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嫁- 第107节

　　　　顺利吸收了同源的“淬心紫焰”，静儿心思沉重的离开了地下暗室。事先，她要求清场，为端木岫岩治疗的时候，不准任何人进入——怕人家看到她的囧况嘛。出来后才发现，她这个举动有多么明智，不然所有人都知道了所谓的“妖毒”，跟她本身的体质大有关联。

　　　　端木岫岩答应她，会将“淬心紫焰”的来历告诉她。看他的神情，想必也猜到了。

　　　　……

　　　　转眼又过了三日。

　　　　这三天，端木府对静儿的态度，从怎样对待小贞的就能看出一二。所有的人都和颜悦色，嘘寒问暖，什么小孩子家家喜欢的东西，流水价送入兰馨苑，堆得满屋子都是。凡是小贞的要求，再怎么无理也会得到满足。

　　　　喜得小丫头乐不思蜀，整天念叨着，小鹏哥哥家的人太好了好得她都不愿意离开了

　　　　在妹妹的欢天喜地中，静儿满腹心思的进了无畏居——端木岫岩的住处。地处在艾疯的荣华园之后，地势起伏如鳖背的高丘上。

　　　　挑目四望，可见天清如碧，流云幽幽。四面皆是碗口大的黄竹，枝干虬结，比纪年的老槐树还要古意深深。一片片枯黄的叶子上埋着雪花，结成了晶莹的冰花。路面是碎石子铺成的甬道，幽深蜿蜒。正屋高大，占地的面积不多，是一座双层歇山顶楼阁，顶上黑底鎏金字“无畏居”，只是鎏金早已经斑驳了。

　　　　静儿穿着莲子青富贵吉祥纹样的斗篷，领口边坠着两个毛茸茸的雪球，沿着半积雪的小路，迤逦迈进了无畏居。

　　　　内里与外面一样寒冷。瑟瑟的冷风从半开着的透窗吹进来，吹拂的廊檐垂下的帷幕轻晃。屋内的摆设都是上了年头，有着岁月的积淀，与崭新的式样新鲜的帘幔纱帐，很不合宜。不过联想到主人是一离家，三十年未归，也就明白了。

　　　　端木岫岩对自己居所的变化，并没留心。甚至特意准备待女客用的松竹梅花梨木小几，上面铺的是颜色娇柔的鹅儿黄锦缎，那绝不适合单身未婚男子家居，也没多看一眼——事实上，他想的事情，比颜色重要的多。

　　　　微微一起身，从錾花卉纹银托盘上拿过一截木桩似地的紫砂壶，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热茶，推到静儿面前。神情沉稳，面容刚毅，坐姿如青山松柏，不容动摇。

　　　　静儿坐下，发觉脚下放着五福双环圆扁黄铜脚炉，温度刚刚好，唇角微微露出一点笑意。再一打量周围摆设，疑惑道，

　　　　“你成亲了吗？”

　　　　端木岫岩端着杯子的手，顿时有点不稳，“没有。”

　　　　“哦。”

　　　　猜也不会。

　　　　因为他身上一点被炼化的绕指柔也没有。目光坚定，一往无前，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拦他的脚步。这样的人，不太像是成家立业，有了儿女牵绊的，倒像是光棍一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类型。

　　　　其实他的年龄……貌似不小了。只看差他半岁的弟弟端木华晟，好像有二十多个儿子，就明白了。

　　　　端木岫岩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立刻转移到“淬心紫焰”上。

　　　　“……其实很多人都误会我了。万妖之窟，那是灵妖居住之地，与仙道境内的环境差别悬殊，谁会想在哪里长期居住？三十年，甚至连家也不回一次？我只是听说，妖界内奇观异景众多，伴生有奇花异草，是仙道境内无可比拟的，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的去了。

　　　　也是我命有此劫，第一个遇到的就是这‘紫焰’，当时它与一朵麒麟花并生，花姿冶艳，明明生长在妖地，却有盈盈纯净的仙气，我以为是想要找寻的‘孽火红莲’，喜不自禁的去摘了，哪知道……”

　　　　“你要找‘孽火红莲’？”

　　　　“是啊”端木岫岩偏着头，表情有点喟叹，有些消瘦的脸颊侧面，在茶水的渺渺烟雾中，显得梦幻迷茫，“这一碰，险些误了性命。”

　　　　“这种紫焰，最开始没有显示出什么威力，我只是感觉体内多了股热流，火性灵根无缘无故的增强了。万妖之窟那种地方每日里厮杀不断，攻击强大的火灵术增强，对我也是一种好处，至少在我立足未稳的时候，帮了我不少。”

　　　　“后来就不一样了。我本是金木水火土五行俱全，可短短三年，全被同化了，灵根只剩下火灵一种。我开始害怕了。本来不想回家，变成不敢回家。因为不知道，这种火焰会带来什么……”

　　　　端木岫岩的如刀锋般的眉头，皱了起来，想是想到了有家回不得的痛楚。

　　　　强大到可以同化其他灵根？

　　　　静儿闻言，也是一怔。

　　　　她感受丹田内那股越来越活跃的火性灵源，就目前来看，前世所有修为凝聚成的元婴（已经变成金蛋了），肯定要强大得多，但火属性的灵源性质太古怪了，不得不防啊

　　　　“……同化体内的其他灵根后，它才开始显露异样，每每发作起来，痛得我浑身冷颤，就好像有无数小针小刀刮着，几不可忍受。无意中，发现只要吞噬其他种类的火焰，就可以好受一点，我没办法，被迫着在万妖之窟到处找寻。每到一处，就与妖族大打出手——因为打架消耗火灵，也能使我好过一点。”

　　　　“没想到，这样被迫的行为，却使我在万妖之窟打下一片天地。传到仙蒹仙葭来，就变成我勇猛精进，单打独斗，在妖界为人族建立了可供生活的城池……”

　　　　“……他们敬仰我，尊重我，崇拜我，却没有想过，父亲的寿宴，母亲的祭日，我一次也不肯回去，以为我还在记恨当初……其实以前发生什么，早忘记了。‘紫焰’发作时，痛彻心肺，好几次都想过自我了结，若不是想着家人，怎么熬得过来？”

　　　　端木岫岩叹息着。

　　　　再也不用遭罪了。

　　　　若非二哥宁罪察觉到什么，不远万里去看他，硬逼着他回家，也许他的秘密，永远不会被发现，那么，现在他还在万妖之窟挣扎求活。表面光辉，无人时，则饱受折磨。怎么会像现在，体会到难得的清净？

　　　　清茶一盏，寒雪一抔，眉宇间，再无累赘烦心。

　　　　静儿静静的听着眼前男子的述说，感同身受，心情也变得低落起来。忽然，想到了什么，惊讶道，“那我吸收了你的紫焰，你的灵根……”该不会变成凡人吧？

　　　　端木岫岩摇头笑了笑，

　　　　“我成空灵已经二十多年了。算起来，还是这‘紫焰’成就了我。如今，没有它也无妨。我的体质早经过淬炼，道境也稳固了。”

　　　　“这样就好。”

　　　　静儿安下心来。

　　　　端木岫岩却微微皱眉看着她，“听说你是水火两重天？”

　　　　“嗯。”

　　　　“那你……”

　　　　话一开口，他顿住了，纠结了半响，只叹了一句，“好自为之。”

　　　　静儿的经历，略一打听，就知晓了。从没去过万妖之窟，怎么得来同源同种的“淬心紫焰”？既然有了这种霸道能同化其他灵根的紫焰，又怎么可能是水火两重天？

　　　　矛盾

　　　　只能说明一件事：她的“水性灵根”，是与“紫焰”并驾齐驱，绝非非常人所有拥有的。

　　　　有心告诫关心一二，毕竟是救了他性命的恩人。

　　　　可一想到静儿初见他的模样，两人关系……种种顾忌，他叹息，摇头，端坐着，如松柏高山，保持距离。

　　　　……

　　　　静儿出了无畏居，满院子的残雪映射着白日的日光，闪耀的人眼底一片清凉。

　　　　她拖着斗篷慢慢的走，刚出山丘遥望荣华园的时候，云鹏抱胸从某棵百年大树后转出来，脸上挂着招牌似地讥讽笑容，可不知为何，眼底却有一丝不安、惊惧、紧张。

　　　　“呵呵。”他强自镇定，装成无所谓的模样，

　　　　“怎么了，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是不是我四伯父，拒绝了你，灰心失望啊？早就警告你，别以为自己花容月貌、国色天香、清新脱俗，就能把一个两个的男人迷得不知东西。以色侍人，能有几日好？”

　　　　静儿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表情迷茫，“哦”了一声，目光幽幽的，转向天空，

　　　　“我没说。”

　　　　“什么？”云鹏掏掏耳朵。

　　　　“我说，我没有表白。”

　　　　哪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了。

　　　　可是她没有上去表白，这件事就只会变成一个小小插曲，无关紧要的……小事。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人刻意的遗忘，谁也不会提起。

　　　　“你……为什么？”

　　　　云鹏不可置信。

　　　　静儿垂着头。

　　　　她没有机会吗？不对。

　　　　虽然端木岫岩一直在说话，一直在说，好像没有给她表白的机会，可是，她能感受对方的一丝慌张，以及慌张下面的好感。

　　　　他坦言紫焰的秘密，分明是让她有所准备。没有任何保证，可他最后的眼神，坐姿，好像都在告诉她，不会有第三人从我口中得知的……

　　　　他是一个坚强的，让人放心的男子，她第一次心动的对象。

　　　　可惜，与她无缘。

　　　　“我来的时候本来想好，一定告诉他的。因为我长了这么大，从来没有对一个男生有这么强烈的好感……”

　　　　“什么男生啊”云鹏气呼呼的，脸涨的通红，“他是我四伯父，比我爹爹还大十几岁你居然叫他男生？”

　　　　静儿没有纠结这个问题，貌似端木岫岩年纪再怎么大，也大不过她吧？

　　　　她只是表面萝、莉而已

　　　　“……就在我准备开口的时候”，静儿的目光沉凝下来，蕴含着一抹淡如云烟的痛楚，这痛楚不是她自己的，而是为别人——

　　　　“我的眼前，忽然浮现一张面孔。流着泪的，绝望的看着我。”

　　　　“我的心很痛，所以，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流着泪的脸？谁啊？”

　　　　云鹏抓狂。

　　　　自从发现静儿对他的伯父产生好感，他这几天过的什么日子啊看他悲催的，小贞看上了他老爹，眼巴巴的想做他后母；静儿对他的伯父一见钟情，难道他日后要对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叫“伯母”吗？

　　　　崩溃啊

　　　　“你的。也是程程的。”

　　　　静儿转向云鹏，脸上划过一抹极淡的微笑。

　　　　“我？你别开玩笑了”云鹏仍旧愤愤的，“你有这么在乎‘他’吗？我怀疑本尊就是在你面前哭得肝肠寸断、满地打滚，你也不会眨一下眼”

　　　　“我的确不会眨眼。可不代表我不在乎啊”

　　　　静儿轻轻叹了口气，“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我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在乎他。如果我那么做了，他一定会绝望，会对所有人失去信心，从此自暴自弃……他会恨我，恨他的亲人，更恨他自己。他会发疯的我不想程程变成那个样子。”

　　　　云鹏还是将信将疑。

　　　　“可是你……将来还会嫁给别人”

　　　　“但那不是他的伯父，对不对？”静儿幽幽的叹口气。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死结。

　　　　她绝不能跟姓端木的男子，有感情纠纷。否则，就让云鹏受到爱情与亲情的双重背叛。一种还能承受，两种一起叠加呢？

　　　　她不想失去他啊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习惯了大哥，习惯的小贞，习惯了云鹏和少华。这四个人，对她都好像亲人一样重要。

　　　　可能，也是她最熟悉和信任的人了。

　　　　最后，静儿总结，“我无法将自己的幸福，建立在他的痛苦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