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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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 第2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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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煌言没接触过翟哲,但对一直在宁绍主事的宗茂很熟悉。宗茂行事精细霸道,虽然无官职在身,但倚仗宁波军镇的背景在宁波和绍兴各地说一不二,各地的银子和粮食晚一天送到,他说话很不客气,甚至闹到钱素乐和熊汝霖甚至几个阁臣面前。各县县令、主薄对他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解送物资都要仔仔细细核实,不敢出一点差错。
    他原本以为有这样的下属,翟哲这个主官必然也跋扈严厉,从弘光朝起,大明文臣对武人的映象多半如此。
    这几天在船上相处,至少没见到翟哲骂出什么粗俗的话来,即使对驾船的船夫也是和颜悦色。
    “越国公很知道收拢人心!”这是张煌言的初评价。
    他脑子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翟哲回头,半带着玩笑的口气问:“玄著,你会骑射,可愿在军中效力?”
    张煌言来不及思考,迅速答道:“愿上阵杀鞑虏。”
    他比翟哲年轻十岁,身份地位也差别巨大。这种差别不仅仅是官职爵位,声望和影响力也是天壤地别。无论朝堂中对翟哲的看法如何,是他一手撑起浙东的这片天。
    看着翟哲的背影他有各种猜测,当翟哲面朝他说话时,再和颜悦色也有种压力。
    翟哲缓声说:“江南是赋税重地,清虏不会轻易放弃,只靠浙东苦苦支撑,不是长久之计。我在崇明岛设立行营,可威慑松江、和常州的东线,牵制清虏的兵力。但西线的皖南山区义军四起,仍然在各自为战。”
    他伸手在空中划了弧形,说:“皖南若起,我们就形成对江南完成了一个大包战略包围,从四周牵制清虏的兵力,同时可以确保杭州府西线安全。”
    也许是卢象升留下来的初印象,翟哲对练过的武艺的读书人格外看重,所以才把眼光放在相识不久的张煌言身上。
    朝廷上的文臣离兵营太远了,要么只知道限制武将的权力,要么只知道讨好手握重兵的军镇。义军中多是屠狗辈,只有能放下身段和他们打成一片的人才能得到他们的尊重。就像他自己,其实对绍兴的那个内阁不屑一顾,但每做一件事还是煞有介事的请示、上奏折。
    张煌言眼神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问:“越国公还要兵进皖南吗?”
    翟哲摇头摊手,“我手中无兵,皖南的兵就在那里。泾县、宁国等地均起义军,但不是清虏大军的对手,若不能统筹,必会被清兵各个击破。”
    没有兵,如何兵进皖南,张煌言一头雾水。
    翟哲指向大海,说:“你生在宁波,当知道海潮来的时候不能行船,暴风雨里不能出海。”
    “在下知道!”
    “剃发令下,各地虽然群情汹汹,但多是自发而起,各自为战,不是久经战阵的清虏对手。江南如此,江北也如此。眼下清虏气势正盛,就像八月的钱塘江潮,气势正是鼎盛。易经有云:飞龙在天,亢龙有悔。当务之急不是与清虏决战沙场,而是让清虏陷入一个大泥潭,在各处无法自拔,所以活下来最重要。”
    张煌言点头,眼神中却还有迷惑,好像听明白了点,又好像没太清楚。
    翟哲一笑,没有多解释,等他跟在自己在崇明岛走一圈,就该都明白了。
    战争的精髓在于分散与集中,小到一场对阵,大至整盘战略,皆是如此。
    战船在海上航行两天到达崇明岛,比路上行军要快的多。这是水师优势的体现,当然也是老天爷作美,才能如此顺利。
    离崇明岛二十多里,有水师巡逻,先往岛上通报。
    崇明岛上稍微有点身份的人都在岸边等待迎接,不管平日里怎么明争暗斗,互相瞧的不顺眼,翟哲亲自来到这里,都只能乖乖的顺从。
    战船靠岸,翟哲先行,张煌言跟在身后。
    王之仁、左若和张名振等人都在,跟在后面的是一干从松江府接过来的乡绅。
    包括王之仁在内,众人的尊重都是打心底发出来的,除非鲁王亲自到此,否则现在谁也压不住翟哲的风头。
    一行人到了崇明县衙,摆上香案,张煌言宣旨,封王之仁为武宁候,承担收复松江府的重任。礼毕,翟哲上前道贺,说起宁绍的旧事,备觉亲切。几社的几个士子夏允彝、徐孚远等人与翟哲是旧相识,听说陈子龙在杭州督师,一个个兴奋的抓耳挠腮,恨不得立刻兵发松江,收复失地。
    左若有带了两万多人上岛,加上王之仁的两万水师,崇明四个岛上现有人口十几万。各派势力五六支,虽然在抵抗清虏时能相互协助,但麾下兵马各自为战,事权不清。
    崇明岛原有县令荆本彻,掌管这里的十万百姓和一千多兵丁;把总顾标,麾下有一千多海盗,依附他的难民也有近万人。这两人原本在这里处于分庭抗礼之势,现在突然涌进来这么多兵马,他们连说话的地方也没有了。
    除了王之仁的近两万吴淞水师外,还有有原掌管漕运的国子监司业沈廷扬,率漕运船只一百多艘,以及部众两千多人。
    再就是张名振和左若两只兵马,左若这次又从松江和嘉定带来三万多青壮百姓出海。
    翟哲先找左若了解此次突袭松江府的战况,心中又赞叹、又担忧。
    左若略有遗憾,说:“按照大人的吩咐,嘉定和昆山的义士都疏散了,现在只有江阴县城被围住了。末将兵力不足,不敢冒险,李成栋不那么好对付。清虏在杭州的大军离松江太近了。博洛的兵马昨日到达松江,松江的百姓免不了要受些苦头。”
    翟哲脸上阴云密布,道:“留发不留头,期限已经过了,多尔衮不会心慈手软的。”他和那个大清摄政王打过交道。
    “不过松江的战局活了!”
    这是他原本的计划,现在提前进行了,有好处,也有坏处,权衡之下,还是坏处更大些。战略意图提前暴露,让清廷高估浙东的实力,只会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
    左若兴奋道:“有了我带回来的这三万松江的百姓,松江府兵马调配虚实再逃不了我们的掌握。我看黄浦江水汹涌,战船可顺流进入松江府腹地,若能与太湖义军联合,可威胁苏州、无锡等地。”
    这里本是张名振的战场,看左若的话中的意思,很想留在这里。
    翟哲捻须沉思。
    左若作战常愿兵行险招,遇见险境时也有壮士断腕的勇气,最合适这种突袭战,但是他在松江闹腾的越大,其实在战略上越危险。何况他要是把张名振调走,难免会在两人心中留下隔阂,让别人以为他只亲近自家人。而且张名振与王之仁有旧交,便于合作。
    “左若!”
    “末将在!”
    左若翘起头看着翟哲,眼中闪烁狂野的光芒,很期盼翟哲的命令。他要击败李成栋,就在松江。
    翟哲看见他神情,命令到嘴边,又吞了回去,细细的解释道:
    “松江战乱一起,你知道将发生结果吗?”
    “多铎必然会从杭州调集大军支援,可减轻杭州的威胁。”
    “这些都是无用的!”翟哲摇头,“我不担心清虏会攻下杭州,但若不能野战击溃清虏,你我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攻下松江城也会被围困住,甚至攻下了南京城,若阿济格率大军南下,我们也要退走。”
    “那该如何?”左若不解。
    “浙东偏隅之地无法与清虏集全国之力对抗!我现在只想让清虏陷入江南的泥潭,决战的日子还远。”
    翟哲叹息,他看比他大六岁的左若仍然充满了锐气和干劲,突然感觉自己的心是不是已经老了。曾经何时,他绝不会任由松江府拒绝剃发的百姓被清虏屠杀,若是十年前他一定会按照左若的说法把松江府搅得天翻地覆。
    但结果呢?结果就是他吸引了清廷所有的注意力,各地兵马会源源不断开进江南。而且只要清虏攻占了赣南,浙东的侧翼将将面临威胁,那比海上更直接。
    浙东要是把兵马全放在东线,那才是最愚蠢的战略。
    左若低下头。
    “崇明岛只是偏师,不是主力战场,崇明岛的战略意义在于让牵制李成栋,最关键的是……”
    翟哲干咳一声,“最关键的是我要截断江南的漕运!”
    收复杭州的兴奋劲已经过去了,人不能被兴奋冲昏头脑。

第406章 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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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欢乐,天色渐晚。
    崇明岛沉浸在一片黑暗中。
    左若和翟哲一直谈到掌灯才告辞而去。虽然他有些不开心,但是还是被翟哲说服了,至少从他结识翟哲起,这个人就一直在创造奇迹。现在他们需要一个更大的奇迹。
    拐出县衙外守备的的岗哨时,他见到了两个人在那里探头探脑。
    左若看的不是很清楚,尝试性的大声喝叫:“顾三!顾标!”
    那两人一哆嗦,几个步子到了眼前,顾三麻子走在前面,讪笑道:“左参将,大人在里面啊?”
    “在。”
    顾三挺起胸,说:“我想求见大人有些事要禀告。”
    左若会意一笑,指指里面的灯光,转身离去。
    翟哲来到这里后,崇明岛的各派势力要重新洗牌,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各自为战,他刚才的谈话只是预演。
    两人躬身目送左若离去:“多谢左参将!”
    左若在松江府那一战虽然不能彻底改变战局,但打出了浙东兵马的名气,让清虏闻风丧胆,这也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县衙里的灯火一直到午夜才熄去,崇明岛的夜晚很好睡。
    次日清晨,县衙前,兵丁叮叮当当敲个不停,把县衙原来的招牌换上平虏将军的府衙的招牌,正是宣布翟哲接管了崇明岛。
    亥时,将军府召集诸将议事,包括崇明岛县令荆本彻等文官也接到了命令,张煌言旁听记录。
    看诸人匆匆忙忙到场,翟哲脸色威严,一句寒暄的话也没有,直接下达命令。
    “奉鲁王命令节制江南各路抗清兵马,命顾三和顾标整顿崇明岛水师,负责崇明岛守备,本地战船皆归其节制。”
    “沈廷扬和陈虎威明日兵进长江口,在靖江岛设立水寨,截断江阴地段的长江航线,并与被围困的江阴城联络,并联系沿江的水寇共击清虏。”
    翟哲在向坐在右侧的王之仁拱手,说:“截断长江水路之事,还需请王总兵帮忙。”
    “应该!”王之仁大声回礼。
    翟哲柔声嘱咐道:“扬中岛和靖江岛都处在长江当中,虽然在江心,但长期驻守很危险,清虏很可能会乘舟偷袭。但是今年的漕运我们一定要截下来,先不要着急进军扬中岛,先打探漕运船只行走的时间,再有的放矢。”
    长江水路本是请郑氏水师来办,但眼下局势催人,郑氏水师还遥遥无期。没了张屠夫,也不能吃带毛猪。吴淞水师战力比不上郑氏,与清虏为战绰绰有余。
    王之仁与翟哲并没有隶属关系,他这个平虏将军虽然名义上有节制总兵的权力,但实际上现在各路兵马各自为战。王之仁之所以在崇明岛,是因为还存着驱走清虏的良心。也正因为如此,翟哲才要把左若调走,留下善于处理关系的张名振。这种局势下统兵将领若不能通力合作,一定会让清虏钻空子。
    眼下,翟哲是唯一能让江南诸众看见抗击清虏希望的人,散往各地反剃发令的檄文上都有翟哲的名字。
    这就是声望!
    夏允彝和徐孚远等文人再见到翟哲时,一个个也毕恭毕敬。张煌言安分守己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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