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仪天下之风雨夺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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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仪天下之风雨夺嫡路- 第7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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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帝听见这冰冷的嘲讽声,肃清了一番眼神,再看出去时,便成了谢紫陌那张优雅端庄的脸,明黄色的朝服,披着石青色的披领,绣着五爪金龙纹,朝冠上叠三层金凤,金凤之间各贯一只东珠,冠后饰着一只金翟,翟尾垂下五行珍珠,用不着一一去数,祁帝也知道那上面缀着三百二十颗,一点一点的珠光色还原了眼前这个女子的面貌,永远端庄的容颜,嘴角总是挂着一抹嘲讽的笑,他向来知道,谢紫陌嫁给自己不过是因为身后这一把龙椅罢了,她从来看不起自己的,这么多年以来,她总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谢氏贵女,带着施舍的表情,是啊,若是没有谢太后,自己又怎么能够当得上这个祁帝?

原来还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的梦境罢了,燕燕,早就被赐了三丈白绫,就是这只手,写下了夺去她性命的圣旨,燕燕早已魂断在了紫宸殿中,又怎么能出现自己面前?

哈哈,如梦亦如电,如梦幻泡影。

“怎么,皇上,一看到臣妾便露出这般憎恶的表情,让臣妾很是心伤呢。”谢皇后抽出握在祁帝掌心中的手,掏出一块丝绢,当着他的面,眼中露出恶心的神情,细细地将手都抹了一个干净,连着套在指尖的珐琅釉护甲套都擦拭地灼灼发亮。

祁帝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皇上,臣妾今儿个特意为您炖了一碗燕窝粥,还望皇上莫要嫌弃才好,”谢皇后手中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燕窝粥,另一只手捏了一根调羹,舀了一口,吹了吹,放在祁帝的唇边,“只是不知道和燕妹妹比起来,手艺如何。”

三十二,国殇

祁帝一听这句话,胸臆中便填塞满了怒意,伸出手想要打翻那碗燕窝粥,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碗中的燕窝只是扑出去了一些,星星点点地溅在明黄色的床被之上,污了腾龙的一只如夜明珠般的眼睛。谢皇后心平气和地将碗放在一边,一点一点将溅在手上的残羹抹在祁帝的衣衫之上:“真是可惜这么一碗上好的燕窝,看来臣妾再怎么用心煮都不能像燕妹妹那般让皇上满意呢。”

祁帝转过头,看着檀香木雕刻的龙凤呈祥图案,叹了一口气:“紫陌,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便好了,何苦要撕破这脆弱不堪的纸呢?”

“因为臣妾喜欢,忍不住想要看看陛下倘若得知细节之后,会是怎样的雷霆震怒,”谢皇后伏在祁帝的耳边,一个字一个字狠狠地咬在舌尖上,“那天,臣妾也是在这么一碗燕窝中掺上曼陀罗花粉的,好像,燕妹妹就是这样拿着调羹一口一口喂陛下喝下的吧?”

祁帝听闻这番话,眼珠子突出,形容可怖,虽然当初早已在内心猜出了那碗燕窝粥必定是谢氏动了手脚,然而,现在由谢皇后在自己耳边讲出这个事实,就像是一把刀子不住地在搅动着心脏,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在这一刻齐齐刹车,空气渐渐稀薄。祁帝那一双喷火的眼睛瞪着笑意盈盈的谢皇后,恨不得一把将她掐死。

“陛下,你知不知道,臣妾等这一刻已经等了二十年了,还望陛下不要让臣妾失望才好。”

谢皇后从燕窝粥舀起一勺,不由分说地扣住祁帝的头,然后将燕窝粥灌入祁帝的口中,嘴中仍然不住地说着恶毒的话:“陛下,这碗燕窝粥中,臣妾可是特意将一整包的曼陀罗粉都尽数拌入了这燕窝粥中,不知道味道好不好喝?只是这一次,不会再有太医来了,凤临梧,为什么你偏偏要当这个皇帝,为什么,本宫和沛夐都已经定下了终身,却因为你在高高的王座上说了一个本宫的名字,我和沛夐便这般生生地分离了二十年,为什么,为什么,你和萧燕燕那个狐媚子可以厮守终身,我却要对着冰冷的被衾夜夜垂泪,便宜了我那个蠢笨的妹妹,代替我嫁入了秋府,当上了秋家的夫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害的!凤临梧,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

谢皇后说到后来,就像是中了魔怔似的,一会儿说着本宫,一会儿说着臣妾,一会儿又说着我,二十年的憋屈在这一刻释放地淋漓尽致,祁帝渐渐不再挣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朦朦胧胧中,他看见了火树银花的世安街上,人头攒动,一盏盏花灯挂在枝头,将遒劲的老树干都压弯了腰,他看见一场盛大的焰火绽放在夜空中,萧燕燕穿着一袭青葱色的软罗,头发披散下来,眉眼柔和,她伸出手:“临梧,要跟我一起离开这世俗的纷纷扰扰吗?”

烟花落下,在她的肩膀上开出了一朵绚烂的波斯大丽菊,打开层层叠叠繁复的花瓣,衬得她的脸分外地明丽,祁帝伸出手,紧紧地拉着伊人滑软的小手:“燕燕,我们再也不分离了好不好?”

“好,”萧燕燕深情地看着他,点了点头,“临梧,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离。”

祁帝那张干枯的脸瞬间就像是被点亮了一般,焕发出夺目的光彩,嘴角含着一丝笑意,不一会儿便断了气,举在半空中的手一瞬间坠落到床面之上,在柔软的被衾之上弹了两下,便静止不动。

谢皇后将手指搭在他的鼻翼底下,却是连一点气息都探不到了,她的面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意,整了整衣衫,从胸口中取出一枚施着银质暗纹的素心镜,就着黯淡的光线,伸出手捋了一下鬓角,终于,一个新的朝代要拉开了帷幕。

死了,终于死了,可是自己那二十年最为葱茏的时光呢?也就这般地葬送在了这个黑暗的宫殿中,悄无声息,没有人会关心。

谢皇后站起身来,神色肃穆地走出了双交四菱花扇门,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祁帝驾崩,五蕴城内的各寺庙宫观,各敲钟三万下。

全城一片缟素,就像是雪落下之后,洁尽了一切污秽,所有的肮脏不堪都被覆盖在一片纯白之下,再也看不出原先令人反胃的颜色。

真是美啊。谢皇后站在高楼之上,看着下方各座宫殿都取下了红艳艳的灯笼,挂上白布帆子,一片隐隐的哭声顺着风传到耳朵里,那是没有子嗣的妃嫔为着她们无望的前途而洒下的泪,三天过后,那些可怜的女子便要被送往寺院,在青灯素香中了却残生,锦衣玉食的日子一下子变成了粗茶淡饭,怎么会不痛心到流泪哭泣?

谢皇后伸出手掌,指尖的珐琅护甲套在阳光下折射出点点光晕。

起风了,风中全是咸涩的味道,谢皇后接住了一张随风翻飞的经幡,细细地摸了摸上面的梵文,那里是她梦想开始的地方,终于,她将儿子推到了权利的鼎峰,从此之后,这个天下将要刻下“谢”这个名字,秋沛夐,本宫倒是要看看你还能怎么逃出本宫的手掌心。

穆嬷嬷拿了一袭狐裘披风,细心地围在谢皇后脖子上:“娘娘,天冷了,我们还是快些下去吧。”

“嬷嬷,天就要冷一点才好呢,等下雪过后,天地间便被一片皑皑的白雪覆盖,这样,所有的腌臜都会消弭不见,只留下那些美好的东西。”

谢皇后站了一会之后,风卷起她身上的狐裘披风,就像是一只脆弱的蝴蝶扑闪着翅膀,在漩涡之中挣扎着,她再一次吸了一口满是烟火的空气,便顺着台阶一步一步走了下去,走入了脆薄而又沉重的史册之中,那一抹纤细的身影也被一个个沾染了浓墨汁水的狼毫用寥寥几笔镌刻在了历史的洪流之中。

紫虬272年,第三十三任祁帝驾崩,举国同殇,太子凤水閠将于三日后登基为第三十四任祁帝。

钟声一记一记地由远及近,三匹骏马奔驰在猎猎寒风中,素素似发了疯一般不住地抽打着马鞭,犹记得绿珠那根带着一截发的金厢倒垂莲簪子,还带着她特有的体味,谢紫陌,若是绿珠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我必定不会放过你!素素伏在马背之上,风如刀子一般割过她的脸,然而,她却感不到丝毫的疼痛,手指紧紧地握着缰绳,手掌已经通红。

骏马带着三个人一路向五蕴城奔去,历史又要翻过一页,由他们沾满了乌黑的墨汁,一笔一画地镌写上一则传奇。

五蕴城城门犹如猛兽的口大张着,吞噬着一切生命,素素他们毫不犹豫地拍马而行,却是在城门口被拦截了下来。

骏马因为缰绳收缩吃痛而不住地原地踏步,口中大口地喷着白色的气。

苏墨卿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递与了守城的将领,将领一看这东宫的腰牌,乌拉拉地跪了一大片,他们三个人便穿过了城门,一路畅行无阻。

秋相早已等在了李府之中。

早早地便听见了大门开合的声音,管家还未来通报,他便急急忙忙地起身往大门口走去。

“爹爹,可是有绿珠的消息?”素素亟不可待地抓着秋相的衣襟问道。

秋相只是摇了摇头:“若没有皇后的口谕,外臣不得入内宫,我想绿珠应该是关在来仪宫中的某处地方。”

“为今之计,便只有我入宫了。”

“不,万万不可,”秋相连忙拒绝,“素以,现在的谢皇后真是中了魔障了,你若是这般进宫,也不知道她做出什么幺蛾子的事……”

“爹爹,你放心,万事我会小心的,绿珠……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弃绿珠不顾。”

“素以,万万不可,这只要进了宫门,连爹爹都帮不了你,我已经失去轻轻,我不能再失去你!”

“爹爹,放心吧,我自有分寸,绿珠与我相依为命,在最艰难的时候,都陪在我身边,不离不弃,这种时候,说什么,我都不能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谢皇后的身边。”

苏墨卿蹙了蹙眉间,却是知道素素看起来柔弱,实则是个颇有主见的人,但凡她做出的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

“秋相请放心吧,明日,我也进宫和太子说上一说,毕竟太子殿下是谢皇后的儿子,又是未来的皇帝,我想,她应该不至于为难素素。”

秋沛夐苦笑了一声:“也罢,也罢,这是我种下的果,万事还是要由我来承担。”

“爹爹!”一道白光从脑海划过,素素似乎明白了谢皇后想要做什么,只是,那样的话,未免太过于疯狂。

“素以,什么都不要说了,现在的天下,是谢氏的天下,即便是太子登基为王,谢侯还是会牢牢地把持着朝政,我身为一国之相,受着老百姓给的俸禄,却没有一点办法为社稷尽一份作为臣子的责任,该来的终归是要来的,只要她心头的执念不散,我终归是要面对的,”秋沛夐拍了拍素以的肩头,“赶了这么多的路,快些去歇息吧,万事还有爹爹在这里呢。”

三十三,谢太后的执念

素素在丫鬟的指引下来到了自己曾经住的鎏金阁,入眼的熟悉的摆设,梨花木的床板,紫色的垂幔,一支红色的梅花被精巧插在掐丝的瓷瓶中,摆在木质的窗棂旁边,薰笼里丝丝冒着精细的薄烟,就连案几之上搁着的那梅花糕点都不曾变动过,七个小方块整整齐齐地码在瓷骨碟子之上,有一块被随意地放在桌子之上,缺了一个小角,好似被人咬过一般,素素记得,那是她咬了一口之后,便被飞到窗外的蝴蝶给吸引住了,急匆匆地便搁了手头的糕点,问绿珠要了一个扑蝴蝶的网兜,往后花园中追去了。

素素捡起这案几之上的小方块,忽然喉头哽咽住了。

真像啊,连着牙齿的弧度都一丝不差,不知道秋沛夐用了多少精力,才能这般精准地复原出当年。

这一夜,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觉,却是头一沾染枕子便陷入了甜梦之中,在那里,她又回到了十岁的那一年,李轻轻温软的手臂搂着自己,一口一口哄着喝黑乎乎的药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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