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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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 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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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听门内的独孤一方“唔”的沉应一声,断浪遂轻轻推门而进。

只见独孤一方早已端坐窗旁,断浪低下头,很卑微地把水捧到窗旁的小几之上,道:

“城主,请抹个脸才动身吧!”

“任务”完成,断浪也不多作逗留,立想掉头离去,谁料独孤一方突然叫住他:

“你,就是南麟剑首之子——断浪?”

断浪吓了一跳,他没料到独孤一方竟知道他是南麟剑首之子,霎时间满脸通红。他没有张口回答,仅背着独孤一方点了点头。

独孤一方嘴角泛起一丝残酷笑意,故意嗟叹道:“真可怜啊!连南麟剑首之子也要敬茶敬酒,洗马喂草,雄霸那也太残忍了点吧?”

断浪听他语气似带嘲讽之意,一气之下亦不再理会他,迳自向房门步去。

谁知独孤一方又道:“白天屈膝人前,晚上暗里自黏心中伤口,这样做绝不会得到任何人的同情与体谅,反会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话柄。断浪,难道你真的甘心这样卑贱地度过一生?”

断浪听后顿时止步,心头一痛,想:“啊,他……为何如此说?他……到底想干什么?”

断浪虽没有把心中疑问道出,独孤一方却似能看透他的心,他道:“断小子,雄霸实在太恃势横行。老夫虽被逼与其结盟,但亦不忿其对你所为。何况你乃南麟剑首之子,相信资质决不会比聂风逊色。这样吧!你不若随老夫一起回无双城,让老夫把你好好栽培成才,如何?”

真的吗?这真的是他的用意?断浪虽然稚气未除,也知道独孤一方此举并非只为赏识自己如此简单,他其实是心有不甘,欲借此事一挫雄霸锐气!然而对断浪而言,这无疑是一个千载难逢的翻身机会,他没有理由拒绝。

可是就在他乍惊乍喜刹那,他蓦地记起一个人——聂风……

不!聂风曾在惊涛骇浪中救他一命,又曾为他向雄霸跪地求情,还跪至满地鲜血;更何况,他待他那样好,事事都照顾他,昨日还为救他而与独孤鸣硬拼一腿,如今正重伤在床……

他怎能在他重伤在床之际,不顾而去?不!断浪陡地重重摇头。

独孤一方满以为断浪必会摇尾答应,当场为之一愣,诧异问:“你不愿意?为了何故?”断浪幽幽的道:“为了……聂风!”天地良心,断浪真的是为了聂风!独孤一方当下恍然大悟,暗忖:“嗯,原来他俩是要好朋友,难怪昨日那聂小子拼死也要救他了。”思忖之间眼珠子忽地一转,眼睛随即成一条细线,摇头笑道:“断浪,你错了。”

错?为朋友留下也算错?断浪极不明白,问:“城主,你……为何如此说?”

独孤一方睨着断浪,嘿嘿而道:“像你这种傻子,尝到别人所给的小小甜头便朝夕念着终生图报,这样做并不划算啊!就让老夫告诉你吧!现今的世人一天比一天差劲,一代比一代奸狡,再也没有真情真义了。”

“但……”断浪听后有点迷惘失措,却坚持道:“聂风……聂风他是真心对我好的!”

独孤一方不屑地笑了笑,无情道:“即使有,那也只因为他还年轻、纯真,可是人总会长大的,待得他有天长大成人,要自创一番丰功伟绩之时,他便会忘掉你这傻子今日曾为他而留在天下会了。”

断浪愈听愈不懂出声,他仅是呆呆的听着。独孤一方续道:“到头来你就会发觉所谓‘情情义义’尽属虚幻,只有‘名利’,才是最实实在在的东西……说名利万恶、抓不牢的人,只因他们没有。”

独孤一方说到这里,蓦地以手搭着断浪的小肩,牢牢的看着他,凝重地说下去:

“断浪,别再为任何人而拒绝机会!你再不珍惜自己,谁还会珍惜你?来吧!就与老夫一起回无双城,老夫保证你一定可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名利!”

独孤一方不愧是一个饱经世故,绝顶聪明的枭雄,仅是三言两语,已蕴含极强的说服力,更令断浪那颗弱小心灵深深震动……

纵是天气严寒,断浪此时却满天大汗,他怔怔看着独孤一方,私下万千思潮起伏,想到自己这一年所受的屈辱,想到名利,想到重振断家,想到友情……

隔了许久许久,他的嘴唇终于动了。

他已有所决定。

他要对独孤一方说出一个字,一个答复。

那个字是……

二人这番话,想不到竟给一个偶然经过房外的女孩无竟听见了。

她很吃惊,因此也来不及等待断浪的答复,便已匆匆赶着离去。

这女孩正是孔慈。

“断浪”“断浪”聂风惊叫着,嘶喊着,倏地一坐而起,双目一睁,才发觉自己原来作了一个可怕的恶梦。

恶梦之中,他梦见自己的娘亲狠心地弃他而去,他梦见聂人王也来不及与他共度余生便陡地惨死,他梦见鬼虎叔叔为救他而堕下万丈深渊,还有,最后连断浪也要走了……

他拼命的叫住他,可惜断浪连一声道别也没说便转身而去……

梦境虽并不真实,然而在其梦中,死的死,生的生,各人最终还是离他远去,他只感到异常孤单。

啊,原来孤单是一种如此令人沮丧的感觉!幸而只是一个梦……

聂风这才发觉自己浑身大汗淋淋,不知是因为适才那个恶梦,还是因为内伤未愈?心胸还不断传来绞心的剧痛,这次受伤,相信也要半个月方能痊愈。

正处忐忑,倏地,小庐的门给重重推开,一条人影冲了进来。

是孔慈!只是她胸膛起伏,显然是跑来的。

聂风陡地一怔,孔慈甫见聂风,未及喘息,已急着道:“风……少爷,不得了……”

聂风瞧其面色,心知不妥,忙问:“什么事?”

孔慈喘息着,若断若续道:“断……断浪……他……他……”

甫闻断浪名字,聂风蓦地全身一震,难道……那个恶梦是真的?他急问:“什么?断浪出了事?”

孔慈点了点头,终于鼓起一口气答:“独孤……一方想把……断浪……带走……”

“轰”晴天霹雳。

恶梦……

成真!

一切景物皆在飞快地向后倒退。

只因为聂风的速度,和他那颗焦灼如焚的心。

白雪茫茫,聂风拼命强忍着那身未愈的重伤和那股绞心的痛楚,不顾一切地向着天下第一关纵身驰去。

乍闻孔慈报讯,他适才已赶往独孤一方的客厢,可惜却人去楼空,断浪与独孤一方已踪影杳杳。

他惟有再行忍着痛楚,改往天下第一关跑去,望能在他俩离开天下会前,及时赶上二人。

浓浓的鲜血不断自他嘴角一丝一丝滴下,随着扑面而来的风雪朝后连绵不绝地飘飞,宛如一段斩不断的友情……

聂风愈走愈急,愈走愈伤,但他仍是勉力支撑下去,因为他还要再见断浪一面,只为对断浪说声珍重!他是为断浪的离去而深觉不舍,却更为他感到高兴,他绝不希望断浪为了陪伴他而继续留在天下会中,像一头遭人遗弃的小猫小狗般苟且偷生。

他也希望他会吐气扬眉,飞黄腾达!可是此去再会无期……

他多么希望能再见断浪一面,叮嘱他好好保重。

然而,就在天下第一关冉冉映入聂风眼之际,他当场呆住了!不!

不!聂风奔至天下第一关前,眼前的情景教他怆惶失措。

赫见天下第一关除了廿余名天下会的门众正在守卫外,并未见任何人影,但……

雪地之上,却满布无数足印,一望而知,曾有大批人马经过,莫不是独孤一方与其门众已经离去?此时,其中一名天下会众见聂风怔怔的站在关前出神,不禁道:“风少爷,你面色看来很差,这里风雪又猛,你还是回去歇一歇吧!”

另一名天下会众也附和道:“是呀!何况帮主严禁你踏出天下会半步,如今你如此接近关隘,恐怕帮主发现的话,会对小人们有一番责难……”

这个门下的意思,聂风怎会不明?他亦不想因为自己在此久留而误了这班诚惶诚恐的门众,但他还是不禁一问:“独孤城主已经走了?”

“走了!他率领无双城所有门下,于一杯茶时分前已经走了!”

啊,原来仅差一步!聂风的心一片惘然,他逼于无奈转身,举步回走。

可是刚刚步出身后众人视野之外时,他终于再难强撑下去,“扑”一声,仆倒在雪地上。

血又自他的嘴角源源淌下,想到断浪昨夜还彻夜不眠,忙着为重伤的他不住盖被子,想到断浪大吃鸡腿时那种天真无邪的馋相,想到断浪在洗马喂马时那孤苦伶仃的背影,聂风不知为何只感到心头有一股无法宣泄的郁闷……

他惟有抓起一把雪以掌心拼命力搓,就像在搓着雪球,可惜这个雪球始终无法搓圆……

恍如人间无数深深浅浅的友情,搓来搓去,始终还是必须离异,还是无法搓圆……断浪,你为何要不辞而别?难道……你还不明白,我一直都视你如自己亲弟?聂风不断在心中反复问着同一问题,心绪一时异常紊乱。

紊乱之间,他陡地听闻背后传来一阵“沙沙”的踏雪声。

谁?他蓦然回首……

风雪翻飞。

天地迷茫。

一条矮小的身儿正站在迷茫的天地间一边瑟缩,一边在幽幽的看着聂风……

“浪?”聂风不可置信地低呼:“你……为何还会在此?你不是随独孤一方回无双城的吗?”

断浪浅笑摇头:“不,我只是送城主一程而已。”聂风默默的看着断浪,他的心意,聂风是明白的。

他始终没有离去,他终于作出了他最后的抉择?你为何偏要留下受苦?是否,你甘于留下,只是为了一个人?一个与你亲如兄弟的人?聂风终究再难按捺,泪盈于睫,他哽咽道:“浪,你……真傻……”

断浪奋力摇头,眼泪已一串串地滑下他的小脸,他道:“不!我不去,也许只损失一个机会!我去,却会损失……一个对我最好的人……”他说着毅然抬首,拼命以小手抹着自己脸上的泪,继续说下去:“我还小,也许将来还有不少翻身机会,但……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只得……只得……一个……你,若失去……了便再也……寻不回……的……了……”说罢终于泣不成声,一切假装坚强的武装崩溃下来,小身儿亦再难耐严寒,昏软倒下,聂风忙上前抱起他,不禁怜惜地摇头。

时来易得金千两,缘去难寻友半人……

断浪说得一点没错,翻身的机会还多着,但此去,必再难遇上一个像聂风一样待他百般关怀的人,他宁愿留下。

不过,直至很久很久以后,断浪最后方才发觉,在他一生所遇的无数过客当中,原来只是一个聂风对他最好,只得一个聂风待他犹如兄弟,他再也没遇上一个比聂风更好的人!可惜,终于有一天……

他还是失去了这个对他最好的人。他还是失去了这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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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难为知已难为敌



“缘”

魅幻、难测!薰神、蚀骨!“缘”之为物,时会作弄苍生,总叫人不愿相见的人狭路相逢,愿意相见的人又偏偏生离死别。

正因如此,不同的人被不同的缘所牵引而走在一起,总会得出不同的“果”。

就以步惊云而言,他与剑晨,黑白对立。

与不虚,神魔难共。

与黑衣叔叔,难成师徒。

与其父步渊亭,缘如纸薄。

与其母玉浓,情恨难辨。

与霍烈,一别永诀。

与霍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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