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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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云- 第5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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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都没有动,俨如一个木雕的娃娃。

因为,他心里正在不断挣扎……

他应否去干革命一件不应该干、却又义不容辞的事?断浪并没有陪他一起呆坐,他回来后便要不停地洗马,这是他的职责,纵使遇上不如意的事,他还是要被逼如常地生活、工作下去。

然而此际他也把马儿们打理好了,他缓缓步至聂风身边,轻搭他的肩膀,道:“风,你在回程时已这样的想了好几天,如今又是如此的想,你究竟在想什么?你仍在想步惊云吗?”

聂风垂首不语。

断浪又道:“步惊云虽为救我们及那群小童而死,令我对他亦大大改观。不过,风,他真的已经死了,我们却仍活着,决不能一生都在想他,蹉跎岁月呀!”

他此番实属肺腑之言,自那事以后,断浪也是衷心的佩服步惊云。

聂风幽幽的道:“云师兄……我一生都不会忘记,只是……我在想着另一些人。”

“什么人?”

“那些灾民!”聂风道:“那些灾民仍在受着饥寒与瘟疫交逼,还有依旧留在乐山的灾民,我想合共也有十多万人吧?”

想到至少有十多万人流离失所,想到那些孩子饿死。病死的尸体,聂风只感到心头惴惴难安。

断浪答:“空想并不切实际,我们根本帮不了他们!”

聂风悒悒而道:“不!是有法子的!只要我……”

他没有把话说下去,他霍然看见了一个人正朝小庐步来。

是孔慈!只见她正满脸死气沉沉的步近二人。

聂风并不感到意外,他算准了她在知悉步惊云的死讯后,必会前来找他们的。

但他却未料到孔慈甫一见他,劈头所说的竟是一名莫名其妙的话。

她呆呆的道:“我……偷看了。”

偷看?她究竟偷看了什么?会令她有如此死气沉沉。静得可怕的表情?聂风正欲相问,孔慈已把一张字条递了给他;他还未打开一看,孔慈已凄然道:

“我一直都在怀疑,到底……云少爷为何会答应帮主监视你们?他为何……要接受这个无聊的任务?难道……他真的如一般天下会众所说,只想……邀功?直至我知悉他的死讯后,我不用再怀疑了。我终于忍不住偷看了……云少爷叫我别看的这张字条,方才发觉……原来他……他不但……没有些微……得益,还需要……付出……不菲……代价……”

她的嗓门已渐沙哑,眼泪也忍不住从她的眸子滑了下来,她泪眼盈盈的瞧着聂风,十分艰难地完成她犹未说完的话,道:“他为了……你们,与帮主……赌他的……一双……

眼睛!”

说罢终泣不成声。

“一双眼睛”四个字恍如霹雳雷霆,狠狠轰进聂风与断浪耳内,断浪当场满脸通红,因为他当日也是自以为步惊云是为邀功才会监视他俩的。

聂风闪电般打开那张字条,他终于看见了……

那确是一纸赌约,列明了若聂风与断浪不能及时回来的话,雄霸将要挖下步惊云的一双眼睛,以示他“有眼无珠”,错看了人。

赌约上还有步惊云草而有劲的签名,可见他签时如何爽快,如何坚信,如何狠!他终究没有错看了聂风与断浪!他自己却反被这世界错看了!聂风的心不禁直往下沉,一双本已干涸的眼睛又复濡湿起来,一直在他心头犹豫不决的抉择,就在此刻,他狠狠的决定了!孔慈犹在绝望地啼哭着:“为什么?为什么云少爷要……保证……你们?为什么他宁愿……豁出……性命……也要救那些……孩子?为……什么啊?他……为什么……这样傻啊?”

聂风恻然盯着她痛如刀剐的脸,他忽然发觉这个十四岁的女孩,对步惊云竟已有一种超越主仆的感情……

她扳过她的身子,毅然道:“孔慈,难道……你还明白?云师兄如此做。只因为……

他深信这样做……不但绝对正确,而且,也是此世生而为人,应该要……做的事……”

孔慈泪痕披面的看着他,悲恸地问:“应……做……的事?”

“不错。”聂风眺着漫天的风雪,十二岁的他居然唏嘘起来:“既已生而为人,若自认为应做的事,即使……死,也还是……会毫不考虑。一意孤行地去干吧?”

他言毕瞥了孔慈与断浪一眼,悠悠的道:“今日,我也恍然明白这个道理,也到了我该实行这个道理的时候!”

他说着愀然地转身,再没理会断浪与孔慈,迳自步去。

断浪默默的看着聂风远去,良久良久,眼角陡地淌下了一道泪痕,神色黯伤的道:

“风,我终于明白你要干什么了……”

孔慈讶然问:“断浪,风少爷……将要干些什么?”

断浪道:“他,他将要为灾民干一件他不想干,却又应该,必须去干的事。”

孔慈仍是大惑不解,惟有凝眸目送聂风渐渐远去的孤单背影。

他的头发犹在风雪中飘扬。

如雨。

如丝。

如恨。

却不如意……

天下第一楼内。

雄霸正欲就寝,忽地,楼外响起一阵落寞的敲门声。

雄霸非常讶异,这么夜了,还有谁有这样的胆子敢来骚扰他?“谁?”他沉声问。

“我。”门外人直截了当的答。

雄霸当然认得这个声音,他想不到他竟会这么夜来找他。

“门未闩上,进来吧!”雄霸边答边把早已松驰下来的老脸再度绷紧,眨眼之间,脸上又复绽露一股不可侵犯的帮主威仪,整装待发。

“轧”的一声,门开处,他徐徐步了进来。

难怪适才的敲门声如斯落寞,因为步进的他有一颗落寞的心。

他是聂风。

“师父。”聂风木然地低唤一声。

“唔”雄霸自鼻子里沉应,问:“风儿,你这样夜来找为师,所为何事?”

聂风定定的瞧着他,依旧没有半丝表情,一字一字的道:“徒儿想和师父做一宗交易。”

“哦?交易?”雄霸微微错愕,定定盯着聂风,嘲弄道:“我的好徒儿,你怎么突然变成一个商贾,居然和为师谈起交易来了?是了,你到底想交易什么?”

聂风平静的道:“我,需要白银一百万两。”

一百万两?雄霸一双龙目睁得如铜铃般大,他的眼睛,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睁得这样大。

聂风答:“不错,一百万两,一两银子也不能少……希望这笔银两以云师兄之名……

捐给乐山一带受洪水肆虐的所有村民!”

啊!原来他心中所想的……

还是那些活在水深火热的灾民?还是——步惊云?这就是他认为应做的事?那不应做的事呢?雄霸只认为聂风是个傻子,他狡狯地斜睨聂风,目如鹰隼,问:“你说这是一宗交易,那你又以什么来与为师交易?”

聂风毫不踌躇的答:“我,我自己!”

“只要你愿出这一百万两,我便代替云师兄替你打——铁桶江山!”

雄霸一怔,他至此方才知道,自己一直都太低估聂风。

他以为他过于愚仁,不懂利害,如今终于知道,聂风比他所想的更懂分析利害。

目下步惊云已死,雄霸已失一员大将,聂风要以自己来作谈判条件,现在正是千载难逢的时机。

为过,如此乘机以自己来交易,为的只是拯救灾民,只是报答步惊云这个死了的人的相救之恩,在雄霸的眼中,聂风又始终也和步惊云一样——愚不可及!然而,聂风所提出的,确实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选择。

雄霸朗笑道:“呵呵!果真悲天悯人,就连老夫也开始尊敬自己的徒儿了,不过你可有想过,人间遍地皆是为生计愁苦的人,你帮了一次,帮不了第二次……”

聂风并不作声,他只是凛然地看着雄霸,目光中的坚定不移已表露无遗。

再也没有哀求,因为这是一宗最公平的交易。

也是一宗最无奈的交易。

雄霸一颗素来老谋深算的心在此瞬间,不断的推详,琢磨,盘算。

良久良久,天下第一楼内,最后传出了一声豪迈之极的笑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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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汗,一滴一滴地自他的额角流下。

少年正在匆忙赶路,赶得好不辛苦,然而脚下所踏着的路,也不知是否他应该要踏的归途?纵然渺无方向,脚仍是一直向前,一直向前,犹如一头孤魂野鬼。

身前身后,尽是杂沓的影儿,影影绰绰;少年瞧真一点,只见影儿尽是愁眉不展的百姓,像在逃难……

逃难?逃往哪?少年极目一望,却见这些人原来并不是在逃难,而是在轮候……

他在不知何去何从之下,六神无主地步近这班在轮候着的人群。

但见人群整齐地排列,严如一条巨龙,蜿蜒也有数里,为何竟有这样多的人在轮候?他们在等些什么?轮候的群众中,一个年逾古稀、牵着一个六岁男孙的老公公瞥见这少年一脸疑惑,不禁慈和的道:

“少年人,你呆站在这里干啥?快到人群后排轮吧!”

那个孩子也睁着一对大眼睛道:

“是呀!否则天色一黑,便要饿着肚子再等明天了。”

少年犹不解问:

“老公公,你们……在轮些什么?”

老公公有点失笑,道:

“米粮呀!我们全是灾民,你不是本土人?”

少年摇了摇头、恍恍惚惚的道:

“我……我不知道自己是哪儿的人。”

老公公又问:

“那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双目立时又泛起一片迷惘,答:

“我……我连自己的名字也记不起来了。”

此语一出,人群中顿传出不少窃窃私语,毕竟老公公年纪较长,早知道是什么回事,叹道。

“唉,又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准是给洪水吓坏了。少年人,你饿不饿?”

少年脸色乍红,并役有答,不过他的肚子却“咕咕”作响,替他回答。

“真可怜!”公公从怀中掏出一个干枯不堪的馒头,递给少年道:

“孩子,先吃了再说吧!”

“谢谢老公公!”少年连忙接过,毫不考虑便大口大口吃起来,可知饿了不少时日。

那个男孩在老公公耳边悄悄道:

“爷爷,那是我们惟一的馒头啊!给了他,我们今晚……”

老公公道:

“小定,别这样说!他想必与父母失散了,又记不起自己是谁,好可怜呀!而且大家也是穷人,好应守望相助,我们也快要轮到米粮了,不用担心……”

话虽然如此说,可是那个小定还是紧紧盯着少年在吃着的馒头,猛吞口涎。

少年仅吃了一半,眼角瞟着他,忽然竟不再吃,把余下半边馒头还给老公公,道:

“老公公,谢谢你!我饿得……太久了,一时间吃不下去……”

是吗?那有这个道理?他分明是不忍心再吃。

小定听见他如此说,喜形于色,连忙代他爷爷接下了。一边还欣赏着那留有半边齿痕的馒头,他以为他会把这惟一的吃掉,谁知竟又不吃,不期然异常快乐地对他的爷爷说:

“爷爷,嘻嘻,瞧!还有半边呢!今晚小定决定不吃,用来孝敬爷爷!”

原来这孩子如此紧张这半边馒头,只为一点孝心,真是难得……

少年双目不禁有点濡湿,很后悔适才吃了他那半边馒头。

少年帮意岔开话题,问那老公公道。

“老公公,你说……大家在轮候着米粮,这些米粮……卖多少银两?”

老公公微微一笑,答:

“这些米粮不用银两来买的。”

“不用银两?”少年道:

“竟有……这样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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