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萝(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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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藤萝(全)- 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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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畜生的儿子当然是畜生(15) 
那不能怪他啊,父亲不允许他靠近,他就只好一个人在大院玩。在他来大院之前,寇海是大院里头的孩子王,他刚来时,寇海还很藐视他,经常挑起事端,带着一帮孩子故意捉弄他。有一次寇海又捉弄他,骂他乡巴佬,他奋起反击,把寇海打得头破血流,寇海手下一帮小孩都不敢靠近。那一次真是打得很痛快,也打出了他的威风,寇海是哭着回家的,跟他老子告了状。他老子寇振洲还纳闷,他儿子素来在大院里无法无天,居然还有被打的时候,一问才知道是新来的乡巴佬樊疏桐打的。寇海他老子当即哈哈大笑,连声称赞虎父无犬子,不知道是称赞他自己的儿子呢,还是称赞军区司令樊世荣的乡巴佬儿子。第二天他就把这事跟樊世荣说了,怎么说的樊疏桐不清楚,只知道父亲一回家就抓他过去问:“为什么跟人打架?” 
  “他们骂我乡巴佬。” 
  “骂你乡巴佬你就打架?我也是乡巴佬啊,你爷爷和你爷爷的爷爷都是乡巴佬,我们本来就是农民的儿子嘛。” 
  结果樊疏桐回道:“可我也是司令的儿子,士可杀不可辱!” 
  樊世荣当时就瞪大了眼睛:“你还知道士可杀不可辱?” 
  樊疏桐一脸天真的正气:“当然,我爸是司令,司令的儿子怎么可以被人欺负?我要不打回去,别人会笑话你有个孬种儿子,爸,我不是孬种!” 
  “哈哈哈……”樊世荣当时朗声大笑,破天荒地把他搂进怀里,“好小子,是我樊世荣的种!好!好!……” 
  没有人知道,樊疏桐多么留恋父亲的怀抱,父亲身上有种类似硝烟的味儿,父亲说,那是他从战场上带来的。樊疏桐向往那种味道,就跟他迷恋母亲身上的清香一样,他做梦都想被那样的气息包围。他发现,他越淘气越在外面横行霸道,父亲就越关注他。哪怕是揍他,也比不理不睬强。于是他就变着法子在大院里闹腾,因为数次收拾了寇海,他当之无愧地成为大院的新霸主,他身上的确是继承了父亲的霸气和威严,连寇海后来也自行投奔到他的手下,跟着他一起冲锋陷阵,把大院搅得是鸡飞狗跳……混世魔王就是这么炼成的。 
  然而,成年后他终于明白,无论他在外面如何称霸称王,他和父亲之间始终隔着座山,此生都不能逾越。这是他的悲哀,也是父亲的悲哀,骨肉至亲又如何,还是挽回不了越走越远的父子之情。没有情了,如果说当年父亲举枪射他是故意打偏手下留情,那么这次父亲一点也没手软,他作为儿子、作为男人的全部尊严都被父亲的皮带抽没了,他像条狗似的趴在地上毫无反击之力,他也不想反击,因为他终于看清了父亲的面目,父亲只是生了他,却从来就没有把他当儿子。从来没有。 
  特别是跟父亲拉扯中从楼梯上滚下来时,他觉得自己可能没命了,脑子里仿佛碎了一样,剧烈的震荡感让他陷入长久的黑暗。 
  他陷入黑暗前看到的最后一张脸是朝夕,他在黑暗中拼命寻找那张脸,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时而是她*岁时的样子,时而是她十五六岁时的样子,不断交错,不断重叠,最后他什么都看不清了,陷入更深的黑暗…… 
  “我甘于这么做,就是要将你拖入比我更深的黑暗……”这是两年前她跟他说过的话,果然得到应验。 
  樊疏桐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醒来时看到病房里站满了人,有穿白大褂的医生,也有寇海、细毛他们,还有哭得眼睛红肿的珍姨。后来陆陆续续有人看他,都是军区的高层,有寇振洲、常惠茹,朴远琨等,他们说的话都是千篇一律,他一句都没听进去,他跟寇振洲说:“把首长叫来,我有话跟他说。” 

第九章 畜生的儿子当然是畜生(16) 
他没有叫爸,也没有叫爹,而是叫“首长”。 
  他脸上的伤痕在那一刻扭曲得可怕。 
  不过两分钟,樊世荣就出现在病房,因为他一直就站在病房外。战场上出生入死那么多年,他没有怕过,可是当儿子推入抢救室十几个小时都没有出来时,他怕了,怕得全身冰凉,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原本皮外伤不至于这样严重,但樊疏桐从楼梯上滚下来时头部受到了致命的创伤,照了CT,医生说脑部中度震荡,而且有出血现象,虽然出血不多,但是情况比想象的还严重,那些血最后淤积在一起,刚好压迫了部分脑神经,以后会留下后遗症,比如头痛,记忆衰退等,而影响最大的是视力,如果淤血情况更严重些,很可能会导致失明。 
  医院集中了国内最权威的专家会诊,都是连夜从北京上海那边飞过来的,专家们一致的意见是目前不能做开颅手术,一是技术还不能保证百分之百的成功率,二是淤血的位置正在脑部神经集中的位置,非常危险,搞不好就出不了手术室,只能到以后医疗技术发达些了才能考虑开颅清除淤血。三天四夜,樊世荣没有合眼,日夜守候在病房外,谁都拖不走他,寇振洲和朴远琨都还好,只是不停安慰他,可是快言快语的常惠茹就差没指着他的鼻子骂了,哪怕他是司令,是整个军区的统帅。 
  常惠茹声泪俱下地说:“你对得起赵红药吗?你要是这么不待见这儿子,当初生下来就应该摔死他,不应该把他养这么大,让他受这样的罪!他是你的儿子,你亲生的儿子啊,红药临终时是怎么托付你的?不就是年轻人谈恋爱吗,我家海子女朋友交了几个,哪怕我不同意,但我从不干涉,他们抱着亲也好睡也好,我管过吗?谁没有年轻过?我们都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从桐桐来这大院,我可是看着他长大的,他不是天生就这么浑,是你不管他,你自己说,除了打你管过他多少?现在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生活,你倒管起来了,管就管吧,你怎么不干脆抽死他?!抽死了,让他去地下找他娘疼去,这辈子投胎给你做儿子,是他前世造的孽啊……” 
  常惠茹当时在抢救室外哭得肝肠寸断,她也是做娘的,赵红药活着的时候跟她是顶好的姐妹,她也答应过红药,要好生照看桐桐。红药去世后,她一直就是把桐桐当自己的孩子看,每次樊世荣揍儿子,她都要求情说好话,她知道樊世荣的脾气,也知道樊世荣的狠劲,只当他是管儿子管得紧恨铁不成钢,没想到这次竟然要置儿子于死地!事情的影响很恶劣,为此军区召开紧急会议,将对樊世荣进行军纪严惩,上头也已经明确指示,樊世荣即将退居二线。 
  樊世荣并不怕退居二线,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如从前,退下来是迟早的事,北京那边也多次派人过来找他谈话,他也表示同意组织上的安排。他都快六十了,老了,孩子们也大了,他也想好好安度晚年,就等着孩子们成家,他能抱上孙子,尽享受天伦之乐。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樊世荣万没想到他竟然会以这种方式退下来,他是军人啊,一生视荣誉为性命,他十几岁就光荣入伍,跟着前辈在朝鲜战场上浴血奋战,枪林弹雨中几次死里逃生,一步步走到今天,他本应该在全军区将士庄严的军礼下光荣地引退,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因为家庭纠纷而退下来啊!他一生的功勋,一生的荣耀,一生的骄傲,偏偏在他晚年时灰飞烟灭,他该如何面对全军区的将士?如何面对他手下带的兵啊!

第九章 畜生的儿子当然是畜生(17) 
然而此刻,樊世荣觉得最难面对的恰恰是让他荣誉尽毁的儿子,当寇振洲出了病房要他进去,说儿子想见他时,他腿都哆嗦了,想当年他面对敌人的炮火都没有半点畏缩,每次冲锋他都是冲在最前面,他何至于像现在这样竟然怕见自己的儿子,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病房的,进了病房,他也没有朝儿子看,四顾张望,目光是虚的,始终没有焦点。 
  “首长,您不看我一眼吗?” 
  樊疏桐虚弱的声音冷得结冰。 
  樊世荣愕然地望向病床上头上缠满纱布的儿子,他说什么,他叫他首长? 
  “谢谢,您终于肯看我了。”樊疏桐脸上伤痕累累,那是看得到的地方,还有看不到的地方,那伤是永无结痂的可能了,比如心上。他长久地凝视着从小当英雄崇拜的父亲,嘴角动了动,牵出一丝冷笑:“是不是觉得我的样子很丑?觉得我不像您的儿子?我也觉得我不像,因为我没有您那样的心肠。首长,您不愧是首长,我们之间的父子情分也就到此为止了,多余的话我没力气讲,我是想跟你说三句话,第一句,您不再是我的父亲,我也不会再叫您父亲,哪怕是梦里也不会叫;第二句话,我不欠您了,什么都不欠,您的那一顿皮鞭足以抵消我对您的亏欠,我还要感谢您,让我此生不再背负不孝的名声,不是我不孝,而是您没有作为父亲的资格;好了,第三句话,我跟朝夕是认真的,我会娶她,轮不到连波娶,该我娶,因为是我欠她。如果我们将来结婚,生的儿子也不会姓樊,要么跟我妈姓赵,要么跟朝夕姓邓,反正不会姓樊,因为从现在开始,对不起,我也不姓樊了,这个姓氏是我此生的耻辱,我姓赵,叫赵疏桐,记清楚了,我叫赵疏桐。好,我的话说完了,现在请您出去。即刻,出去。” 
  说完,樊疏桐的手指冰冷地指向门口。 
  “疏桐……”寇振洲试图劝止。 
  “出去。”樊疏桐的手保持着不变的姿势,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樊世荣叹口气,终于转身朝门口走去。一生都没有这般沉重过,仿佛双腿灌满了铅,每迈出一步就要付出全身的力气,只觉提不起来,怎么都提不起来……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很累,很累,真想就这么倒下,永远永远也不要起来。 
  出了病房,樊世荣头晕眼花,茫然地打量走廊上站着的一群人,都是军区的干部,脸色肃穆,齐齐地望着他。 
  寇振洲也跟着出来了,好奇地指着他们:“你们来这么多人干什么?” 
  为首的是军区的一个副指导员,看看樊世荣,又看看寇振洲,显得很为难的样子。寇振洲更觉疑心:“有什么事就快说,首长累了,要休息。” 
  “报告!”副指导员先敬了个军礼,咬咬牙,压低声音说,“刚刚得到抗洪指挥部的消息……首,首长的儿子连波……” 
  “连波怎么了?”樊世荣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寇振洲也意识到情况不妙,赶紧将副指导员拉到一边:“出什么事了?” 
  副指导员表情沉痛,磕磕巴巴地说:“连……连波同志在新广县水库溃堤后跟他所在的单位晚报社失去联络,报社派人去找,经过指挥部的搜救和最后确认,确认……” 
  “确认什么,你快说啊!” 
  “经……经过确认,连波同志被列入失踪人员名单。” 
  话音刚落,寇振洲就听到身后“咚”的一声响,回头望去,樊世荣已经瘫倒在地,而不远处的走廊拐角处站着的正是朝夕,手里提着的保温瓶“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汤水全部泼了出来,流了一地…… 
   
    

  樊疏桐最终还是知道了连波失踪的事情。
  虽然大家都在极力隐瞒,但樊疏桐何其的敏感,一向善于察言观色,大家躲躲闪闪的神色怎么逃得过他的眼睛?一提到眼睛,樊疏桐就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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