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管事见状,皱着眉头冷哼一声,转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陆昱:“陆大人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我们大爷能看上陆府的姑娘,便是陆府的福气。大爷发了话,今儿就去府上下聘礼,把这亲事定下来。明年开春前就让陆二姑娘嫁过来,还请陆大人好生准备着。”
“陆府寒微,可高攀不上文家。”陆昱扬了扬嘴角,看着一脸不耐的钱管事,脸上的笑意越发温和,不紧不慢地回道,“更何况小妹性子顽劣,也当不起文家大爷的抬爱。再者,家父曾有遗言,陆家女子不得为妾。还请文家大爷另择良缘。”
“陆大人可别不识抬举!”钱管事跟着文清贵,在安西王府辖内向来是横行无阻,还没把一个小小的知县放在眼里,见陆昱拒绝,登时恼怒道,“我们大爷说了,这亲事定也得定,不定也得定!我劝陆大人赶紧遣人带话回去,让陆府的人好生收了聘礼,准备好陆二姑娘的庚帖,欢欢喜喜把亲事定了,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钱管事这话倒让陆某疑惑了,”陆昱脸上并不见恼色,只上下打量了钱管事一眼,目光里透着股凝滞的冷意,似冰凌子一般刮在钱管事身上,“文家乃是诗书礼仪之家,在南边久负盛名,想来文家大爷也深得祖辈之风,怎会有这般欺男霸女之举?这般行事的,必定是冒用文家的名头!你当本官是好欺瞒的?”
陆昱说到此,脸色陡然一凌,不等钱管事反应,便扬声叫了外头的衙役进来:“还不把人绑起来!带下去好好审问,看看他究竟是受了谁的指使来败坏文家的名声!”话音刚落,魏平带着几个衙役一拥而上,眨眼间便缚住了钱管事的手脚。魏平眼疾手快,不等钱管事喊出声来,顺手从旁边的衙役身上扯下一块汗巾来堵在了钱管事嘴里。
钱管事气得青筋暴胀,目眦尽裂,拗着脖子瞪向陆昱。魏平哪能由着他瞪人,一巴掌招呼过去,直打得钱管事头晕目眩,鼻血横流。几个衙役忙找来绳子将人绑住,冷喝着拖了出去。
这期间陆昱眼皮都没抬,只眼里多了抹冷鸷,到魏青进来回话,陆昱的脸色才一点一点阴了下去。
“……陆安先前还不说话,被小的一吓就全倒出来了。”魏青一脸愤恨,咬着牙啐了一口,磨牙道,“文清贵先前在大街上见到大姑娘,就起了意要纳大姑娘为妾,大前天还让那个钱管事去陆府下定礼。大姑娘跟二太太不乐意,又不敢不应,就把咱们姑娘推了出去,今儿借着给爷相看亲事的由头,二太太让人引着文清贵偷偷见了咱们姑娘一面,那文清贵这会儿还在清风楼……”
“去请姑娘回来。”陆昱眼里凝着一层冰,声音却仍旧沉静。
魏青得了吩咐,忙退出去往清风楼奔,寻到楼门口驾车的婆子,往菊花园里头传了话。不多时便见银月出来,朝魏青使了个眼色,压低了声音问道:“姑娘正同李家三姑娘说话,怎么好端端的大爷就让姑娘回去?各家的太太姑娘们都还在呢,”
魏青拧起眉头气恨地吐了口闷气,张了张口,跟银月大眼对小眼,半响又叹了口气,只肃着脸催促道:“你别管,横竖请姑娘先回去。大爷说了,这亲事咱们不相了!”
银月一听这话不对,脸色也变了,“到底怎么回事儿?”见魏青蹙着眉头一脸犹豫,银月气得跺了跺脚,瞪着魏青道,“姑娘什么性子你不知道?这会儿你不说清楚,难不成还等着姑娘亲自来问?”
“哎,我知道,知道,这……”魏青满脸无奈,又夹杂着些恼怒,恨恨地吐了口气,只得三言两语将陆安带着钱管事到县衙去找陆昱的事儿说了。
“这个祸害……”银月越听越心惊,脸色也愈发阴沉,到魏青说完,已气得浑身发抖,抬脚就要往回走,刚出去两步又猛地折回来,黑着脸朝魏青嘱咐道,“你看着那只癞蛤蟆!”说完转身便往菊园里奔,到了院子口才猛地停住脚步,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快步往醉月亭去跟陆冉回了话。
陆冉捧着茶杯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视线从秦二太太跟赵嬷嬷身上扫过,眼帘低垂,遮住了眸子里的讽刺跟冷意:“文清贵呢?”
“说是还在楼里。”银月忍着浑身的串动的火气,咬着下唇回道,“姑娘放心,有魏青盯着,断不能让那祸害……”
看着银月眼里压不住的怒意跟后怕,陆冉心头微暖,轻声笑道:“没事儿,我放心。这不算什么大事儿,前几年难成那样,咱们不是照样过来了?那文清贵……”陆冉顿了顿,眸底极快地闪过一丝冷笑,看来这两年她是太过温和了些,倒让人以为她真没了脾性。也怪她自个儿太过轻心,连秦二太太都能算计她。但,只此一次!“咱们有的是法子收拾这些人!让红蕊立马到老宅去一趟,找陆霜身边的丫头问清楚文清贵到底是怎么瞧见她的?”
银月心头总算有了点底,松了半口气,不动声色地退到亭子外头,跟红蕊轻声交代了陆冉的话。红蕊听得一阵心惊肉跳,手里握拢成拳,缓缓吐了口气,冷着脸朝银月点了点头,提起裙子飞快地奔出去不见了踪影。
亭子里头,李家三姑娘李婷挑好了花,从小丫头手里接过来,捧到陆冉跟前,满脸赞叹惊奇地同陆冉笑道:“陆妹妹快瞧瞧,这花儿竟开了三色,也不知是怎么种出来的!我才刚还瞧见一株蓝色的,开得好看得很,这清风楼的菊花竟比京城丰乐楼的还好!”
“是好看,”陆冉笑着点了点头,从李婷手里接过那盘粉紫黄绿都有的菊花,细细看了一眼,这才放下来,又看了看周围因好奇而走过来的几位姑娘,遂扬眉笑道,“我头一回来清风楼的时候都看花了眼。左挑右看的,这也想买那也想要,奈何银子不够,只得挑了盆紫绣球。拿回去给我大哥一看,却是个下等品种。怪不得满院子就那几盆花放在路中央,想来是值不了几个银子,也不怕被人踩了去,可怜我竟没看出来!”
陆冉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带着点小姑娘的软腻,听得一众人都笑了起来。见亭子里的女眷们都看了过来,陆冉眨了眨眼睛,脸上浮出些红晕,自己也跟着好笑,继续道,“那花我原本是想着买了给家里长辈做贺礼的,还特意请掌柜的帮忙看了,谁知道竟闹了这么个笑话。我那时候年纪小,一时气不过,就让丫头捧着花去找掌柜的理论,谁知道还没出门——”
话音到此,陆冉顿了顿,抬眼扫过不远处的秦二太太,心底漫过一层嘲讽,面上却仍旧带着几分小姑娘的娇羞,又摇头哼了口气,像是有些气愤,又有几分好笑,朝众人摊了摊手,略压低了声音跟身边的几个姑娘无奈道:“那花儿被我们家大姐姐瞧见了,愣是说好,还让丫头把花搬回去……”
第五章 威胁
陆冉微微停了停,目光轻轻扫过脸色有些古怪的几个女孩子,眸底流光轻漾,像是有些不甘心般嘀咕道:“我那丫头解释了半天,大姐姐却是不信,直接让人把花抱走,给家里长辈送了过去。这么一来,我也就没能找到掌柜的理论。哎,这气儿我至今还没顺过来呢,今儿可得找掌柜的好好论一论……”
“你大姐姐也真是——”李婷皱着眉头哼了口气,想了想,到底还是没往下说,只撇了撇嘴,“今儿大姑娘怎么没来?”
陆冉猛地顿住话头,咳了一声,像是有些意外,带着几分畏怯往秦二太太处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周围脸上都带着几分八卦跟了然的小姑娘,心底冷笑,眨了眨眼睛,支吾道:“大姐姐七月里就订了亲,不便出门……听说前儿上了一趟街,也不知怎么的,回去就被二婶骂了。咱们元丰朝的女子,也没前朝那般拘束,怎么往街上去一趟也不成了?好在我不住我们府里,若不然天天被这么拘着,我铁定得闷死。哎,反正我都没敢去找大姐姐,大姐姐那脾气……”
“冉姐儿——”正说着,秦二太太猛地听见陆冉的话音,脸色陡然一变,声音尖利地喝住了陆冉。见各家姑娘太太们都看了过来,秦二太太恼恨地刮了陆冉一眼,深吸了口气,费力压下胸口的火气,朝众人勉强笑道,“这丫头自小就有主意,说话口无遮拦的,旁人也管不得……”
“二婶这话真是说得我无地自容!”陆冉轻描淡写地截过秦二太太的话,低着头咬了咬嘴唇,又往李婷身边靠过去,勉强笑着朝各家女眷福身赔罪道,“原是我的不是。我娘去得早,二婶又要教导大姐姐和二哥,我自小跟着父亲和大哥,身边又只得母亲留下的奶嬷嬷时不时提点着,这规矩是学得差了些。若有不当的地方,还请各位姐姐和婶娘们多教我,我必定改。”
李婷眉头紧蹙,一把将陆冉拉了起来,自己往前一步,挡在了陆冉跟前,丝毫没在意秦二太太铁青的脸色,只朝自个儿母亲——林三太太看过去,眼里带了几分恳求。
林三太太微微叹了口气,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语气便不大客气:“今儿这花极好,我看得都晃了神,一时没留意,竟都到晌午了。多谢秦太太费心,让我们跟着得了便宜。只是过会儿日头上来,怕还有些热,我这人向来受不得暑,就先告辞了。”
秦二太太脸色变了又变,还没来得及开口挽留,旁边几家太太奶奶们也陆续上前来告辞。秦二太太脸上的笑意根本没挂住,却碍着面子跟名声还有心里那点不为人知的打算,只得绷着脸将众人送了出去。
李婷边走边拉着陆冉,又是关切又是不舍地嘱咐道:“陆妹妹你也早些回去,你那个二婶……哎,算了……你说你不住陆府,那是住哪儿?我明儿就让人下个帖子,你得了空就到我们家里来玩,别怕……”
陆冉眸光清亮,脸上笑意温软,点头应道:“多谢李姐姐。姐姐为我好,我都晓得。姐姐放心,我得了空就去找你。”
李婷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陆冉的头发,这才放心地跟着林三太太回去了。
陆冉目送一行人走远了,刚转过身,便撞见秦二太太阴冷的目光。陆冉冷淡地扫了秦二太太一眼,视线在赵嬷嬷身上顿了顿,嘴角轻扬,带着些若有若无的笑意。
赵嬷嬷被陆冉笑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秦二太太恼恨地瞪了赵嬷嬷一眼,转头盯着陆冉,眼里淬着丝阴毒:“你也姓陆!霜姐儿名声坏了,你能得了什么好处去?这几年没人教导,你连规矩——”
“二婶发什么火?”陆冉笑得有些冷淡,不紧不慢地堵了秦二太太的话,一边儿抬脚往外走,一边轻声笑道,“我是没什么好处,可也不见得有什么坏处。这名声于女子而言,说到底,不过是为了嫁个好人家。难不成二婶以为,我该在意?”话到此,陆冉已经走到菊园门口,顿住脚步,回头看向秦二太太,脸上明明白白带着几分讽刺跟冷意。
秦二太太心头咯噔一声,瞪大眼睛盯着陆冉,眼里的慌乱一闪而过,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只抬手点着陆冉,语气里带着些狠厉:“倒该让淮安县的百姓看看,你这规矩就是这样学的?”
顿了顿,见陆冉不为所动,脸上笑意却愈发明显,秦二太太心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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