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渡寒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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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渡寒潭-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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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凌要是知道我对他的感觉会怎么想,但他只不过当我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塔里的女孩”。怎么可以这样呢?我觉得我应该尝试去懂得去学会很多很多的东西。我要让凌看到我美丽的外表下面蕴藏着的许许多多灼人的光芒。
  就此我走到生命拐弯的地方。
  杨来得正是时候。
  杨是技校生,毕业后在我们学校附近那所小单位做了会计,工作一年多了可看上去仍是个普普通通的学生样,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他来得正是时候。
  那时的我很想知道爱情究竟是什么滋味,我希望有人来替我揭开它的面纱,但绝不是凌。爱情可以教会我很多,我固执地想。
  杨起初是给我写信,厚厚的信封全由邻班那个高高大大的女生传来,毫无遮拦。后来又到电台给我点歌,林志颖的《等待的男孩》。或是守在校门口一语不发地看着我进进出出。琪说这人不怀好意,天天放学自告奋勇地留下来陪我,送我上了厂车她才回家。
  杨一如既往,只是有一次别出心裁地送来一束花,大红的一束玫瑰在课间操后突然出现在我桌面上,斜斜的“Y”字母让我的心情在惊喜与不安中几度流转。以前在小说中读到在电视中看到送花的情景,心中总有一种温柔的牵动,年轻的岁月美如花,杨替我圆了一个潜意识的梦,我觉得该回报他一点什么。
  于是我给他回了一封信,告诉他我要全心全意去迎接期末考试,有什么事等考过再说,还有就是谢谢他的花。
  杨果真销声匿迹。
  再见到他是在我高一的最后一天,我穿了一条蓝色的裙子,手里握着一张还算满意的成绩通知单,阳光明媚的一个夏日。
  “嗨,杨!”我主动招呼他。
  他先是一愣,随即就笑,杨的笑竟像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那么纯真那么明朗。
  我突然间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我想转身逃开,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一切已经来不及了,我知道。我急于要从自己的象牙塔里走出来,心灵深处有个不纯洁的声音反复提醒杨可以帮我。这一切因年轻而萌发的草率使我在好长一段时间内都来不及去细想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
  假期里琪最先来看我。
  她的头发长了些,轻轻地拂在肩上,夏日的阳光将她的脸晒成那种健康的红色。说真的,琪的大度常常使我产生一种极度的愧疚感,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这种感觉藏起来,不让自己看见,更不让琪看见。
  “假期打算做什么?”琪问我。
  “还没打算呢。”
  “我接了两个家教,两个都是小学毕业生的启蒙英语,我想我能做好的。”
  “凌呢?”我忍不住轻轻问。
  “他正四处筹钱准备去西双版纳写生呢,一个人去,够胆大也够浪漫的。”
  我一点也不奇怪,这正是该凌去做的事。我记得在学校展览处的的橱窗里曾见过凌一张照片:戴了顶破草帽,脏兮兮的衣服,光着脚丫踩在泥地里,活脱脱一个乡下人模样。凌生命中的每一个细节总令我无限感动。
  琪第二次来杨也在。
  杨其实并不常来,因为有工作在身的缘故,所以在假期中百无聊赖的我也乐得偶尔和他一起去看场电影或溜溜冰什么的,最主要的是杨是那种可以与你面对面坐着谈心的人。
  是否我在利用他的感情?我不给自己时间想下去,我不让自己内疚。
  琪见到杨并未露出丝毫惊奇之色,而是自然而又热情地与他打招呼,倒是杨显得极为局促不安,不时地以喝茶来掩饰他的窘态。
  “凌今天走了,”琪说,“我和哥去火车站送他来着。”
  我装作没听见,故意转头对杨说:“你记得回厂请假哦,你答应过明天陪我去爬山的。”
  “好,好。”杨宽厚地答,“我看我还是先走吧,你和琪好好聊聊。”
  杨走后琪问我:“静,怎么会这样呢?”
  “我们只是朋友,杨待我很好。”我低声说。
  “杨可不这么想,”琪真诚地说,“不要玩火。”
  “是的是的。”我说我知道。
  杨是心甘情愿的,我在心里安慰自己说。
  然而那夜我却做梦,梦见满地的黄沙,杨满身是血地立在我面间,眼神里充满怨毒和愤恨。
  辗转惊醒,竟浑身颤栗,再难入睡。
  杨的20岁生日。
  他们厂的工会要为他举办一场舞会。
  除了厂里的同事以外,杨还邀来不少他的老同学和老朋友。虽然琪和我刻意打扮了一番,甚至还淡淡地化了个妆,但夹在中间仍是不可阻挡地流出一股学生味来。
  “也许我们不该来的,”我贴在琪耳边说,“我总觉得这儿的气氛不适合我们。”
  “既来之,则安之。”琪说,“见见世面也好。”
  杨请我跳第一曲,我们隔得很近,我闻到他新西装上发出的隐隐香味,不知怎么的就有些眩晕。这才想起原来竟是第一次与男孩共舞,想到这儿我不自觉地挺了挺背,本不娴熟的舞步愈显慌乱。杨似乎并未察觉,目光游移不定,我不知他在想什么。 txt小说上传分享

塔里的女孩(4)
女歌手的声音如泣如诉:
  ……
  常在你的天空握住他的温柔
  我的泪水始终没有停过
  我可以给你无尽的等候
  取代你的融化些许的冷漠
  哦……
  爱情的故事对我
  就像一场空白等候
  哦……
  爱情的故事对我
  就像一场没有开始的梦
  ……
  蓦然间瞥见琪紫色的衣服,她正与一个高高的男孩在旋转,那男孩子有着与凌极为相似的眼神。
  凌,我突然狂猛地想凌。远方的他可好,远方的他可平安?
  那一夜我是所有男孩的目标,我没有拒绝任何人的邀请,带着微笑与他们共舞与他们交谈,听他们有意无意的赞美时我也有过虚荣心极度膨胀的罪恶感,但它却只是在灯光闪烁中一飞而逝,那夜的我刻意要放纵一下自己的青春。
  华宴散尽。杨送我归家。
  公车的站牌下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我摸摸自己的脸,有点烫,那种刚刚做完主角的兴奋还没有消退,我甚至遗憾这么快就到了落幕的时间。
  杨突然用手环抱住我的肩膀,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静,你不知道你有多出色,我从来,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幸运。”
  一种说不出的不安和惊慌像海水一样漫过我的心头,我挺直了背,用一种尽量镇定的口气说:“杨,杨,请你不要这样。”
  杨像被烫了似的放下他的手,脸顿时涨得通红。
  “对不起对不起。”我在心里对杨说,看他一眼我相信他能从我的眼神里读出深深的抱歉和内疚。
  杨想笑得很宽容却异常的苦涩。
  凉凉如水的夜风轻轻拂过,我欲哭无泪,或许这许多的错都在于我们太年轻?或许这许多的错都因我从象牙塔里急急迈出而迷失方向?
  很宁静的夏夜,我热得无法入睡,倚在床头读陈丹燕的小说。
  陈丹燕是琪介绍给我的,琪说她专写少女题材的小说,于是我毫不犹豫地借来看,渴望有一个像我这样的女孩出现在她的书里,并有一个已经设置的美好结局,那时我将不再迷茫,一切有多好。
  妈妈走进来,替我将呜呜作响的吊扇关掉,提来一盏迷你扇放在我床头,这才挨着我坐下。
  “睡不着?在看什么书呢?”
  “向琪借的。”我说,“妈妈你去睡吧明天还要工作呢。”
  “都长这么大了,”妈突然很慈爱地抚摸了一下我乌黑的长发,有点感慨地说,“小静,爸爸妈妈工作太忙,平时和你聊聊天的时间似乎都没有,你不会怪我们吧?”
  “怎么会呢,我能照顾自己了。”
  “女孩子太漂亮了麻烦多一些,”妈妈闪烁其词地说,“要把握好自己,嗯?”
  “是的妈妈。”我说,想到他可能是指杨,于是补充道,“杨和我是好朋友。”
  “我相信。”妈妈说,朦胧的夜色中我再次惊异于她的美丽。小时候谁都羡慕我有个天仙似的母亲,长大后谁都说我是她的再版,看着她我恍若看到二三十年后的自己,那时的我是否也和她一样,每天辛勤工作支撑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在另一个美丽小女孩身上延续自己的梦,青春被渐渐遗漏,一代又一代,就是这样的吗?就这样长此一生吗?
  于是常常会有那么一刻,无论站着或坐着,无论正在做着什么,我会很清晰地想起自己来,想起自己仍是芸芸众生中极为平凡的一分子而岁月却不待人,就有一股揪心的疼痛。
  美丽,美丽有什么用?
  陈丹燕没有给我答案,陈丹燕她们把我忽略了,她们习惯把镜头对准丑小鸭,而忘掉白天鹅美丽外表包装着的疲惫与无助。
  啊,原来小说是不可以指引人生的。
  新学期。
  又开始有人在我们教室门口转悠,琪告诉我他们是才进校的新生,慕名而来看看我。
  我没有什么感觉。
  凌才是全校最轰动的人物,他西双版纳之行的摄影和绘画展在学校举行了好几天,谁都知道他。
  我却没有去看,我不想见到他,宁愿远远地猜想他的辉煌,我深知自己的肤浅和凌的出色注定了我永远也走不进他的生活,哪怕只是朋友。
  就当他是我人生小说里一段错过了的章节,轻轻地删去罢了,我的作品,精彩或沉闷,总得由我自己来完成。
  可是杨呢?杨怎么办?
  课间的时候,杨为我送来香喷喷的面包;为了一本并不重要的参考书,杨为我跑遍了整个城市;他甚至去买了辆蓝色的摩托车来学着开,计划着每天送我放学上学……
  而我唯一能做的却是千方百计地避开他,寻求不与他见面的理由,为此我甚至违心地和另几个男孩一同出去游玩。这一切杨会看在眼里,他会悄悄消失的。我祈祷,我不敢再面对他,我对不起杨。
  直到那天琪说:“去见见杨吧,静你得为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代价?琪的语气中有着明显的不满成份,连琪都这么看我,我怎么办怎么办?
  放学后路过操场,我不由自主地朝着那间画室走去,吱吱作响的门使我好像一下子掉进了时光隧道里去,久久回不到现实。
  “静,怎么是你?”凌惊奇地说,“我认为你前几天该来捧捧场的。”
  我看凌,他变得又黑又瘦,却仍是一张充满生机的面孔。这世界有一种人,工作可以使他们精力充沛万事皆喜,凌和我爸妈一样,他们都是这种人。
  环顾四周,竟发现那张《多梦时节》仍挂在那儿,走过去摸了一下,有极不真实的感觉。
  “来看看自己?”凌笑着问。
  “再不是自己了。”我低声说。
  “每个人都会有做错的时候,”凌温和地说,“这一切没有关系。”
  啊,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有一个女孩,”我看着那幅画幽幽地说,“在人群的赞美和簇拥中曾以为美丽的自己拥有世间的一切,可是塔里的梦是无法放飞的,当她走出来接受外界风雨的冲洗时,才发现自己几乎一无所长,稍不经意就伤得手足无措。”
  “要相信有美丽的错误才构成完整的人生。”凌认真地对我说,“我们还年轻,不是吗?”
  “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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