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玉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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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玉珠-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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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的老人了,自己又是个出了名的“面慈心软”,说不得,只好从轻发落,且打发到下面田庄上去罢,即省得碍自己的眼,又算是将他送出去避了风头。——可怜周瑞这王夫人跟前第一得意用得着的人,几曾受过这等委屈?少不得打落了牙齿和血咽了,只求以后再寻着机会缓缓图之。他吃了这若大的一个亏,心下只把普天下所有姓林的都恨得要死。

    遣走了下人,老爷贾政回府尚未回府,王夫人独自坐在屋里患得患失,全不知她的宝贝儿子这会子,嗯,按她的说法,是遇上他这一生的魔障。当然,宝玉自己,自不会做如此念,如今的他,只知道:

    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按说,宝玉乃第一富贵闲人,无事也自忙三分,黛玉进府这等大事,他如何能不在?实乃其母今日指了个天大的愿让他不得不去还。只可惜宝玉人在庙里,一颗心却全留在了家中,他原就有些痴情傻意,加之近日随侍在祖母身旁,又听得许多姑母的旧闻,他心下也有了一番计较:倘若这位林妹妹承了姑姑的几分风姿,就定非是个俗人,姐妹里能多出如此一位妙人儿,实乃一大美事。日盼夜想地,偏偏到了正日子,却无端端地被遣去拜什么庙,还什么愿……宝玉那有什么心思,一路地不知所谓,到得地儿,眼里不见那目嗔口阔的天王,持锏奉钵的罗汉,倒是在观音座前多立了一刻,又亲自奉了柱香,不为别的,为得是大士座下婀娜的龙女,他自忖:也不知新来的妹妹是否也是这般神仙一样的人物,若真如此,我就去做个日日受大士驱使的善财童子,有又何妨……是以他这一日,拜的是姐姐佛,还的是妹妹愿。待得晚间回府,在祖母处初初一见来人,他便觉着,今日这愿还得,真真是十分的灵验。

    宝玉自祖母请安辞出后,一路风地往母亲处来。王夫人冷啊热的方问了两句,宝玉就撒起娇来,推说乏了,王夫人无法,只得放人。她倒不怪儿子不体贴她的心情,只恨那才来的小丫头,为着她才折了自己的一个人,这会子又招了儿子的魂。

    黛玉嘴里接着迎春的话,眼中却瞅着陪在末位上惜春又打了个呵欠,心里只羡慕她坐在灯影子里,外祖母瞧不大真。也不知这宝玉做什么去了,一去这半天的,不是说他最是知情识意,惯会体贴人的么,怎地还不体贴体贴她这位劳累了一日的人呢,哎,还说心有灵犀呢……正想着,猛不丁自后门处转进来一个富家公子,黛玉眼尖,凝目一看,心下大是讶然:这人,怎地如此面熟?

    她方呆得一呆,来人已走至近前,外祖母笑拉住他的手,嗔道:“外客未见,就脱了衣裳,还不去见你妹妹!”黛玉知是宝玉了,忙下了榻来与他见礼。她因心中疑惑,不免就近多打量了几眼,正撞见宝玉看将过来。她不好意思地侧了侧脸,刚想张嘴喊人,却一下子停住了:日间喊得是珍“大”嫂子、珠“大”嫂子、琏“二”嫂子的,嗯,虽说好似记得这位该叫宝“二”爷来着,不过,离看书的年代,相当久远了,而府上明明有了一个琏“二”爷了,这……许是她记差了,应叫宝“三”爷?她倒是早该找个人问问来着,可惜,额,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哎……正想着,探春笑着过来:“这是宝二哥。”黛玉眨眨眼,低低唤了声:“宝二哥。”

    “这位就是林妹妹罢,妹妹请起……妹妹请坐……妹妹这一路辛苦了,祖母时时掂念着你呢……”明明只得八岁,说话间却是进退有度,只是,这脸上的笑容……也太和蔼了些吧,难道这里的小孩都这般早熟?

    “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宝玉忽然一笑,道。黛玉听得一惊,再细细打量,虽说他一脸稚气,年幼面肥,倒是与一路相伴进京的贾琏确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那熟悉的感觉,好似又并非与容貌相关。莫非,他也是穿来的?现在流行穿红楼?

    她尚未敢接话,那厢外祖母却笑了,“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他?”嘴上说着,手里却抚着宝玉的背,又捏了捏他衣裳的厚度。

    “虽然未曾见过他,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宝玉说时,仍侧着脸儿看着黛玉。黛玉低头,莫非,灵河岸上,三生石畔,真的见过?她下意识地抚着衣下那件“玉叶”,若真如此,那这番远别重逢,就是为了还你东西,就是为了了结一段恩怨,就是为了,与你再无牵挂……

    外祖母很欣慰地笑道:“更好,更好。若如此,更相和睦了。”说时又拉过黛玉的手来。黛玉含笑无语,见着外祖母顺着宝玉的一番痴话作答,不由想起幼时哄父母“千金一泪”的典故,父母对她的话深信不疑,以及多年来的收藏无数,使她对此事多少都存了几分得意。如今方知,这一切,其实她得不着半分意,点点滴滴,都承的是父母的一片舔犊深情……能有这样爱自己的父母,她,真的很幸福呢……

    宝玉在贾母身侧坐不得一刻,就下榻走到黛玉身前,一双眼仍不住地看着她,嘴上又问道:“妹妹可曾读书?”黛玉见他为人热络,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不论他母亲怎样,这时倒也实不好给他冷面子,且又是外祖母嘱咐过的。也只好打点起精神与他闲聊了起来。只是这聊的内容么……先时姐妹们问起,她低调地说只识得几个字,如今么……虽不能如我初愿,远离于你,但也绝不想委屈自己,离你太近, ;“读了一年,只刚念了《四书》。”

    宝玉听了,果然呆了一下,不过倒也接得快,“我现在也正在念《四书》呢,不如明日我们一处理理。” ;噫,你不是个爱读书的呀……

    “妹妹可有字?”

    ……难道贾府与别处不同,不是到及笄就可得字?还是,宝玉将取字这等大事,当作了玩笑?真的听到这句问话时,黛玉不禁又将这个疑问对自己问了一遍,“有的,父亲临别时,赠我一字,唤作悦安……”

    “哎……我前日在《古今人物通考》上看到:‘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林妹妹你生得好一双笼烟眉,且眉尖若蹙,若用‘颦颦’为字,岂不两妙!”

    黛玉听他话里憾意中带着希冀,很想让她附合一般,只是么……就是为了不爱这字才早早地求父亲定的字,这会子,才不要再落进去,“如此说来,不知宝二哥,与各位姐妹们可有字?”装傻,装傻,大家一起来装傻吧。

    “我等年纪尚幼,还未曾有字。”探春在旁插话道,又转眼望向宝玉:“你说的是什么典故,只恐又是杜撰的罢。”

    宝玉笑道:“除《四书》外,杜撰的太多,偏只我是杜撰不成?”黛玉也轻笑了一下,初生牛犊不畏虎,是以敢这般夜郎自大罢。

    宝玉见黛玉为他一句话而笑颜如花,心中也甚是高兴,不由又想起一事来,“妹妹可也有玉没有?”
26第26章
    “妹妹可也有玉没有?”

    黛玉侧头乜了眼宝玉胸前,一个黄金项圈挂在半旧的银红撒花大袄外,圈底托上挂着那块顽石化身,通灵幻玉,烛光虽不明,照在其上,却也是莹莹生辉。

    “小妹守孝期内,不曾佩饰。”黛玉本已想好了千百种刁钻的回话,但此时与宝玉略略说了几句话,见他一片小儿赤诚,倒让她不好再说别的,哎,他就是一个呆小孩,自己何苦与他计较,遂用了个最客观的原因来偷换概念。

    “啊,是我唐突了,妹妹莫怪……”宝玉反应过来,不由向黛玉深施一礼做赔。

    “二哥哥又痴了,你那宝贝岂是人人都有的。”

    “什么宝贝,顽石而已,它若真有灵,就应选了那清爽灵秀的女儿家为伴,才不枉它入世一番……”黛玉听得,又是一笑,这块石头,倒真不忘当初“下凡”的初衷呢。

    多了宝玉,姐妹几人多了许多玩笑,正说笑间,上来个丫头道:“老太太,夜深了,该歇息了。”

    “什么时辰了,鸳鸯?”贾母靠在榻上,看着孙儿们玩笑,正得趣儿呢。她今日接到了外孙女,兴致十分地好。

    “二更了,钟打过十下了……就是老太太不困,林姑娘这一日可定是乏了……”鸳鸯笑回道。

    “竟这般晚了,可是我高兴糊涂了,各自散了罢……鹦哥,好好照顾姑娘,明早不用过来了……”

    姐妹们辞了贾母,别过宝玉,出得房来,四人间团团施了一礼,各自回房。

    鹦哥引着黛玉向左,即是碧纱厨,早有小丫头打起帘来,道:“姑娘回来了”。黛玉甫一进房,熟悉的果味檀香扑面而来,地上立着熟悉的花开富贵屏——原是母亲房中的物事,没曾想放在了这儿。黛玉累了一日,忽忽儿见着这个,不免有些恍惚,还待再看两眼,王嬷嬷、春柳等人已接了她往内走去。前厅的家具陈设,倒是与今日贾府各屋所见相似,只是虽也填花描漆,却显得精致雅趣得多,想来应为外祖母的手笔。内室里的大件也是京中风格,但帐幔绣被,具用得她自己的旧物,确是让她心境舒适不少。

    宽过外衣,更衣、净面,王嬷嬷抽空给黛玉回道:“今日午后,这府上的管事奶奶带了三位嬷嬷并几个小丫头来,说是按府里其他姑娘的规矩,指给姑娘使的。因着姑娘不在,我不敢定,只请她们明日再来。”黛玉听了,想起鹦哥来,回首见她立门边,招手将她唤到近前,与众人介绍,“这位是鹦哥,是外祖母专指过来的。”她说得十分客气,却并没有按这府里的规矩,唤鹦哥为姐姐,“大家都是初来乍到的,府里的规矩有不明的,多向她请教请教……”说着又笑看了看鹦哥,“但凡有什么不合衬的,姐姐你看在外祖母的面子上,多提点提点罢,我自是记着姐姐你的好的。”鹦哥忙施礼,连称不敢。黛玉抿嘴一笑,半扶了起来。想了想,又道:“今晚就让奶娘与鹦哥在房里陪我罢。”明个儿一早就要开始按这府里的规矩办了,晨起那一大堆规矩可都离不了鹦哥。

    夜已央,黛玉乏极。春柳给通头发那阵子她就开始了鸡啄米,待得头一沾枕头,她就立时沉进了梦乡,快得她第二天一早醒来后自己都奇怪。按说昨日经过了那许多的刺激,她应该有许多的事要思索,要回味,要想法去应对,怎地就睡了,还睡得这般香甜?对了,昨晚没人来骚扰她么?她仿佛记得,宝玉那个大丫头,叫袭人的,昨夜该过来找她谈心来着……还是因为她没哭,所以她没借口过来?没办法,她太累了,没力气哭了……若她与宝玉真在三生石上见过,那她现在在这儿的目的,就是为了还宝玉泪水,可她居然忘了哭,可怎么办,这泪还得越慢,她是不是就得在贾府呆得越久?黛玉不由心怨宝玉的前身多事,想来那绛珠草本就种在灵河岸边,怎么会缺水,他做什多事,非要来浇水,怪道原来的她总是要哭,本是多余的水,不哭出来,难道将自己给泡坏掉么?……怎么没人来叫她起床,还没到时辰?既然如此,她且赖赖床吧,这可能会是她以后很长一段日子里唯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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