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山行-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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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准备完毕，在蒋无风的扶持下，蒋卫跨上了坐骑。前世大小算是个富豪的他也参加过马术俱乐部，而这时代的马匹又不如前世那些国外进口的名种马高大，所以骑起来毫不困难。一行出了侯府，缓行于虽然不算宽阔，但却干净整洁的街道上。

　　　　这几天来，蒋卫经常登上整个蒋城的最高建筑——侯府的望台举目四眺。他对这座古代城池多少有了些概念：蒋城背靠虎山，前仗长江（可怜啊，宽只剩百米不到）；城墙青石筑就，但占地不过千亩方公里）而已；城外河边是大片收割过呈灰色的稻田和少量仍有绿色的菜地，离河更远的则是棉田——这时代棉花已经大规模种植了；城内布局是规则的矩形，街道巷落排列整齐，四方一目了然；城内部居民的住所也是阶级分明，士族官吏居所和庙宇祠堂就在城中心侯府周围，在城外劳作的农民和低级士族住在向阳的南面，而背阴的北面则是市场、工坊还有工匠、商人的居所以及兵营等杂处。

　　　　蒋卫骑马和众人往市场和工坊所在的南市行去。一路上遇到的人毫不顾及地上的泥土纳头下拜，即使蒋卫诸人远远离开也不敢抬头。相对于一路上比较清冷的街道，南市要繁华得多。可当蒋卫骑在马上的身影出现在纷扰的市场时，那些商贩、樵夫还有工匠等由近到远很快都跪倒埋头，嘈杂的市场一下子安静了。

　　　　看着这黑压压一片低下的头颅，蒋卫深刻地感受到了作为一个封建领主所拥有的权威。

　　　　蒋卫看看身边诸人，基本上都是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而显得有些特殊的卢裕却脸带玩味地看着他。蒋卫让宰和叫面前这些下跪的人都起来。宰和宣布后，人们也都听从了继续自己的生计，不过市场上那特有的嘈杂声却小了许多。

　　　　蒋卫骑马穿行市场，饶有兴致地观望着市场上的人流：樵夫、鱼贩、油郎、杂货商等等，打扮各异，但见到蒋卫都深深低着头，谦卑而恭谨。

　　　　蒋卫突然注意到卢裕落在了后头，他回头看去却发现，骑在马上摇摇摆摆的卢裕突然揪住一个鱼贩，道：“安水，可遇到尔了！有上次给吾的那种鱼否？”

　　　　这个叫安水的鱼贩没有察觉蒋卫正在看他：“太史大人啊，早就盼着你来了！鱼当然有了！”

　　　　“啊……妙哉！”卢裕一脸陶醉地看着鱼贩，“快取两斤（一虞斤等于一周斤，约合现在半市斤，以后不再解释）来与我！”

　　　　“嘿嘿……”鱼贩笑嘻嘻的，但很奇怪的一点对士族恭敬的意思都没有，“好说，那大人……这个……价钱？”

　　　　“和上次一样啊？”

　　　　鱼贩一脸为难：“大人啊，这刀鱼可是难找的很。上次正是鱼汛，所以价格就便宜。可现在……”这家伙眼珠乱转，很明显没说实话。

　　　　“这样啊，那汝要多少？”

　　　　“两……不、三倍上次的价钱！您看怎么样？”

　　　　“此亦太贵了些，不如吾不吃了……”

　　　　“那么……两倍半！可不？”

　　　　“原价卖予我，不然不要！”

　　　　看两人口沫横飞地讨价还价，蒋卫目瞪口呆：这是那个卢裕么，哪儿还有初见时半点飘逸？

　　　　蒋无风注意到蒋卫的发呆，顺着视线看去也见到了。他有些不肖地说：“主上无惊，太史一向如此。”

　　　　“那……其它人呢，是不是亦……？”蒋卫见蒋无风如此态度明白不太可能，但也忍不住想是不是这时代人都这样？

　　　　“除卢裕外，他人怎会如此？”蒋无风越发对卢裕不满，“其人俸禄甚高，都是欺诈主上得来。却还如此锱铢必较，与此类下人蝇营狗苟，毫无世家风范。愿主上治其罪！”

　　　　“哦？都是怎么个欺诈法，我不记得了。”蒋卫大感兴趣，心说家史上可没看到这些。

　　　　“此人曾言：有二问，只需主上答是或否且不悔言，皆会自承为女子。上不信，以食邑三邑（在野九十户，约九百石）为注，赌其性命。卢裕诡诈，只一问，主上就输了予他。”

　　　　“呵呵……”蒋卫笑道，“莫非他问的是‘如第二问为主上是女子否，主上之答与本问同否？’”

　　　　蒋无风讶道：“原来主上记得？”

　　　　男人微笑不语，暗想现代人知道点逻辑学的都会耍这个把戏，不过这时代能问出这个问题的就……卢裕是个人才啊，而且很有趣！

　　　　蒋无风又道：“主上既知，何不惩治？”

　　　　蒋卫笑道：“当初既已答应，如今怎可失言治其罪？今后不再听信便可。”

　　　　蒋无风喏喏道：“主上果守信义。”

　　　　蒋卫看他的模样有些尴尬，正想询问，却见卢裕回来了。

　　　　卢裕侃价成功，让鱼贩送鱼去他家，回来又是一副飘逸潇洒的模样。蒋无风对其憎恶，但爵位比卢裕低，只能忍声道：“太史大人，商贾下民也！主公在此，君当自重！”

　　　　“师卫大人，何必如此呢。”卢裕毫不在意地微笑，“今之诸侯可比帝王，焉知他日商贾不成世家？自重之说全无必要啊……”

　　　　蒋无风怒不可遏，蒋卫却兴趣大增，插嘴笑道：“此话怎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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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卢裕眼含戏谑，慢悠悠道：“当初国野分辖，二百年前野人为奴、国人为主，但现在不也无分贵贱了？今之诸侯所属官佐与天子无异，百年前岂是如此？战国之末商贾得封君者众多，如此今朝某日得掌大权，又有何不能？”

　　　　蒋卫从琴歌那里知道，这时代的工商地位不是很糟，虽然普遍比不上被配给土地的农民但也相差不太大。究其原因大概是近百年各国林立，攻伐不止，国小地狭，武具马匹乃至粮食物产都对工商依赖很大。但从国史中史官的论点仍然可以看出，虽然对工商的重要性有了认识，可鄙薄这类细民的还是大有人在。认为商人能像战国时期封君成世家的就更没有人了。

　　　　蒋卫暗下决心要把卢裕拉到自己身边：这么个见识高超又熟悉各种情况的人，对他们四人在这时代的立足会很有帮助的。

　　　　他于是道：“太史说得极为有理啊，吾蒋家三百年前也不过一下士耳！”说完大笑，一边偷眼看去，果然见卢裕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商市让蒋卫很开了番眼界：衣料和成衣店中精美的丝、棉、麻织物，兵器铺中种类繁多的武器铠甲，马商贩来的各色马匹，瓷器店内光亮精致的餐具，贩卖各类纸张的纸店，珍宝店的宝石、玛瑙、琉璃器，街边叫卖饴糖的小贩，出售皮毛猎物的猎人等等都显示着这个城市的繁华。而侍卫们的表现让蒋卫比较满意：看见那些贵重精美的物什，他们虽然不是目不斜视，但离去时却也不见留恋之色。

　　　　蒋卫尝试让侍卫们挑选自己可以拿走的家中要用的东西然后他来付账——这是他当老板挑人的时候常用的一招。侍卫们很快就选好了：都是些家中常用的东西，既没什么贵重的，也没无用的；他们挑选的时候也没人出现非常犹豫的情形。这让蒋卫非常高兴：都是些现代少见的实在人啊，只要你对他们不错，那他们就会卖力气给你，卖命么……就不好说了。

　　　　其间一些事引起了蒋卫的注意：宰和虽然是下大夫爵，可在这帮大部分只是士阶的人里却很不被尊重，即使卢裕也没受到这样的对待；侍卫们看卢裕的眼神往往带着厌恶与恐惧，而看宰和却只有轻蔑。

　　　　联想到刚才蒋无风的尴尬，蒋卫不由来了兴趣：为什么侍卫蔑视宰和却又会对卢裕感到害怕呢？他拉来蒋无风询问。蒋无风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卢裕奸诈却又武艺高强，侍卫们虽然恨其龌龊但大多吃过他的软硬苦头，而宰和则毫无勇力只会在“蒋卫”面前搬弄是非而已，“蒋卫”却一向又不爱听这些，所以侍卫们都不怕宰和。

　　　　蒋卫听了暗笑：“原来木头蒋无风也不傻啊，还会借势压人。”这些也引起了蒋卫的注意，联想起他的那位伯父蒋亭之所以迟迟没能篡位，就是由于“自己”“渤海剑神”的威名。他感觉到这时代“武勇”的确是个非常重要的东西。

　　　　穿过市集，蒋卫一行来到各种工坊所在地。铁匠铺、木匠铺、陶瓷器作坊、首饰匠坊等林立街边。通过观察，蒋卫发现这里作坊中体现出的科技水平已经很不错，像木匠铁匠铺中有了简易人力机床、风箱；首饰匠可将不同种贵金属焊接，并使用金刚石或者刚玉加工翡翠玉石等等。

　　　　蒋卫不由大感奇怪：以前不都说生产力要适应生产关系么？这里的科技已经如此发达，为何土地都还未完全私有？（土地名义上是全部属于天子和诸侯的，农民们只能种被分配给自己的地）不过想想日本战国也是如此，蒋卫决定还是不考虑这个有难度的社会问题了。

　　　　选了家看上去不错的铁匠铺，蒋卫和众人进去。老板出来跪地迎接，一直挺郁闷的宰和自作主张道：“快去拿好剑来，国主的剑在神山失了，要选新的。”

　　　　蒋卫本是随意看看倒没在意兵器不兵器的——他又不是那个武痴，听了宰和的话暗想这小人倒有眼色，为了显示“武勇”的确该买件武器，于是也就不做声。

　　　　铁匠铺老板拿了几把装饰华丽，不连柄约米长的长剑，说都是上品百炼钢锻成，极阶磨就，让蒋卫挑选。蒋卫一边问老板关于锻剑的事，一边抽了一把观看。

　　　　老板道：“国侯在上，小人言语粗鄙，如有冒犯请无见怪。那百炼钢就是熟铁与木碳合烧，折叠锻打而成。折叠锻次愈多，往往钢质愈佳，然次数过多却又会变为生铁。故上品百炼钢剑锻时倏忽即损极难炼就，非寻常铸剑师可成。剑锻成淬火亦有秘法，之后还需研磨。此又是极难，分极、上、中、下阶。极阶需十四道工法，粗细磨石八块，石磨完后又需修研，耗草灰、鹿角粉、钢棒、牛涎等物，其中更有秘方。故国侯掌中之剑是废剑二十余把，耗时两月炼就。价比百两白银！”

　　　　蒋卫听了心中惊叹：“这把剑竟然相当于宰和半年的俸禄？！（百两白银买米百石左右）”不由细看那剑：果然，剑脊锻纹成花，光滑如镜，上厚下薄，刚韧适中，刃部透着丝丝寒气，颜色由于淬火而和剑脊不同，华丽却又锋锐无比。

　　　　“果然好剑！”蒋卫大赞，他暗想自己又不会用剑，搞把这么锋利的万一弄伤自己怎么办？难啊，又得“武勇”……

　　　　蒋卫思忖片刻拿定主意，道：“本侯近日练武，偶有所悟，其法曰：大巧不工（神雕啊……）。故欲造一重兵器。”他想自己虽没练过剑法，但这些天考量得知，自己这身突然而来的力气在这时代的确是绝无仅有；再加上随之提高的反应速度，用重兵器的话应该不错。

　　　　铁匠铺老板拍马屁道：“国侯‘渤海剑神’之名天下谁人不知！想的自然是极好的。只是不知要甚么样式的重兵器？”

　　　　蒋卫抬眼道：“狼牙棒知否？”

　　　　“这……”店主人有些为难，“倒未听过，但请国侯述来，小店定能打制！”

　　　　蒋卫于是描述了一番狼牙棒的模样，老板听完想想道：“倒似那鲜卑蛮子用的钉头棒……”

　　　　“嗯？！”蒋无风在旁大怒，“汝这贱民，竟然侮蔑国主！”把店老板吓得坐倒在地连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