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宝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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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宝生- 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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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门位的杂役奉上了热茶,王相端了饮,突然不满啧了一声,怒道:“这上的什么茶。”说着迎着谢睿的目光,冷冷道:“这些杂役太不懂事,竟然上了这么次的茶末子。”

    王相见谢睿没有说话,冷笑道:“今天圣公主的意思,是要厚葬这女子,鄙人接了这晦气的苦差也就算了,还连累谢少保作陪。”

    谢睿听了这等侮辱宝生的言语,心下厌恶,但脸上和煦道:“怎么说话如此严重,大家都是为朝廷做事,无谓苦差。”王相放了茶碗,凑过来耳语道:“听说谢少保之前认识这位刘家小姐?”

    谢睿紧锁了眉头不欲回答,王相瞅见谢睿神态,嘿嘿干笑道说:“好女子多得是,谢少保不必在意。”说完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正说着,外面进来位女营的管事,先叩了头,小心翼翼道:“已经将刘家女子收拾干净,通记棺材铺也抬了一副好板材过来,准备收殓,请两位大人起身监察。”

    谢睿点点头,冷冷道:“女子入殓,甚是不吉利,不如让晚辈效劳前去。”王相仍是干笑道:“如此不敢,既然受了圣公主的托付,定要亲力亲为,不然无法交代。”说着,正了正衣冠,先出了议事厅。谢睿知道王相不似赵官人那么好打发,一时只能忍耐。

    太阳已经过了正中,也越来越热,因为是突发时疾,众人鼻嘴都蒙了白巾,身上还套了白褂子。女牢头和杂役早将身体安放进棺木,只等上司检查完毕阖上棺盖。王相远远绕了一圈,冷冷道:“你们就是如此草率办事?”众人不解,诺诺等着下文。

    王相道:“时疾为何不撒碱水碱粉掩盖辟邪,难道想这里的人都染得此病。”女营管事听了,赶紧接上话回道:“老爷说的极是,只是时间太过紧凑,小的们只是遵医嘱扫撒了女监。至于撒到这姑娘的身子上,似乎不方便的很。”

    谢睿听了猝然心惊,额上浮出一层凉汗,连忙道:“这管事说的也甚是有道理。毕竟是世家子女,还是要体面些才好。”王相转向谢睿,绷着一张方块脸,不悦道:“那谢少保的意思倒是如何?难道顾了体面就不顾众人卫生安危?来人,兑了碱粉碱水撒上去!”

    谢睿气急正欲发作,却见跟着后面的侯勇对自己不露声色使了个眼色,心下明白侯勇早有准备,便缓和笑道:“还是王相想的周全,存昕到底年少,考虑不周。快去兑了碱水。”

    原来侯勇见九门卫各营部皆在扫撒喷药,留了个心思,偷偷取了些草药粉和草木灰粉末倒在随身的牛囊袋中。此时见王相为难,便领着管事去医药房,乘着众人忙乱,将草药粉换了碱粉。

    管事挨了训斥,记得满头大汗,将碱粉兑了水,端着急急忙忙赶着出来,磕着石坎,差点甩了碗出去。侯勇乘机空取了药碗道:“还是让小人帮管事大人送过去。”

    管事怕又被王相挑剔责备,又见是谢少保带来的家丁,想来比自己方便说话,便放了心欢喜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还请这位兄弟帮忙送过去。”

    侯勇大方端了药碗,拎了药枪过去议事厅前面的大天井,谢睿见侯勇行事,微微放了些心。只见侯勇用枪吸了药水,将棺木四围喷了个均匀,王相见了,不放心道:“身上也要多喷些!”侯勇憨憨一笑,重重点点头,低头取了牛囊袋,重重撒在棺木内各个方位,待碱灰掩了一层才住手,呆呆问道:“请示王相和谢少保,如此可行?”

    王相见侯勇是谢睿随身近侍,也不敢太拂了谢睿的面子,见自己吩咐的事情办的也算妥当,当下哼了声,点点头。

    突然外面一阵吵杂凌乱,一个军士赶着进来禀报道:“外面有自称中极殿大学士刘家的伯爵夫人要闯进来,我们拦住,就被他家丁打了,我们的人也闹将起来,围了他们的人。”王相和谢睿各怀心思对望一眼。

    王相轻轻咳了声,道:“宫中的意见是厚葬,那让家人见最后一面也属人之常情。”谢睿本想此人必会阻隔刘家,不想竟然放话同意,但刘老太太进来,又会拖延不少时光,于是板着脸道:“虽说人之常情,但此事又无结论,这女子就无缘无故去了,宫中也想尽快解决这桩事情,我看……”话没说完,刘老夫人竟带了家丁闯了进议事厅。

    两日不见,刘老夫人猝然憔悴不堪,但掩饰傲然之态。只听得刘老夫人道:“谢少保好大的忠心,我们这些老人是合不上你的眼皮子了。”

    谢睿见事态复杂,很有些不耐,冷冷道:“刘夫人严重了,如要见人最后一面,请去那边。”刘老夫人眼角转去中庭的棺木,几日来心力枯竭,突然一口气接不上来,紧紧扶住旁边的双喜连忙扶住,方不至跌倒。

    刘老夫人中了魔怔般,半步半步挪过去,眼泪都流不出来,生怕见到那惨象,可不见到宝生一面,如何能够安生。

    棺中少女面色祥和,换上了干净衣裙,只是全身被厚厚撒了灰粉。刘老夫人嘴唇干紫,扑过去抹去宝生脸上的脏物,捧起宝生的头搂着,痛苦道:“天啊,老身做了什么孽啊,一个个都要走啊。”哭将起来,谢睿只道不妙,如此下去怎能收场。

    正想上前劝慰,只听到扑的一声,双喜惊道:“老夫人,你怎么了。”谢睿赶上去,却见刘老夫人唇齿发白,重重撞到了棺角处。

    谢睿狠狠心道:“你家老夫人晕了过去,还请家人先自护回家。”说着打了眼色,命九门卫的兵勇将刘府人等送了出去。刘府人也是乱成一团,只能如此。

    顿时四周静默下来。

    管事见王相谢少保都没有异议,赶着回话道:“如此可合棺否。”王相见外面也越来越热,太阳底下呆不住人,道:“合了吧。”众人见他发了话,感觉这桩公案仿佛巨石落地,忙不迭的上前抬起棺盖阖上。

    随着“硿”的一声,棺盖遮去了棺木中最后的光亮,四周一片寂静,唯有白日流光。谢睿呆了会,仿佛周围的人事都消逝,天地悠悠,前后迷茫,只剩突然一阵生死离别的空虚纠缠了自己。谢睿又仿佛看见祠堂里,六岁的自己独守在母亲的灵前痛哭,想上前安抚,却又迈不出脚步。

    侯勇在后面见自己家公子神色呆滞,轻轻咳了咳。谢睿方甩开这种梦魇般的纠结,听得不远处有人问话:“谢少保看下一步如何是好?”谢睿回过头去,见王相那张充满戾气的方脸正杵在自己面前。

    亮子带着众人踩着积水潭的大石,一直往上游探索。靠近水流,扑面就是一阵凉入骨髓的阴风,抚平路上的燥热不安,大家也安定了些,默默不语跟随着亮子前行。

    亮子不时回头望了一眼,又远眺一阵,从随身的斜挎布袋中取出些标布捆在细竹枝上,将细竹枝沿路插着乱石间。

    突然,从天空直扑了只禽鸟下来,灰色禽鸟似鹰非鹰,似雕非雕,比雁又小了许多,头顶金毛,鸟喙乌黑。众人大惊,唯有连曜微微抿笑。禽鸟落到了连曜左臂上,连曜开心抚了抚禽鸟的顶羽,又解开了禽鸟金黄爪上的铁环。环内藏了布条,连曜将布条一端绕了指头,展开布条,嘴角又微微咧了咧嘴。

    万胡趟了水过去道:“舒安那边有消息了。”连曜点点头,道:“他找了条鲜货。到时候看好戏便是。”又看看亮子,见他从容不迫的样子,心里暗赞,吩咐万胡道,“丈量好路线,此水路由你和几个兄弟全程守住,再挑几个好手跟随我,汇合舒安西岗埋伏。”
第四十七章 黑云翻墨未遮山
    午后便开始下雨,开始还是压着路边的尘土,淅淅沥沥的下了点,突然间就噼噼啪啪,仿佛落豆子似的水天一线。出城的路也愈加泥泞不堪。“跑了?你说李早林跑了!”一股腥甜冲上心脉直入口中,谢睿的脸色猝然有些惨白。侯勇找着机会乘着旁边没人,送上油毡布,并小心回了谢睿此事。

    清凉的雨水顺着蓑衣的草边滑下了谢睿的手背,修长的手指勒着马缰,因太过用力,马缰竟紧紧嵌入肉中,愈发显的青筋突爆。侯勇惭愧心痛,不敢接话,只是捧上厚重的油毡布递过去。

    谢睿定定心神,重重叹了口气,暗运功力,强压下激荡的血脉。待疲惫翻身下马,步履竟有些虚浮,但还是接过侯勇递过的油毡布,默默展开铺到暗黑的棺盖上。

    护送的九门卫的衙役只想着赶路,此时见到谢少保停马亲自铺毡子,脸上有些担待不住,急忙抢上来帮着铺满。无奈狂风送雨,刚扑上去,乌黑的油布又被雨帘卷了角去。衙役很是不耐,囔囔道:“死人还打伞,真是晦气。”

    谢睿焦灼抬头,望向远方,远处的山巅在翻腾的乌云中无法可辨,前路崎岖,天地不仁。突然一股豪气顿生,横下心来想,李早林跑了就跑了,凭借谢家和南安府的势力,还不信翻遍整个京城,就找不出个医术出神入化的官人!

    想到此处狠狠催到:“赶紧上路。”手掌却万般不舍抚上了棺盖木沿。

    正在这时,后面官道上追上来数十骑人马,哗哗啦啦就围住了送葬的队伍。中间一架考究的马车逼停了谢睿的马。

    只见车帘子被撩开,一位灰衣妇人端坐车中,手持佛珠,但目光凌厉至极,扫了扫谢睿的脸。谢睿从未见灰衣妇人如此严厉,竟被扫的有些难堪。

    侯勇心道不好,想上前护住公子,却被来的武士伸刀挡住,侯勇定睛一看,这些武士既有南安府的家臣,也有谢家的得力护院,平日都是相熟同伴,今日却冷酷无语。

    谢睿冷冷问道:“风大雨大,姆妈从未离开过佛堂,这么急赶着出城却是要去哪里。”灰衣妇人微微笑道:“睿儿,你的心善,姆妈心疼你,怕你行差踏错,特地过来陪你这一程。”

    谢睿道:“那带这些武士陪我又是何解?”灰衣妇人心疼叹了口气,道:“睿儿,你别恼了姆妈,我只是出来走一遭,并无他意。你现在还是行着公务,我也不拦,看我带了你一处的份上,容我陪你一程。这点子心思,你也不许?”

    谢睿被堵的无法,身边又有九门卫的监官旁观,冷冷道:“现在是官家公务,只望姆妈不要多事。”

    雨水渐渐淹没了道路,管道两旁的大树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天地只见混沌一片。车马的行程在泥水中慢下来,最后只剩挪移的功夫。谢睿冷冷扫了一眼旁边的马车,车帘禁闭,沉默的仿佛融入这天地中。

    此情此景反而更加激起谢睿万般豪气。少年的志向也好,朝廷的风光也罢,人生却仿佛处处被人掣肘鞭笞,未得有自己的真心快意。想依靠的人,想敬爱的人,想珍惜的人,都无法留住。念及此处,心中的决然又一次升腾起来。

    **********

    土一铲子一铲子传出去,雨水又混着泥水倒灌进来,半人高的坑道中的几盏马灯打着微微的光亮,橙黄的灯花照着几名壮汉被泥糊住了的脸。

    连曜随着舒七半爬进坑道,上下打量了进程,问道:“通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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