,我有点不舒服,在这歇息会儿,马上就来。” 
  “怎么了,跟连波又怄气了?” 
  “没你的事,下去。”樊疏桐仿佛梦呓,可板着脸的样子却很骇人。 
  好在从小玩到大,黑皮知道他的底子,也没有往心里去。而且他早上多少也听到了樊疏桐讲电话,心下什么都明白,很自觉地下了车:“兄弟,我劝你一句,过去的事别老搁心上,添堵。” 
  “滚!” 
  “好,好,我滚。” 
  黑皮连连举起手,活怕这魔王。 
  小时候当魔王就算了,长大了依然不改这德行,可是还真别说,这世道还就服他这样的人,这么多发小,还就这小子混出了头。一个人在深圳混得风生水起的,住别墅,开大奔,让黑皮和细毛一帮兄弟眼馋得不行。这不,上个月黑皮辞了内地的差事就来投靠樊疏桐了,铁了心要跟这小子混。樊疏桐也没说不肯,每天好吃好喝的招待他,但并没有让他做什么实质性的事情,昨晚黑皮终于忍不住找他要活干,樊疏桐反问一句:“你自己说,你能干好什么?你能干什么,我就让你去干。”一句话问得黑皮哑口无言,在聿市他和细毛都是成天吃喝玩乐的主,手无一技之长,到了深圳还真不知道能干啥。于是就要樊疏桐带他去公司看看,能不能干点啥他看看心里就有个底了,樊疏桐就同意了,准备上午带他一起去公司上班。结果早上樊疏桐突然想起什么,给连波打了个电话,没打电话前还好好的,电话一打完情绪就变了,一路都绷着脸,黑皮好心劝他几句,反碰了一鼻子灰。 
  看着黑皮打了车消失在车流中,樊疏桐像是终于卸下了包袱似的,将头伏在方向盘上,又陷入了那样的无声无息。 

第四章 最悲惨的事她可以笑着说(9) 
一年前。 
  樊疏桐在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终于踏上去醴阳市的旅程。朝夕在醴阳下面的一个县城中学读书,他在她学校门口徘徊了很久,终于在一天放学时拦住了正准备去打零工的朝夕。可以想象朝夕的生活境况有多么糟糕,白天上课,晚上到学校附近的夜市摊上端盘子赚点小钱,夜市收摊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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