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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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 第2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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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他几座攻城车后的甲士怒喝催促:“快点!”只穿着布衫的推车力士挥汗如雨。
    炙热的火浪烧烤着牛皮,躲在蒙皮里面的士卒疯狂往牛皮和木板上浇水。
    最后的两百步是最危险的两百步,只要靠上了城墙,由于无法从平行角度射击,至少九成的火箭无法再射向攻城车。
    一座有一座庞然大物冒上浓烟,六座攻城车,被烧毁了三座。
    “快点,快点!”
    离城墙三十步外,两侧藏兵洞各冲出一队鸟铳手,不顾夺命的羽箭,抬铳射向高台上弓箭手。
    双方完全不顾自身伤亡,敞开胸怀对射,这是城头白刃战的序曲。
    掷弹兵提着点燃引线的火药陶罐扔上去,陶罐脱手那一刻,一根羽箭插入他的胸膛。
    攻城车下方,甲士顺着木梯“噔噔噔”爬上去,他们爬的越快,离城头就越近。
    “快!快!”
    推车的力士的胳膊上肌肉虬张。
    “嘭!”
    轮轴撞上城墙,力士们停下步伐,张开大嘴吐着热气。
    城头还活着的几个鸟铳手迅速掉头离去,刚才还在激对射的城头和攻城车的顶部竟然恢复了平静。
    攻城车里,甲士们抽出厚刀。
    藏兵洞中,甲士们手里提着巨斧。
    “啪!”一声巨响,攻城车临墙的木板倒下,撞在墙头,女真甲士蜂拥而出。
    四百步外陈子龙紧紧攥着千里镜,其实这么近的距离,没有千里镜看的更清晰。
    藏兵洞口,两个甲士冲出来,他们没有提兵刃,而是两人合力抬着一门虎蹲炮,后门紧跟的一个汉子手里举着一个火把。
    距离扑上来的清虏武士二十步,前面那两个汉子在把虎蹲炮放在墙头的青石板上,炮口像饿虎张嘴斜向天空而立。
    后面的汉子大喝一声,“闪开!”伸火把靠近虎蹲炮屁股后面的引线。
    十五步,十步!
    城头一声惊天巨响,“砰!”。虎蹲炮口喷出火光、浓烟和无数纷飞的铁钉和石块,迎面冲上来的五六个清虏甲士只感到胸口的骨骼往下陷落,在满脸难以置信的神情中,他们看见自己的胸口变的千疮百孔,手中兵刃落在地上。
    随后,随后他们发现天上的太阳好亮,好晃眼!
    藏兵洞中甲士杀出来,三眼铳的长杆对准前方,后面紧接着又是抬着虎蹲炮的壮汉。
    广场中,逢勤嘴角落处嘲弄般的笑容,清虏千方百计想登上城头,殊不知他正想在城头消灭清虏的精锐。有了近距离爆裂的虎蹲炮和三眼铳,在无法铺展兵力的城头,甲士能有什么优势?不过为杭州城送来几幅铁甲而已。
    虎蹲炮像张嘴的小怪兽喷射铁钉锐石,有些直接轰在攻城车上,把蒙着牛皮的木板轰的千疮百孔。
    有一座攻城车头还有几个幸存的弓箭手,不顾臂膀酸麻,还在做最后的努力。但是他面对的是身负重甲的步卒,除非射中面部,否则那一箭无法造成致命的伤害。
    两侧藏兵洞中甲士突击队,一步步向城墙中进逼。
    才从攻城车中爬出来的清虏感觉先出去的同伴不停的后退,把他们夹在中间,动弹不得。

第413章 一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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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山行营的新募士卒分批进入杭州城,有时只是站在城头感受血与火带来的震撼。
    老兵死了,新兵变成老兵。
    杭州城内士卒们扯着嗓子歌唱,那声音算不上好听,但与结合连日来的城头的残酷的厮杀的景象,让听者无不潸然泪下。
    一连十日激烈攻城,城墙外壁布满了上褐色的血斑。
    多铎终于支撑不住了,城内传来飘渺的歌声让他生出一种感觉——这座城是无法攻破的。
    江阴城下的刘良佐也在这么想。
    现在承受压力最大的不是逢勤,而是宗茂。运河水道不通,商盟与掌管海商的陈志高合作,从福建购置了大量的粗铁和硝石,银子像流水从指缝中溜出去。他不可能等到最后一刻才告诉翟哲,银子没有了,收入和支出必须要保证一定的比例。
    宗茂每天翻着账本,心中祈祷:“只希望这场战事不要持续那么久!”这才一个多月而已。
    杭州城里有银子,宁绍也有银子,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只能厚着脸皮伸手去取了。
    十日之后,战事稍缓,翟哲携酒肉入城犒军,陈子龙、逢勤、李志安在水门相迎,才走入城门几句寒暄,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欢呼声。
    陈子龙稍显尴尬,说:“我看士卒连日征战辛苦,请寇氏歌女搭建了戏台,正在唱《金山战鼓》和《双烈记》。”
    “好啊!”翟哲没有半点不高兴,笑着说:“我也曾请她们到宁绍唱过。”
    李志安在前引路,几人往那边走过去。
    到了近处,兵士盘膝而坐,远处还有些士兵站在远处,向前伸着脑袋,好像近这么一寸便能听的更清楚。
    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曲子过去,戏台上武生唱:“……欲求风雨顺,才把干戈兴,胡骑若不灭,鸡犬亦不宁,……”嗓音嘹亮,吊起的声音激起胸中血气澎湃。
    士卒们又是一声欢呼。
    翟哲等人走近,逢勤刚想让那些人停下来,翟哲摆摆手,领几人进了近处的一座营帐,询问近日的战局。
    一段戏结束,士卒们按次序回营,管事领着四个歌女前来拜见。
    几个歌女满头汗水,外面批了一件长纱,一进营便跪拜在地:“拜见将军!”
    为首的歌女翟哲曾经在宁波府见过,他先抬手,说:“起来说话!”,这才想起来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答道:“奴家寇青丝。”她站起来仰脸,脸上红扑扑的,一双眉毛修长,也许是才唱过梁红玉的曲子,让翟哲感觉一股英武之气扑面而来。
    他抚掌赞许:“你再为我将士歌唱,可我并无金帛赏赐你。”
    寇青丝低头,说:“将士流血,奴家身为女身不能上阵杀敌,只能尽点绵薄之力,何谈赏赐!”
    翟哲连连摇头,说:“非也,此时能出一份力气的人,朝廷岂能寡恩无视?有功便赏,有罪便罚,这是我治军之道。”
    他想了片刻,说:“我听说寇家因犯前朝禁忌,世代女子只可在****谋生,我会上奏朝廷,求陛下赦免寇家。”
    寇青丝身体像触电般抖动了一下,有片刻的呆滞,随后迅速跪拜,以头触地,颤声说:“若能如此,奴家愿世代为牛为马相报。”
    寇家女子从出生那刻起,就注定了是娼妓,就算再有德才,若不能从良,免不了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的命运,到年老色衰时沦为乞丐也是常见。即使从良,因为不是良家女子,也只能是侍妾身份,任大妇欺辱。她的妹妹寇白门,风姿绰约,容貌冶艳,声名远扬,十七岁梳弄前被声势显赫保国公朱国弼迎入府为妾,但不久便失宠,这已是极好的命运。
    这些都是大明开国时朱元璋和朱棣留下的陋习。朱元璋把与他为敌的张士诚以及前元等死敌的后代贬为世代为乞丐、为娼妓,朱棣在靖难之役后效仿,把忠于建文帝的一干臣子又炮制了一批。
    翟哲既然说出口来,自然有十成的把握,这等小事到了鲁王那里,不过是举手之劳。
    寇青丝前额都叩出血来了。
    翟哲摆手,笑说:“休要磕了,破了面相,明日唱不了曲了!”
    寇青丝这才起身,眼眶中有泪花闪动。
    对翟哲这是小事,对寇家来说,那是改变家族命运的大喜。
    翟哲做这件事,包括为士卒求免除田赋,并不是心血来潮。无论是浙东的投军的义士,还是自愿捐钱出来的乡绅,哪怕眼前这个歌女,只要在这等危难之际敢站出来的,必以十倍的利益还之。
    一句话,这是他们应得的。再者,他要让追随自己的人知道,平虏将军能记得他们的好处。
    七月底,杭州战事平稳,翟哲上书为诸将请功。
    鲁王降旨,翟哲不再担任总兵,为平虏将军,左都督,统管对清虏战事,各路总兵皆归其节制,许开府募集幕僚管事,命张国维为督师监军,进驻萧山行营。
    陈子龙升官为浙闽总督,兵部右侍郎。
    萧之言升绍兴总兵,封平北候。
    逢勤升杭州总兵,封永宁侯。
    左若升宁波总兵,封破军候。
    张名振为崇明总兵,封定西候。
    原浙江总兵方国安和吴淞总兵王之仁各升侯爵为公爵。
    诏书发往各地,黄道周在徽州府听说后破口大骂。
    这是结结实实照着唐王脸上打了一巴掌,也是对唐王封杨文聪和杨鼎卿统管江南战事的还击,从表面上看,唐鲁之争达到白热化。
    柳随风在福州紧急约见刘忠藻,直言翟哲的耐心有限,若唐王再不做决定,翟哲将在浙东拥鲁王为帝。当然这些都是做给人看的,决定各人命运不是大把封爵名号,皖南的战局实际上成了唐王和鲁王角逐的焦点。
    季弘出了杭州城后不久,派遣一批精干下属辗转进入宁国府境内,将那里的消息飞速传入浙东。
    宁国府义军数万围攻府城宣城,二十多日徒劳无功,清廷调投降的原明瓜州总兵张天禄率军万人前来支援。
    翟哲紧急命左若率军一万,郑遵谦和孙全敬率新兵八千,沿富阳北上占据昌化县城,处于宁国府和徽州府交界处。黄道周命徽州义军把守昱岭关,严防浙东兵马进入徽州府。
    从六月初起兵,到八月初。两个月间,浙东兵马辗转南北,各部将领紧张的连喘口气的功夫也没有,逢勤每日都需应对清虏攻城,左若更是率部折返在江南南北,战事不断。
    到了这一刻,剃发令的引发的浪潮真正趋于平缓。
    虽然期限还没到,多铎知道他一个月内攻不下杭州城了,再逼迫过紧,他怕麾下的那些降卒掉过头去投入大明。多尔衮也没有真的来处罚他,只是派大学士洪承畴南下协助,统筹江南战局。重要的人心,洪承畴此来,正是要收拾剃发令下江南躁动的人心。
    萧山行营,难得清闲下来的翟哲才想起来舟山岛上军中将领的家眷,命人把他们都接上岸,在宁波和绍兴两地安顿。
    皖南的战局不出大变故,宁绍应该是安全了。
    黄道周要是能稳住皖南的战局,当然是好事。至少在清虏退出江南之前,鲁王和唐王还不会兵戎相见,翟哲手中可保证左若这一支机动兵力做预备。要是黄道周守不住皖南,他只能自己下手了。
    接到鲁王诏令后,平虏将军府在宁绍和杭州张贴布告召集幕僚的公告,报酬丰厚。有秀才功名即可报名,经考核后择优录取,有举人和进士功名免试录用。
    翟哲召见一直呆在宁波府的方以智。
    时至今日,再也无人提及方以智涉及的“顺案”,当年那些在北京城唾骂他的士子多半已经剃了辫子,跪在女真人的脚下。
    方以智自幼练过一些拳棒,身体不管孱弱,要不然当年也不能独自从北京逃到南京。在宁波总兵府当了一年的幕僚,吹过浙东的海风,看上去比之前还要结实。
    他一路上与熟识的将官打招呼,这两年的变故让他仿佛变了个人,从前虚浮之气见不着了。只是那偶尔显露出的倔强眼光,透露着这个人内心的傲气。
    方进领他入中军大帐,方以智恭恭敬敬朝翟哲行了个礼,“拜见大将军!”
    “密之,你到我军中效力已过一年了,”翟哲略一沉吟,很快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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