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玉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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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玉珠-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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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柳笑道:“姑娘平平安安地,就算是可怜我们了,说什么赏不赏的。”月梅正给王嬷嬷奉茶,侧头笑道,“极是极是。倒是如今那个锁,我们都戴着嫌沉呢,若要再添,只怕就要把脖子给压折了呢。” ;立在黛玉身后的雪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王嬷嬷忙放了茶盏,边抽出绢子来拭着手上的水渍,边笑骂道:“就你是个贫嘴的。”黛玉停了停,终是笑指着月梅道:“嬷嬷快帮我撕了这丫头的嘴……”

    一时止了笑,几人又略略议了议,黛玉嘴上说得大方,心底也生了几分孩子气,未来那个“金锁”上的八个字,非骈非俪,她一时也寻不出个出处,干脆统统推到那和尚身上,只说梦里听和尚念的,除了“不离不弃 ;芳龄永继”外,又一气理出三种来作成一套四个,一只锁上篆一样。她又担心锁做小了不气派,这往后遇上那位的,万一被人将自己这些锁说成那配红花的绿叶,衬小姐的丫头……如何乐意,是以原是想着做得大些,奈何日日要戴的终是春柳她们几个,总归还是要考虑下她们的意见。且又转念一想,那个“金锁”原是为了配宝玉的“玉”的,昨日晃眼瞧去,那玉只雀卵大小,自己这锁若做得过大,也忒俗气了,于是黛玉也就搁开手去,不再计较这个,只嘱着王嬷嬷早早地做好了,悄悄地拿进来,莫与贾府人等知晓。

    若说黛玉要指着这“真假”金锁来出今日受的这口气……黛玉心头算过,宝钗第一次在贾府过生,贺得就是十五岁的生辰,即是在十四岁上进的京,嗯……宝钗十四,宝玉十岁,则自己应是九岁,距今日而言,尚有两年时光,这口气若得等上这许久方出得来,岂不是要活活憋死人。且此时是那王夫人得罪于她,倒是与宝钗无什关系。真要论起来,她心中却另有一番痴意:自己若真将“金玉良缘”这以后会在贾府传得最大的一个“传说”的搅散了,那么四年后父亲的命运,是否也会有变?……噩运的巨轮,也许就会因为她这样一次次,一点点的推动,而不再自她父女头上碾过罢……

    黛玉虽说为了父亲与自己的性命,一直努力地想要改变,却也恐过犹不及,反弄巧成拙,如今被王夫人一激之下,倒是一击直取王夫人的要害——她儿子未来的婚事,奈何此事实于她此时的境遇,实无什益处,旁人看来,真真只当她苦中作乐,起得个顽性罢了。黛玉也不在意,将嬷嬷丫头们纷纷赶去理事,自坐在案边,瞧见晨间匆匆收笔的信,想再提笔续上两字,却总无可写之事,遂丢了笔,封了信,嘱人交付出去。又去翻着才收拾出来的书籍赏玩,一时想起来,又抬头对一旁正收拾的润妍与闲雅道:“以后这案上的书本笔墨,你们与我细心照管了。但凡人来客至,或我不在屋内时,案上那些我未看完的书,未写完的字,均收拾下去,别在案上留着。”润妍脆生生地应了,闲雅转转眼,问道:“姑娘,前年子我们在家做的花签,这会儿拿出来夹书岂不正好?”黛玉想起往事,笑道:“本还想做成套百花签呢,谁知做来做去,也只得了十二支,小心收了这许久,倒失了本意……即得了,就拿出来用罢。待来日百花再绽之时,我们再去做些来。”

    正说着,紫鹃回房禀道:“二老爷回府了。传话进来说,请林姑娘往内书房见上一见,舅甥俩叙叙亲情。”黛玉听了,即遣了小丫头往三春处送了个信,复带着婆子丫头,往二舅舅贾政的院子里去。因紫鹃在前引路,黛玉晃眼一打量,才觉着紫鹃出去一趟,却是换了身衣裳方回来的,就连头绳,虽未用白的,也改成了黑色,往春柳身边一站,倒是较晌午前和谐多了。黛玉心下暗叹她是个有心的,难怪外祖母怎么都要将她派到自己身边来呢。

    二舅舅贾政,端正平和,相貌堂堂,观之可亲,言之可敬……真真看着是一个伟岸丈夫,谦谦君子。与王夫人共坐在榻上,一左一右,殷殷垂询,切切嘱咐,从外甥黛玉说到妹妹贾敏,又转到妹夫林如海身上,兄妹旧闻,连襟书信,海阔天空,夫唱妇随地,只说了近一个时辰,不知道的人,只道是他俩与林家往来频频,全不似十余年不曾得见的模样。这一通热闹,也算是宾主尽欢,只苦了宝玉、贾环与贾兰下学回来请安,即被贾政冷眼一瞪,挂在了墙上,不敢稍动。

    一时晚了,又要留饭,黛玉本欲借着外祖母脱身,无奈外祖母听得舅舅特意留饭,也不叫她回,还特特打发人过来传话给儿子媳妇,只说外甥女千里而来,古话说得好,见舅如见娘,可不许薄待了去。贾政立身听了,吩咐王夫人快快办来,全不见她一双眼粘在儿子宝玉身上,正担心自己宝贝儿子被他老子禁得久了,落得不痛快。好在席开筵摆,贾政终是将叔侄三人放了下来,却不让走,喝命其在旁作陪,宝玉三人战战津津在席旁侧身坐了,在贾政“小子”,“竖子”的斥声里,黛玉瞧着,三人这饭也是吃得食不终味。

    只是他三人的难受是在明处,黛玉自己的难受却在暗处。

    这两日黛玉所见的二舅母王氏,是一贯地慈祥亲切,全是一派大家夫人的风范。纵是昨日初见暗刺她两句时,面上也是极和蔼的,断没有让黛玉见过半刻厉容。黛玉却不知为何,一见她,就只在脑子里不断回想着几个时辰前自己听到的那句话,……那语气,那声调,她几乎能借此清晰地在脑子里描摹出了王夫人其时轻蔑、刻薄的神态来……而这想象中的神色,竟让王夫人展现了近两日笑容无法感动黛玉半毫,反让其觉得面前的这个女人虚伪得让人痛恨,而她此时,却还不得不带着笑,吃下她亲手布过来的菜肴——黛玉何止是食不终味,简直就是难以下咽。
31第31章
    一顿饭笑僵了黛玉的脸,坐痛了宝玉的腿,待得吃罢茶,黛玉方得空告辞。王夫人怕老太太惦记宝玉,也赶着将他送出了他老子的眼。宝玉与黛玉,在一群婆子丫头的环绕下,共往贾母处来。

    二小默默行了几步,各自悄悄舒了口气,因离得近,彼此都略有查觉,相互转头,看了看对方。宝玉离了父亲,不到片刻就由“孙子”变成了“公子”,眉眼都舒展了开来,黛玉瞧着他一付如释重负的样子,想起方才所见,不禁抿嘴轻笑了一下。宝玉见黛玉轻颦浅笑,虽知是半带取笑自己之意,也不着恼,自笑了笑。两人并无只字片语,却也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意。

    “我瞧着妹妹在席上吃得极少,可是不合口味?”

    “尚好……”

    “妹妹有什么想吃得,和我说,或同丫头婆子们说了,叫厨房做去,别见外。”

    “嗯。”

    “方才在灯下仿佛瞧着妹妹脸色不太好,可是有些不适?”

    “并没有……”

    “原说今日带妹妹到各处逛逛,不曾想父亲今日回得早……”

    “无妨的,姐妹们今日已陪我往各处走了走。”

    “那,可曾带你到后面园子里去瞧瞧了,妹妹我与你说……”

    ……

    黛玉本是有心冷落宝玉的,奈何宝玉是个惯在女儿堆里做小伏低的主儿,且自见黛玉就觉较旁人亲近三分,更是打点起百般心思屈意迎合。黛玉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对着个七八岁的男孩儿,再怎么瞧,也建立不起深刻的“阶级仇恨”。是以黛玉纵是一路上面上淡淡的端着,到底两人也算是和和气气地走了一路。

    见过外祖母,黛玉推说身子乏了,要先回房。外祖母听了十分紧张,一叠声地让丫头婆子们小心侍候着送回房去。又与凤姐说明日就请了太医过来罢,一来自己也该复脉开方了,二来也可为一日身子不爽的黛玉诊诊脉。凤姐脆声应了,自去打理不提。

    话说这厢里钱嬷嬷守着春柳并一群小丫头为黛玉更衣、卸妆、洁面,里屋里月梅带着两个小丫头暖床燃香,雪雁在薰笼上理着衣服。黛玉原说紫鹃跟前跟后一整天了,昨晚又守在她屋里,想也是没歇好的,直叫她先下去歇息。紫鹃嘴上应着,却是满屋子不住手里放了镜套,下插销。正乱着,门口的小丫头唤了声:“宝二爷房里的绮霰姐姐过来了。”黛玉抽眼看时,紫鹃已迎过屏风去,领了个十五六岁的大丫头进来,那丫头手里提了个填漆食盒,过来先与黛玉施了一礼,道:“见过姑娘。宝玉说晚饭未吃得好,才刚让厨房做了些点心。又说一个人吃不香,定要往姑娘们各屋里送些来。”黛玉含笑谢了,春柳笑着过来道“麻烦姐姐走一遭,辛苦了。”一面接了食盒,一面就手送了粒碎银子过去。绮霰也不推辞,道了谢,辞了出去。

    黛玉走到桌边看时,却是一碟杏仁酥,并一碗酪。黛玉看着东西,不禁也暗叹宝玉心思周密,东西虽少,难得的是这份心思。他晚间与自己一起回老太太处时,大抵就想给自己送夜宵了,但若单单只给自己送,只怕有人碎嘴。如今要吃的是他宝玉,分吃的是众姐妹,公公平平,安安生生,半点指到她黛玉头上的事儿都没有。

    黛玉晚餐吃得不多,这会子倒是觉出些饿来,自幼父亲就以养生之道教她,夜间少食,已成习惯,黛玉只食了一块酥,抿了两口酪,余下的赏给了今夜当值的钱嬷嬷。待拿茶漱了口,心知今日身子确有些不好,虽说只略食了一点,也别就睡下,于是随手拿了本书在灯下歪着消停消停。眼里去瞟着字的,心里却想着些别的事儿。

    宝玉是聪明的。可惜他的聪明找不到出路,只好抛洒在这些闲情闺趣之上。养不教,父之过。宝玉的父亲——黛玉的二舅舅,贾政,他自己的父亲去世得早,荣国公的替身张道士说过,贾赦贾政怕是记不得他们父亲的容貌了。彼时贾政因父亲的遗本,得了个主事的职,现如今贾政不只有了五个孩子了,连孙子都有了,也不过当个员外郎。黛玉前世原也没在细读至此,却是有次听同好点评此公:做了二三十年的官,还有个女儿在宫里,此公的官位也仅从最开始的正六品“主事”,升成后来的从五品“员外郎”,最多点个“学差”的名,却是个抛妻别子三载的苦差,并非升迁。曹公书中各处人事更替,再无贾政之名,其中纷纷诸因虽多,但此公之无能,却实是首祸。这样一个无能且严厉的父亲,连自己前进的目标都未曾找到,又如何能为儿子导航呢。黛玉回想今日所闻所见,她这位舅舅,相貌是不错的——想来也是,否则如何生得出如此俊俏的宝玉来,贾兰就不说了,就是贾环,黛玉方才席上也打量了一二,若单论,也是个清清秀秀的小孩子。贾家男子的俊美,他也是有的,只是胚子虽好,想来赵姨娘怀他时营养不良,样子长得有些走了板,虽是个男孩儿,到底前面有个嫡出的宝玉,除了自己的娘拿他当宝,也没谁特别待见他,贾环俊美不足,贵气不生,两下里一比较,实是要差宝玉一大截。……噫,天马行空地,想得远了……她本是想,二舅舅这般英俊的人材,本是交际做官的一大助力,可惜却是个绣花枕头,为人处事,实是无什主张,对妻子,大抵是放任盲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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