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是A大最豪华的一座建筑,毛面花岗岩的外墙有着明显俄罗斯的风格。在这里看书,能给人极大的安全感。可吴玉明却从踏上第一层台阶时,手就开始发抖,等进了阅览室,嘴唇也开始抖起来。
庄鹤挽着他的胳膊,一起走到大理石的服务台前。管理员是个纯朴水灵的姑娘,两颊还留着乡下带来的红晕。看到吴玉明和庄鹤,变得更红了。她低头悄声说道:你好,阅览室已经没座位了。
吴玉明却一点没有失望的神色,只是嘴唇白得可怕,感到庄鹤轻轻捏了捏自己一下慌忙说道:没,没关系,我,我们可以在这等着。女孩脸上的红晕越发深了,犹豫了半天,从屁股底下挪出一把圆凳,悄悄地从柜台的缺口推出来:那你先坐这个吧。
吴玉明拧着自己的手指吃力地说道:哦,哦,哦。不着急,小,小琴你坐吧,别,别累着。小琴填好了借阅卡递给吴玉明,没再说话,走到一边接待其他学生。庄鹤又捏了捏吴玉明的胳膊:快走吧,一会儿桌角都没了。
吴玉明恋恋不舍地搬起凳子,那上面还留着小琴身体的温度。庄鹤小声说道:老吴你脸怎么那么红,说着伸手试了试:好热啊,你没事吧?
吴玉明摇摇头,在阅览室角落的桌子边坐下,没有拿书,只是悠然神往地看着服务台的方向。旁边的男生疑惑地看看他,往一边闪了闪,看到庄鹤满是关怀的神色注视着吴玉明,又往一边闪了闪。几分钟后,吴玉明收回目光,对站在一边的庄鹤说道:哎?你站着干什么,来,咱俩先坐一个凳子。
周六晚上是人们最爱的时光,东校区因为有个小舞厅,自然成了狂蜂浪蝶趋之若鹜的地方。
在斜对着东西校区交通要道的男生宿舍平台,便是一处天然的观景之地。7点以后,罗圈腿和扁平足便黑压压坐满一片。假如下面莺莺燕燕中有一位招手呼唤,某个人便会像板砖一下跳下去,四周马上嘘声一片,都是掩盖不住的艳羡之情。
于是便有些不懂人间疾苦的美女,专门在路过的时候搔首弄姿,若有人不小心表错了情跳下去,美女就会嫣然一笑,然后恰似无情流水一般不再回头。
8点的时候,舞会基本就到了高潮。A大有一句不知哪位前辈留下的名言:占座一月,不如舞厅一夜。大概意思就是为女孩占一个月的座才可能搂搂抱抱,不如衣冠整齐地在舞厅玩一次假正经。起码可以摸摸女生的小手,至于后面有什么节目,就全看造化了。这就是A大学生喜欢跳舞之风尚由来已久的根源所在。
孟津秉承着这句名言,穿着冒牌的皮尔卡丹在舞池里游弋。一个脸色苍白的女生被看得低下头,孟津趁机溜过去,伸出蒲扇大手:你看,我都等半天了。
〃慢三〃是最容易让人犯晕的一种舞,在软绵绵的曲子里,孟津觉得自己格外坚强。他挺直腰板,把那个不足一米六高的女孩尽可能搂紧些,庄重地看着天花板上旋转的球灯一言不发。女孩觉得有些气闷,勉强从他胸前抬起头说道:你能不能松一下,我什么都看不到。
孟津低下头,假想自己的牙齿像黑人一样发着光:对不起,我总是忘不了国标的规矩。在这个大块头的怀里,娇小的女孩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脆弱,她有些迷乱,想看清楚舞伴,却只看见一个巨大的下巴,和两个黑洞洞的鼻孔。假如不是偶尔有气流从里面冲出来,女孩还以为自己在一尊大理石雕像的怀里。
孟津很喜欢这种感觉,他还记得布敬章的忠告:假如你不能力靠舌头俘获女孩,那就用沉默。布敬章说那不是简单的耍酷,这样的沉默还代表了许多不能言传的深意。
于是孟津继续沉默着,感觉胸腹间女孩的胸脯热乎乎的。她真乖巧,孟津心里有些软化,或许自己该请她喝点什么,然后在学子湖边坐会儿。于是他用一种深沉的嗓音说道:我们出去散散步怎么样?
女孩推开他,丝毫没有犹豫地说道:不。
孟津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那女孩一离开自己的怀抱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仿佛穿上了红舞鞋一样没完没了地跳。孟津想再一次邀请她时,听到她和旁边的女孩说道:千万别找个子太高的男生,尤其是鼻孔特别大的。
这个消息很快在女生中流传开,于是孟津再没能邀请到舞伴。他悲惨地走出舞厅,远处宿舍楼的灯光透着温暖的味道。
的神情,布敬章说道:老吴和小庄有了点误会。你先看看,老吴答应了的。
孟津翻开一页,上面写着:
前天宿舍的弟兄要给我〃放辘轳〃(注:放辘轳是406刚组成的时候大家发明的一项集体活动。就是把球鞋带一圈圈绕在某人下体的零件上,再拽住绳头猛地拉开,零件就会像打水的辘轳一样摇摆不停),我没同意。昨天他们又提出要求,我没办法拒绝,只好同意了,谁知道,今天他们又要给我放辘轳,我没同意,他们就一哄而上……
刚看到这,布敬章〃嘿了〃一声:不是那儿,看后面。
孟津忍住笑,翻到最后,看到这样一段字:
我今天又梦见了小琴,她还带着那种羞涩而纯洁的笑。我忍不住又跑马了,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我无法不去看她,不去想她。所以我打算找机会和她说明自己的想法,即使她拒绝我,我也安然了。
这段日记正是昨天刚写的,孟津看完了说道:是不是今天人家拒绝你了,至于嘛,那闺女不过是个临时工。
吴玉明强忍着喉头间的酸楚,哆嗦着嘴唇说道:不是。
孟津瞪大眼睛:那你这是怎么了,那女孩身材……
吴玉明有些粗暴地打断他的话:她不但拒绝了我,她,她,还侮辱了我。
孟津大吃一惊:侮辱你?我一次听她说话没超过三句,她会侮辱你?
吴玉明抬起头,恶狠狠地指着对面的庄鹤:还不是因为他!
布敬章拍拍庄鹤,示意他别说话,然后对吴玉明说道: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再给孟津仔细说说。你和庄鹤最好,如果冤枉他就太不该了。
吴玉明沉默着,半天才慢慢说道:你们现在都知道我有多喜欢小琴了。庄鹤知道得更早,我的日记他都看过。所以每次他陪我去图书馆,我都很高兴。今天下午我们又去了,小琴给我搬了她自己的凳子坐。我别提多高兴了,心想可能是到告诉她我想法的时候了。所以今天晚饭之后,我到校工宿舍想等小琴回去,庄鹤非要去,我就同意了。
谁知道小琴一看到我,扭身就跑。我吓了一跳,赶紧追过去。她又喊又叫的,抓我还踢我。我说我只是想和她说几句话,没有别的意思。小琴一边踢我一边喊我不和同性恋说话,别碰我,把你的脏手拿开。
按小说里的话,如果眼光能杀人,庄鹤在吴玉明的眼光下已经死无全尸了。所有人都感到了无形的巨大压力。吴玉明慢慢收回眼中的刀光,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就拼命问她是怎么回事。小琴指着庄鹤对我说,就是你们两个大男人,整天在一起腻腻歪歪的,真恶心,看见你就够了。
吴玉明显然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又停下来,半天才继续说道:我不甘心啊,可小琴根本不再听我说一句话。于是我问庄鹤,以前是不是有人这样说过我们。他,他居然说早听人这样说过,可是怕我不高兴,就没说,反正白的成不了黑的。你们听听,你们听听,他不是故意坏我的事嘛!
孟津〃哦〃了一声:庄鹤你应该告诉老吴这些。毕竟是你们小两口的事嘛。他微笑着扫视了一周:老吴有权利知道这些,你这样等于让他有名无实了一次,不是害了他吗?
庄鹤白净的脸本来已全无血色,却因为孟津的话涨得通红:天地良心,老吴对我这么好,我怎么会舍得害他。我别的帮不了他,只好陪他去图书馆找小琴。谁不知道,如果不是我在,老吴敢和那个什么小琴说话吗?现在埋怨起我了,就算没有这回事,人家也不一定看得上他。
吴玉明喊了一声站起来:你说什么,你这个没良心的,我没了女朋友你高兴啊是不是!
布敬章举手打断他们:瞧,还说你们俩不像玻璃?老吴你自己说说,你俩在一个床上说过多少个通宵了?腻腻歪歪的,不管到哪儿都离得那么近,吃饭时还互相夹菜。就说昨天吧,你给他留馒头的时候,根本就是个小媳妇的样子嘛。
一个深情款款,一个无微不至。哥们儿有你们这样的吗?还结伴去泡妞,我要是小琴,一准早告你们性骚扰了,还当着人家坐在一个板凳上,你们的屁股就那么亲热?
布敬章似乎找到了做〃家长〃的感觉,义愤填膺声情并茂地说完,意犹未尽地挥了挥手,半晌才又加了一句:啊,怎么就那么亲热?
一番话说得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半天庄鹤才幽幽叹了口气说道:老吴,其实我比你还难受呢。昨天被人家骗了三张点数卡,今天想着帮你做点好事,谁知道却成了这个样子。是我不好,如果能挽回,我宁肯到全校大会上澄清事实,老吴你别怪我了。
家住本市的郑经已经回来了,几个人正围在一起说得热闹。金棍拿着一个大本子愁眉苦脸地说着:这个比正经功课还难,亏你想出这样的馊主意。
郑经是个小个子,脑袋却比孟津的还要大,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又不是让你学会所有的,你只要懂得自己需要的就行。说着他拿出一张又厚又硬的纸片,用一根锥子在上面扎了几下:瞧,按盲文的规则,一个格子里可以有六个点,左右两侧上中下各三个,分别是一点到六点。
这样,比如我们要记录三角函数,按照标准盲文,一二四六点加一四点,就代表cos,一二四六点和二三四五点,就代表tg。虽然盲文还不能记录材料力学的公式,但我们可以按照自己的习惯去定义,比如左边第一点代表δ,第二点代表ι等等。
所以只要合理记录,那些该死的公式完全可以用盲文表达。这比把公式刻在课桌上安全有效吧?我表姐说了,只要耐心摸一个星期,几十个符号完全能记住。你打小抄不也得几天吗。
孟津这时候难得早早起了床,正捧着那张纸苦思冥想:就怕记混了,差一点就全错了。
郑经说:那也比记住所有的公式合适,兄弟们,一张草稿纸可以记录多少公式啊,放在桌子上老师都看不出来。我们却可以连看带摸,而且孟津你手那么敏感,这东西总比妹妹的脸蛋儿容易摸出来吧。哈哈哈。
孟津认真地说:那肯定是,不过摸这玩意有什么意思。
金棍插嘴说道:一门补考400大元,你摸一摸就省400,能出去摸多少妹妹?嘿,头大无脑啊你。
孟津依然是一副沉思的表情:嗯,如果去舞厅,一张票10元,可以去40次,如果去黄河大道,便宜的50,贵的100,说不定还可以嘿咻一下,妈的,值,真值。哎,对了,臭皮你们昨天去侦察了一番怎么样?老蔺那个色鬼怎么拷问的系花,有没有表示一下关爱呀。说着他用自己的大手摸了摸庄鹤脸蛋:瞧,几天没看你,又瘦了。是不是学校的伙食不好,你可以去我家吃饭啊,你师娘又总不在家,清静……几个人同时〃呸〃了一声:你丫真是跳着思维。从盲文到师娘,佩服。
布敬章跟着笑了几声,有些纳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