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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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族3-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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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烟草燃烧,含有高浓度尼古丁和焦油冲入他完全不设防的肺部,仿佛致命的毒素。根本来不及享受,他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像要把肺都咳出来。
“朋友,这样你会死的。”叹息声从背后传来。
施耐德微微一愣:“曼施坦因?”
风纪委员会主任曼施坦因教授穿过3D投影,缓缓地踱步到施耐德面前,递上一个药盒:“非要抽的话含服这个,有镇静作用,可以防止你的气管痉挛。”
“你对我的病情知道得很清楚啊。”施耐德嘶哑的笑笑。
“嗯,你的病情对于学院的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秘密,对我却不是。因为我不仅是风纪委员会主任,还是财务委员会委员,我看过学院每年的开支账目,我们花在维护你呼吸道上的钱是惊人的数字。你那还能称之为呼吸道么?就算一节破烟囱也比它管用。”曼施坦因靠在施耐德面前的桌子上,双手抱怀。 
“不,比破烟囱还是好那么一些的,我的气管被切除了2/3,用软塑料管代替。”施耐德含服了一片药,就着氧气面罩吸了几口,“托这塑料气管的福,我从来不会得咽喉炎。”
“你不会因为咽喉炎而死的,你的死因必然是肺衰竭。”曼施坦因淡淡地说。
施耐德摘掉面罩,又吸了一口烟,这一次他的反应轻得多了。他微微闭上眼睛,品味烟草的香味,却并没有开心的表情。
“抽烟能让我回忆起很多事。”他看着曼施坦因,轻声说,“但我不能多抽,所以记性越来越差。”
“十年前,格陵兰冰海的事?”
施耐德把烟盒递给曼施坦因,曼施坦因翻过来,看见上面的年份标记,2001年。这盒烟草是十年前购买的,10年来作为一个烟草饕餮客的施耐德都没能抽完,因为从那之后,施耐德就不得不戒烟了。他保留这盒烟草,与其说是对烟草的不舍,不如说是对那件事的纪念。
“等我抽完这根烟之后,恺撒、楚子航和路明非就会下潜,目标是日本海沟的深处。”施耐德说,“跟格陵兰冰海的那次一模一样,我们在深海中检测到心跳信号。”
曼施坦因点头:“我听说了这件事。其实你们用来对比的心电图不是陆龟的,而是十年前格陵兰冰海深处的心跳信号,所以你们能确定海沟里的是个龙类。”
“是的,我们再草率也不至于用陆龟胚胎和龙类胚胎对比,表面上看起来两者的体征相似,但后者是基因几乎不存在缺陷的完美品,进化树上最丰硕的果实,上帝最杰出的造物……如果确实存在上帝这玩意儿的话。前者只不过看起来有点像的泥坯而已。”施耐德低声说,“有些事情我们不愿意说的太清楚,是因为过程太残酷。这些是我们用鲜血换回的知识。”
“格陵兰冰海的档案到现在还没有开放,我也没有看过。”曼施坦因说。
“你很想知道?”施耐德冷冷地看了曼施坦因一眼。
“不能不好奇。”
“其实并没有什么秘密不能外泄的,因为那件事没有结论。我们全军覆没,但是我们没有结论,我们遭遇了超越规则的东西,它以无与伦比之力把我们全部抹掉,我们甚至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施耐德摇头。
曼施坦因沉默了一刻:“深海中的龙类……孵化了?”
“只是猜测,没人知道冰层下方发生了什么。下潜的年轻人全军覆没,无一生还。无线电里他们绝望的呼喊至今还留在我的记忆里。每天晚上锥子一样在我脑子里钻。只有堕入地狱的灵魂才能发出那样绝望的声音吧?简直不像是人类发出的。”施耐德说着,眼睛里透出一丝惊悸的光。以这个人的胆量,经过那么多年,仍旧不能摆脱当年的恐惧,足以说明那份恐惧的强大,简直是恶魔的君临。
“所以你对这次下潜有所犹豫?”曼施坦因说。
“应该不会重蹈覆辙。”施耐德说,“对比格陵兰冰海下的心跳数据,日本海沟中的龙类还未进入孵化期。”
“但你还是犹豫。”
“这是要把年轻人送去见魔鬼。”施耐德盯着曼施坦因的眼睛,“我没法不犹豫,尤其是10年前我已经送过一批年轻人去见魔鬼了。”
“那件事对你影响真大。”
“曼施坦因,我听说你在三峡没有下水,对吧?所以你还没有和真正的纯血龙族面对面,那种‘面对面’的感觉……说是魔鬼都不足以形容那种恐惧,更像是死神。你和死神面贴面,你们呼吸相通,你吸入的每一口气,都是死神呼出来的。”施耐德摘下了自己的氧气面罩,把脸移动到光照的范围中。
这是曼施坦因第一次直面施耐德的脸,以往就算偶尔摘下氧气面罩,施耐德也把脸藏在阴影中。那是一张令人看一眼就会做噩梦的脸,双眼以下的皮肤全都是死灰色,那部分的血肉完全干枯了,只剩一层皮贴着骨头,因此他没有鼻翼也没有嘴唇,漆黑的两个鼻孔和暴露于外的门齿,孤零零的鼻梁骨外翻,像是个细细的小丑鼻子。
“我一直猜你的脸很丑,却没想到这么丑……”曼施坦因缓慢而用力的打了一个寒战之后,轻声说。
“这就是那个龙类在我身上留下的印记,”施耐德说,“我必须时刻带着氧气面罩,因为我的肺泡90%以上都坏死了,我当时吸入它吐出的空气,温度是零下200度,你一辈子都想不到世界上还有那么冷的空气,冷的几乎液化。至于这张脸……其实我进入卡塞尔学院的时候也曾以‘英俊’出名,但是那口呼吸一瞬间就让我半边脸的肌肉全部坏死,我当时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皮肤像纸片一样剥落。医生尽了最大的努力,也只是把我的舌头救了回来。”
“你刚才说没人知道冰层下方发生了什么,但你却跟龙类面对面了?”
“我确实跟那个东西面对面了,但不能确定那是什么。当时我作为负责人并没有下水,下水的是七个血统优秀的学员,开始一切都正常,他们每下潜十米就会做一次报告,但是在下潜到570米深度的时候,领队忽然打开了公共频道。”
“公共频道?”曼施坦因问。
“下潜时候他们七个人和我在一个频道里通话,其他人包括支持人员都是听不到我们的通话的。但公共频道不仅所有人都能听见,甚至传回卡塞尔学院本部,整个中央控制室的人都能听见。领队是一名‘A’级学员,血统优秀程度不在恺撒之下,他说了一句至今我都不能理解的话,他说,‘开门了……不要进去!’然后他忽然尖锐地吼叫说,‘上浮上浮上浮!’他连说了三次‘上浮’,信号就中断了。当时中央控制室里就回荡着他的吼声,每个人都觉得像是被恶魔的尾巴缠住了喉咙。”
“其他人呢?”
“随即水下传回的信号就混入了奇怪的噪音,我们还能隐约听见他们对话,但是完全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有时候像是窃窃私语,更多的时候像是痛苦的尖叫。”施耐德轻声说,“我刚才说了的,就像坠入地狱的灵魂发出的。”
“按照规定你们应该立刻回收水下的人。”
“是的,我立刻做了。因为是在冰海下潜,所以他们每个人都密封在潜水钟里。那种东西极其坚固,吊着纳米纤维安全索,我们用机械绞盘回收安全索。但是收上来的只是安全索,另一头没有潜水钟。”
“安全索被切断了?”
“不,准确地说,水下的人自己把安全锁割断了。事后我们分析安全索的断口,是用和潜水钟配套的潜水刀割断的。”
“龙类不像是会使用潜水刀的东西,他们自带远比潜水刀有效的武器。”曼施坦因说,“比如爪。”
“是的,当时我没有明白这件事的含义,后来我想,那是因为他们在水下被某种东西侵蚀了,他们自己切断了和我们之间的联系,就是不愿意侵蚀被带回地面上。”
“侵蚀?”曼施坦因一愣,“病毒一样的东西?”
“是的,如果确实是他们自己切断了安全索,那么很显然这些年轻人意识到他们返回地面比他们死在海下更危险,会危及所有人。” 
曼施坦因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门,觉得好像有冷风吹过那里,头皮有点发麻:“从历史资料来看,这不像是龙类所为。”
“没有结论,水下的一切都是谜。如果我按照领队所说立刻放弃撤离,那我就不会有后来的经历,也不会对龙类有什么切身的体会。”施耐德说,“我决定下水搜寻生还者,哪怕有1%的机会,我都不愿意放弃。已经没有潜水钟了,因此我使用了高压金属潜水服,我自信自己的身体素质,即使没有潜水钟,我的下潜极限也能达到大约700米深。但我下潜到570米深时,也就是到达出事的水域时,看见的只有海水,一片绝对纯净的海水,我使用高强度聚光灯扫描,却没有找到尸【和谐】体,也没有血【这也会么】迹。”
“你们当时定位龙类的深度是多少?”
“龙类胚胎在大约700米深的海床上,从海床资料分析,那里是一处海底山脉的山峰。我担心潜水钟如果沉到海底山脉的凹陷处,即便里面的人还活着也无法打捞了,却忽略了一件可怕的事,海水的温度已经降到了零度以下,它还没有结冰,只是因为海水的凝固点比纯水低。”
“龙类的领域,”曼施坦因立刻明白了,“龙类已经孵化,你已经进入了他的领域。”
“我又下潜了30米,到达600米的深度。氧气就要耗尽了,我不得不准备返回水面。这时我发现海水中开始凝结出细长的冰丝。自然结冰的状况绝不是那样,每根冰丝的长度是几米甚至几十米,细的就像蜘蛛丝那样,这些冰丝迅速地增加,纵横交错,就在我的注视间变成冰棱。我被挡住了,我用拳去打那些冰棱,还好,它们还比较脆弱,我能够轻易打碎。但我的氧气存量已经不够了,我焦急地呼叫冰上的同伴,但我听不到任何回应,耳机里传来的只有我自己的声音,混入了无数杂音,扭曲得像是鬼魂的哀嚎。”
“那龙类……就在你身边!”曼施坦因说。
“是的,我瞬间意识到了这一点。我想我就要死了,死前令我最遗憾的事就是我连对手的真面目都没有见过,所以我死死地瞪大眼睛用聚光灯四周扫。这时我感觉到有刺骨的寒气从我的背心渗透进来,潜水服里有很厚的隔热层,即便外面是零下也不该那么冷。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对着你的背心吹气,但他的呼吸是绝对零度的。我猛地转身把灯光指过去,可就在那一刻,聚光灯电池耗尽。周围没有立刻黑下去,余光在水下维持了大约一秒钟。在那一秒钟里,我同时看见了两种不同的东西。” 
“两种不同的东西?”
“一种是极其巨大的黑影,它的体积像一条蓝鲸甚至更大,第二种则是无数的镜子,四面八方都是交错的棱镜,每个棱镜里都是我自己的脸。我同时看见了这两种东西,不能确定哪一种才是真实的,哪一种是幻觉。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有股气流或者水流喷吐在我的面罩上,极度严寒让聚酯材料的面罩瞬间粉化,那股寒流直接冲入我的灵魂深处,我失去了意识。恰好在那一刻我设置的回收时间到了,绞盘自动把我拉出了冰棱组成的牢笼,提出圌水面。救援的直升机在几分钟之后赶到,当时我就像一条冻鱼那样被吊在船头。医生说我遭遇极其寒冷的水流,一瞬间脑部温度就下降到无法思考的地步,因此我最后的记忆应该是错乱的,介乎真实和梦境之间。”
“即便听你说,仍然感到不寒而栗。”沉默了很久,曼施坦因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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