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深处 唇亡齿寒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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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尘深处 唇亡齿寒0- 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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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她发射次声波导弹的那架战机已经被她击落了,她报复似的将对方轰成一堆尘埃,连一点点尸骨都不留。剩下的敌人就只有方才和阿洛伊斯缠斗不休的那个人了。胡安娜知道对方是敌人最厉害的一个。她舔了舔嘴角,尝到了咸涩的鲜血滋味,对于此时此刻的她来说,这不啻于胜利的美酒般甘甜。
  操作战机的动作早已深刻在心底,成为了本能,不经过大脑就条件反射地使出了。接着胡安娜看见了幻觉。她不大确定那是不是幻觉,虽然她知道自己仍身在战场上,眼前却浮现出了其他的景色。她听说人在濒死的时候,往事会如同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现——她是要死了吗?
  莱斯利·法拉第中尉发出连自己都没发觉的惊恐尖叫。吟游诗人发射出的镭射光束正中他的机体,高温熔解了机身,热浪透过宇航服吞噬着他的皮肤、肌肉和骨骼。他一边尖叫,一边发出得意的大笑。他的机体失速,不受他的控制。雷达探测器也在高温中融化了,他看不见敌我分布的情况,但是已经不重要了。他从光学屏幕上看见后方的大部队奇异地分散开,让出一条通路,像人群为国王让道一样。清出的通路后是舰队的母舰,她的主炮正在填充能源,高能量反应让座舱内部仅剩的警报器疯狂鸣叫。莱斯利中尉已经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尖叫,哪些是警报器的鸣叫了。他的一只眼球已经熔化了,另一只也在高温中被烤得生疼,但是他仍然不肯闭眼,看见母舰主炮发射的光流从身边擦过,吞没了那可憎的、幽灵般的银白色机体。
  胡安娜·拜格雷尔,比我先一步下地狱!莱斯利近乎狂喜地想。这就是我的胜利!
  炫目的光流最终夺取了他仅余的视野。剩下的是一片血红,紧接着就是无尽的黑暗。
  胡安娜确信那是幻觉了。
  她看见十五岁的自己得到了第一架属于自己的战机,高兴地手舞足蹈,四处奔走相告,恨不得让所有人都来分享她的喜悦。
  她看见二十岁的自己从黑市商人手里得到一块陌生的晶片,她将它插入终端电脑里,从全息投影仪中浮现出一个身穿长袍的紫发青年的身影。她问:“你是谁?”青年神态谦恭、却又不无戏谑地回答:“我叫雷欧纳德。”
  她看见自己的前任副官一脸苦恼地来找她:“船长,我家的狗生了一窝小狗,养不过来,你要不要领一只回去?”副官家的狗崽子爬在垫了软垫的篮子里,眼睛都没睁开。她看见狗,就想起了那个喜欢拿狗做试验的科学家,于是脱口而出:“那干脆起名叫巴普洛夫好了。”
  她看见自己站在帝国的黑色鹰旗下,女王陛下亲自给她授勋,她背后的人们发出海啸似的欢呼,他们歌颂她的名字,像崇拜神灵一样崇拜她。
  她看见自己站在新雅典的造船厂里,面前巨大的帷幕拉开,露出背后华美的黑色船体。她仍然记得自己当时激动的心情,像一位怀春少女见到情人那样心潮澎湃。
  她看见自己初次踏上米兰图荒芜的土地,红巨星的光芒像一道残血横亘在天际。她回过头,所有幸存的同伴都站在她背后,静静地凝视着她。她张开双臂,高声道:“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园!”
  她看见自己坐在舰桥上那只属于她的高背椅上,那是她的御座,她的那里发号施令,率领她的军队踏上胜利的光辉之途。
  她垂下头,看见雷达上标志己方的绿点只剩下自己一个,而标志敌方的红点全数消失。这说明阿洛伊斯已经脱离战斗区域,追上逃生舱了。
  于是胡安娜再次露出微笑。
  她从不畏惧死亡。死亡不过是一扇门。她穿过那扇门,去到另一个地方,在那里,她将与先走一步的同伴们相会,召集部属,然后再度高举她的赤红色战旗,征服彼岸之世。

  第七十六章

  阿洛伊斯眼前发黑,大量鲜血从口中涌出,沾在头盔内侧,他已经无法看清眼前景象了。内脏不断抽搐,每一次痉挛都挤出更多鲜血。他浑身发冷,握住操纵杆的手指僵硬得像冰块一样,他知道这是受到次声波攻击后的正常反应,心里不断安慰自己只要保持呼吸,尽快求援,就能活下去。但强烈的痛楚和寒冷一次又一次打消了他乐观的想法。
  他心中突然涌起了一阵无名的恐惧,他要死在这里了,死在虚无空寂的宇宙空间里,身边一个人、一个活物也没有。
  啊啊,这可不行啊。他心想。他还没有完成船长交代的任务,他要保护同伴们安全逃亡,他要回到约书亚身边……
  如果他是什么小说里的主角,那么现在应该有神兵从天而降,拯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
  他将座舱内重新填充空气,然后除去头盔,眼前总算清晰起来。
  然后,雷达告诉他,有一个质量大到无法计算的物体出现在了前方——从光学屏幕上来看,空间突然发生了扭曲,一艘灰白色的巨型飞船自跃迁状态中脱离,自球体缓缓变形,支架和外舱层层展开,宛如一朵在星空里盛放的花朵。
  阿洛伊斯的嘴唇动了动。他认出了这艘飞船,他在电视上看过无数次,那是新雅典引以为傲的三艘航母之一——苏格拉底号。
  他松开紧握操纵杆的手,任由自己坠入黑暗中。
  阿洛伊斯浑浑噩噩,做了好多梦,有时候他迷迷糊糊地知道自己在做梦,有时候又分不清身在梦境还是现实。梦里纷纷扰扰,许多人在说话,但由于太吵闹了,他反而一句也听不清。
  他恍惚看见达雷斯在冲他挥舞拳头,那时的达雷斯才十几岁,是学校不可一世的尖子生,总带着一脸讨打的傲慢神情。接着达雷斯变成了安诺特,王子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阿尔薇拉沉默地站在他背后。随后兄妹两人变成了缇忒拉三兄妹,他们叽叽喳喳不知在讨论些什么。
  又过了很久,三兄妹的身影也消失了。阿洛伊斯在黑暗中茫然无措,像个无助的孩子。他只好漫无目的地向前走,走了很久很久,直到眼前终于出现了一点光亮。那是一道银白色的光,一开始他以为那是吟游诗人洁白优美的身姿,后来才发现那是有着银发的约书亚。
  他张口想呼唤约书亚的名字,但吐出的却是鲜血。血滴在地上,洇湿了一大片黑暗,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四周。然后鲜血变成了飘扬的红色旗帜,又变成了胡安娜的红发。
  女海盗在星空下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凝视。阿洛伊斯和她面对面站着,明明离得极近,却碰不到她,他们之间像是隔着整个银河。
  仿佛过了几个世纪,又仿佛只过了短短一瞬。胡安娜绽开一个宽慰的笑容,转过身,步入无限的黑暗里。
  阿洛伊斯睁开眼睛,一时间不确定自己是在做梦还是真的醒了。他试着动了动胳膊,知觉逐渐回到了身上,内脏还在隐隐作痛,这疼痛告诉他,他还活着。
  于是他开始打量四周。他躺在一个坚硬的平台上,头顶罩着透明盖子。他想抬起胳膊,却发现周围充满了像水一样的东西,阻碍了他的行动。这应该是个医疗舱,他心想。我被救了吗?我在哪儿?
  他用尽全身力气敲打了一下透明盖子,发出“当”的一声。
  “真高兴看见您醒来。”
  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这是个陌生的声音,阿洛伊斯以前从未听到过。他转动酸疼的脖子,看见医疗舱外站着一名少女,十八九岁年纪,一头耀眼的金发熠熠生辉。她身穿黑色的繁复长袍,式样同雷欧有些相似,不过更华丽一些,像一件专门定做的晚礼服。
  “你……是谁?”阿洛伊斯嘶哑地说,他的声音在治疗液里回荡,形成了古怪的响声。他不确定少女是否能听懂自己在说什么,毕竟连他自己都觉得声音含混不清。
  少女微微一笑:“我叫贝雅特丽齐,是服务于这艘船——”她比了个手势,示意自己所在的地方,“苏格拉底号的人工智能。”
  过了好几分钟,阿洛伊斯迟钝的脑细胞才从记忆库里搜索出“贝雅特丽齐”这个名字。没错,她是新雅典的三个人工智能之一,以但丁《神曲》中那位引导诗人进入天堂的美丽天使命名。
  她说这里是苏格拉底号?新雅典的三艘航母之一?
  “我……怎么会在这里?”
  “您在战斗中身受重伤,”人工智能解释道,“刚好苏格拉底号从附近路过,于是救下了您。”
  阿洛伊斯隐隐约约想起自己昏迷前看见的巨型飞船。“那我的同伴们呢?”他问,“船长呢?胡安娜呢?她也被救了吗?她怎么样?”
  贝雅特丽齐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悲伤。“您受伤很重,”她忽略了关于胡安娜的问题,这让阿洛伊斯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您需要休息。等您的伤势痊愈,我会告诉您一切的。”
  “不!我现在就要知道!”他怒吼,捶打着面前的透明舱盖,舱盖却坚若磐石,纹丝不动。少女人工智能的投影蓦然消失。阿洛伊斯闻到了一丝香甜的味道,接着四肢变得无比沉重,力量从身体里溜走,眼皮也仿佛有千钧重。他想,他这是躺在治疗液里,他们肯定往里面掺了什么镇静剂。他连反抗都做不到,又昏睡过去。
  这次他没有做梦。
  再次醒来时,身上的疼痛几乎全部消失了,精神却很萎靡,根本不想动弹。治疗液依然充盈在四周,看来苏格拉底号的医生们暂时没有让他出舱的打算。
  “贝雅特丽齐?”阿洛伊斯试着呼唤少女人工智能的名字。
  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紫色长发,繁复的学者长袍,正是雷欧纳德。
  “你醒了。”雷欧一点好脸色也没有,似乎他侥幸活下来是件根本不值得庆祝的事一样。
  “雷欧?”阿洛伊斯十分讶异,“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们从你身上搜出了晶片。”雷欧闷闷地回答,“我现在被搭载在这船上了。”他恼怒地挥了挥手,“跟个磨磨唧唧的女人一起!”
  他指的大概是贝雅特丽齐。
  “雷欧,其他人怎么样?”阿洛伊斯问出了一直盘桓在心头的问题,“约书亚呢?船长呢?”
  “约书亚没事。”雷欧比贝雅特丽齐老实多了,“大家都没事……除了船长。”
  阿洛伊斯浑身颤栗。“船长她……她怎么了?她受伤了吗?还是……”
  “别问。”雷欧打断他,“别说了。什么都别说。”
  阿洛伊斯深吸了一口气,感到治疗液充满了他的肺部。他想放声大哭,却连哭声都发不出来。
  ——这不可能。船长怎么可能死呢?她是胡安娜·拜格雷尔,是银河的不败神话,她怎么会死呢!
  阿洛伊斯希望这只不过是自己众多噩梦中的一个,他瞪着雷欧,希望从后者脸上看出一星半点儿说谎的痕迹,他希望雷欧会突然大笑“哈哈这种话你也相信”,他希望胡安娜能突然从什么地方钻出来,毫不留情地嘲笑他的天真……
  但是没有。什么也没有。
  他头疼欲裂,在带有镇静作用的治疗液里又睡去了。期间他醒来了几次,恍惚听见周围有人声,但他无力去确认那究竟是什么人,他们在说什么话。
  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当阿洛伊斯不知第几次从梦中醒来时,发现治疗舱的盖子已经打开了,他直挺挺地躺在平台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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