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上砸下来的?那人一动不动,不知摔死与否。所以不是神仙。
我挪动自己的身子,凑近去看了看,还有气。
穿着一身料子看起来颇贵的白衣服,脸白白的,眼睛紧紧闭着。
我拿手指用力戳了戳那人的胳膊,那人动了动,我才发现他胸口都被血染红了。
乖乖,我再看看自己身上,只怕比我流的血还多。
怎么办?这半山腰见不到一个人。等我恢复到能爬到山顶的道观求救,这人不知道会不会死?
罢了罢了。挣扎着半弓起身子,把那人和我自己移到边上有树荫的地方。
树荫下,那人的脸还是白白的,可见是苍白。我看他年纪似乎也不大,身量比我高,脸上却似乎还有几分稚气。这个人怎么会从天上掉下来?我想看看他身上的伤,可我又不会治,怕乱动坏了。
正这么想着,那人的睫毛动了动。我心提起来。
我小声地:“诶?”
两排扇子似的睫毛又动了动。眉头轻轻皱起来。
“你……是谁?”声音挺微弱,充满了不解。那人睁开眼便看到我,好像吃了一惊。也难怪,他可能不知道是他把我砸下来。
我好脾气地解释说:“我正在爬山,你从天上掉下来,把我砸到这里。”
那人眼睛动了动,上下打量我。
我看了看自己。衣服更加破烂地不成话,胳膊腿露出来的部分是一道一道划伤的血痕。脸上不知道有没有,估计也差不多。
我摸摸身后随我一起摔下来的包袱,里面的水袋还没破。
我取出水袋,递到那人跟前,“来,喝口水吧。”
那人嘴巴紧紧闭着,只是继续打量我,眼光似乎有几分迷惑不解。
我见他不喝,也没勉强,自己小抿了一口,又慢慢挪动屁股,在旁边坐下,因为坐猛了浑身骨头都痛。
他奇怪地看着我,半晌,终于出声:“你是个普通人吧,怎么见有人从天上掉下来,一点都不怕?”
我也奇怪地看着他:“我怕什么?”
这回他像看着傻子一样看着我:“我身上还有血迹,你就不怕吗?我从天上掉下来,你就不怕我是妖怪吗?”
我笑了笑。“这里是青城山,名门正派的范围,妖怪不至于在这里出没吧?”
那人垂下眼帘,不再说什么。
但我知道他肯定觉得我很奇怪。我知道他不是神仙,也不是妖怪,只是跟我一样的人,我有这种感觉。
我这辈子只有十来岁,外貌看起来说不定比实际年龄还小。但因为没忘了前世的原因,说话做事都不似十几岁的孩子,被人觉得奇怪也是常有的事。
或许是实在渴了,那人拿过我的水袋,喝了一两口。
我拿出身上的馍,掰了一大半递给那人,然后把包袱扎紧。
他不解地看着我。“你要干什么?”
我冲他笑了笑。“我要上山求道,拜入青城派门下。你可在这里安心等着,等我遇到人,就拜托他们来救你。”
“你要拜入山门?青城派不收你这么大年纪的弟子。”听到我的话,那人一手撑着旁边的树木站起来。
我有些错愕跟失望,但是还是往山上走。“收不收,我都得试试。”
那人一手搭住我的肩,“你等等。”他说。
我回过头。这人跟青城派肯定有些关系,难道他是此间弟子?
“我带你上去,帮你说说情,说不定能行。我害你受伤,这就当赔罪。”
我果然没猜错。那人站起来比我还高半个头,看脸却似乎比我年纪小。虽然是这样,但如果我能拜在门下,少不得还得叫他声师兄吧?
于是我恭恭敬敬双手抱拳:“拜入青城派修道是在下的毕生所愿,如能成功,还要多谢师兄成全!”
人多礼不怪,对能帮自己的人嘴甜一点是没坏处的。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毕生所愿”说的太肉麻,那人听了我的话,些微有些诧异地表情变了变。但他不明白,这何止是我的毕生所愿,简直三生都不止了……
我报了自己的名字,他说他叫陆清羽。我问他伤势如何,他说没有大碍,待上山再慢慢医治吧。
我有些踌躇地盯着他胸口大片血迹,如果他跟我一起走,半路上又昏倒了怎么办?果然还是我先去找人来帮忙比较好吧,而且这样一来不用说青城派的人也知道我帮了他们的弟子,对我自然要好一些。
还没等我想好,陆清羽就说:“过来站我身后,手扶紧我的肩膀,不要往下看。你能行吗?”
什么?我犹犹豫豫站在他背后,手搭上他身体,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右手比了个手势,口里不知念了什么,我突然觉得脚下多了个东西,然后身体一重。下意识往下一看,不得了!
一丈来长一尺来宽,我脚下踏的不是地,而是一把银色的阔剑,而脚底早已悬空。这,这就是?我刹那间好像被什么东西充满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手指紧紧地抓住陆清羽的肩膀。
我迅速地上升,有些头晕脑涨,只知道绝对要抓紧。神仙!我还说他不是神仙!
不是神仙,怎么会飞?我的心狂跳,仿佛在打鼓。传说青城山仙人能御剑飞行,果然不假,我来对地方了……
我抽空看了眼下方,绿葱葱的山景倏忽而过,耳边只有风声。飞行!
就算有两辈子的记忆,我也从来没想象过这种御风飞行的场景,会真的在我眼前出现。
只可惜,我还没听够风声,就感觉到身子变轻,还没等反应过来,已经稳稳落在实地上了。
脚下的剑悄无声息地消失。我还在刚才飞行的感觉里没醒过来,只听到前面的人低低地说:“你的手还不能松开吗?抓的我好痛。”
我大惊,赶紧道歉。陆清羽转过身来皱着眉头看着我,深吸了口气,有点像是强忍着没把他肩上我刚刚抓得脏兮兮的灰尘拂开的样子。
三
世人都说神仙好,又究竟有什么好?神仙又不能大鱼大肉,娇妻美妾,坐拥良田金山,修仙之路更是崎岖渺茫,诸多艰难辛苦。百千个人修仙,又有几个人能成仙?我既然做过了沈进,尝过了这世上的富贵滋味,又为何像猪油糊了心似的一心要清贫修道?
其实我自己也不晓得。
等了两辈子,总算站在这青城山门的参道上,我片刻前在半空中还像打鼓似狂跳的心脏这会却回归原位,没啥感觉了。
“喂!”
被这声音一叫,我才晃悠悠回到现世。
面前的陆清羽满腹狐疑地看着我。也难怪,虽然青城派据说有皇家支持,香火又盛,这一派青砖玉瓦豪华富丽的山门固然是凡间少见,我也不至于盯着发这么久的呆吧?
只要我入得青城派,便也能修道,也能御剑,也能飞仙……好不容易才站在山门前,这经典的一刻,自然要细细品味,久久回味,旁人又怎会懂得?
我便任由陆清羽像领个傻子一样把我领进内殿。
他一路跟我说明:“青城派一般二十多年才收一次弟子,而且一向不收成年了的弟子。但这次我害你受伤,算是欠你个人情,去跟掌门说说情,你或许可得拜入门下也说不定。”
其实之前我也打过主意,若他是青城派弟子,我自然帮他帮得更勤勉些,到时候那些掌门师父师叔师伯肯定过意不去,就算觉得我不是块好材料,也不好断然拒绝了。我一心只要修道成仙,就算死皮赖脸也得留下来,何况陆清羽主动答应帮我求情?陆清羽,就算你再砸我两次,我也不亏啊。
“咳咳。”前面带路的人轻咳了一声。
我这才想起陆清羽还受了伤,赶忙上前一步关切问道:“你的伤要不要紧?”
他一手掩着嘴唇,从上面朝我瞟了一眼:“你还是先顾你自己吧,管别人做甚。”
我苦笑。我自然晓得自己现今是如何狼狈的状态,浑身骨头架子痛得未消,若不是兴奋大大盖过疼痛,这会走路只怕都困难。
随他拐过个偏殿,迎面来了一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
她一见我俩,脸色微惊,正要张口。
“临箫,帮我把这人带到罩房,着人替他清理伤口,这人叫秦又,想要拜师,是我带来的。”
那叫做临箫的女子才要张开的口微闭,躬身行个礼:“是,师叔公。”
我瞪目结舌,师叔公????这一声儿,好比晴天霹雳,砸到我头顶。
交代完这句话,陆清羽就一个人往前径走了。
我,我,我还没回过神来。师叔公哟!这陆清羽看起来比我还小,没想到辈分这么高,想起开始我还叫他一声师兄,竟然大大占了便宜,想到这一点,我的脸燥到耳根。传说神仙修到一定境界,会回复童颜,陆清羽也是如此吗?
临箫跟陆清羽初见我时一样,奇怪地把我从上看到下。我没奈何,只好也上下看她。
我以前听说青城派收徒严格,资质差的不要,相貌丑的也不要,都是从小拜入山门,由师父亲自养育,所以青城派弟子外貌一流,功夫一流,人品也正直清高,在江湖行走时人人称羡,引以为神仙人物。
今天一见,果不其然,临箫比我上辈子的妾室相貌要更美,而那气质更是我十个姨娘加起来也比不上。只可惜她那看我的眼神,居然比起她师叔公陆清羽还更多几分不屑……
这也难怪,我衣衫破烂不说,脸上一道血一道灰,看起来必然是狰狞可怕。只不过被她鄙视,我也不觉得有什么,我的目的只是修道,其他人的眼光跟我何干?
她似乎总算看毕了,抬起眼,淡淡哼出一声:“跟我来吧。”
然后急急往前走,与我保持二尺以上的距离。
我在心里笑了笑,随她前去。
临箫自己把我领到罩房,又寻仆役为我备水净身,送来伤药,还为我准备了一套下人所穿的干净衣衫,看来青城派待客的礼节还不错。
虽然我洗涮完毕已经是饥肠辘辘,不过还是靠在客房干净的床垫上先歇了一觉。看那临箫对我这般不屑,都没有慢待我,到吃饭的时候他们自然也会叫我去就是了。青城派确实是个好地方啊~
一觉方醒,我打个哈欠,肚子里咕咕直叫。该吃东西了吧?我撑起身子,不想正看见陆清羽坐在厅内。
我诚惶诚恐地向他行礼,鼻子里哼了哼气,出口却不知该叫他什么好,叫陆清羽肯定是不行了,还叫师兄?啊呸。叫师叔公?师叔爷?师叔祖?
他不知会不会心里计较我之前叫他师兄占他便宜哩。
陆清羽又把我上下打量一番,略微点了点头,沉声道:“既然醒了,跟我去见代掌门吧。”
我一开始只觉得他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知道他是爷爷辈之后,看他的眼光变成从下往上,才觉得他说话也似乎很沉稳。
虽然腹中饥饿,但拜师是大事,我乖乖跟在他背后去拜见代掌门。说起来,陆清羽不知道吃饭了无?他既然已经修到鹤发童颜的境界,想来餐风饮露也可过活,自然不能体会此刻我腹中饥饿……
我这么胡思乱想着,来到了偏殿。
我本来猜想,既然是这泱泱大派的掌门,一般应该是个白发如雪,胡子飘飘,很有威严的老神仙,如果跟陆清羽一样长的跟个半大孩子一样,断然是不好服众的。没想到往殿中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