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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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之歌-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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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找骂挨。 

其实大舅也跟外公跑了一阵子码头线,但因为在码头线搭三轮车的大都是取巧又小气的商人,所以超载是常有的事。外公为了不让大舅太累,所以不准大舅去跑码头线。曾经大舅听到有大船要进港,量货取货的商人一定很多,所以偷偷跑去码头线载客,想多赚一些,结果回家被外公打得很惨。 

妈妈十五岁那一年,拜托小美阿姨带她到配眼镜的眼镜行,用自己超过半个月的薪水买了一副眼镜,当时妈妈的薪水调整到一个月一佰七十元,所以那副眼镜大约一佰元。 

那是一副墨镜,黑色的,粗粗的镜框,镜片有由上而下渐层的透明感。 

她放假的时候,在吃晚饭时拿出来送外公:『爸爸,你的眼睛每天都进风沙,这眼镜片有由上而下渐层的透明感。镜可以让你挡沙子,要记得戴喔。』妈妈说。 

外公看了看眼镜,吃进嘴里的饭还没有吞下去,就一把抓过眼镜往旁边的地上丢,「谁叫你乱花钱的?」外公怒斥著妈妈。 
『我没有乱花钱,我只花了买眼镜的钱,其他的钱都拿给妈妈了。』妈妈害怕的解释著。 

「你以为我不知道眼镜一副多少钱吗?这副眼镜可以让我们家活两个礼拜了你知道吗?」外公一样大声的斥责著。 

妈妈不敢再回嘴,她委屈地站起身来,把地上的眼镜捡起来,还好眼镜有袋子装著,所以没有损害,只沾了点地上的灰。她把眼镜放在桌上,然后坐回原位低头吃饭,外公则是不放过人似地继续念叨著。 

隔天,妈妈又要让大舅载回富人家时,外公已经踩上三轮车了。他的鼻梁上挂著一副黑色的墨镜,粗粗的镜框,镜片有由上而下渐层的透明感。 
妈妈跟大舅都开心地笑了。不同的是妈妈的脸上多了两道泪痕,那是开心的流泪,所以两道痕迹就像微笑的嘴型一样在脸颊上划了弧线。 

『那副眼镜,外公到现在还留著。』妈妈说,『虽然已经不能再戴了,但是他还是舍不得丢。』妈妈跟我说这些话的时候,笑得很开心,我能感觉她的心也是笑著的。 

「那,妈妈,你有回到学校念书吗?」我问。 
『有啊。就在买眼镜给外公那一年,我搬出小学念书时的课本,自己利用时间读,然后自己去考了初中补校,三年后全班前十名毕业。』 
「那你在富人家的工作呢?他们让你晚上去念书吗?」 
『他们是一户好人家,第一年的时候让我去念书,然后说可以让我回家,不用再帮佣了。但我还是继续留在他们家,直到我初中毕业。』 

『比较可惜的是,』妈妈叹了一口气说,『我到了四十岁那年也都没戴到眼镜,我的视力一直都是1。2以上。我的人生中第一副眼镜,竟然是几年前配的老花眼镜。』她苦笑著说,语气中带著扼腕。 

我曾经看过外公那副眼镜,黑色的,粗粗的镜框,镜片有由上而下渐层的透明感。他收在自己藏私房钱跟一些金戒指跟自己的一些记念品的柜子里,用一个义美蛋卷的铁盒子放著。 

我想,对妈妈跟外公来说,那是一种美丽。 


05 这家伙追女孩子的实力,还真是“深厚”啊!

毕业后的妈妈回到加工区待了一年多,然后认识了我爸爸。 

也就是「那家伙」。 

外公外婆再加上大舅还有妈妈好多年的努力,家里总算存了一笔钱。大舅说,他想利用这笔钱开一家皮件工厂,主要是生产皮包和皮制品。当时外婆开始笃信一贯道,很多事情都喜欢问菩萨,几乎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菩萨点头他们才敢动作。 
就连当时小舅要到高雄工专(现在的高雄应用科技大学)念书,外婆也要问一问。 
於是开工厂的事情搬到了佛桌上去讨论,参与讨论的「人」严格说起来有四个,外公、外婆、大舅、还有「菩萨」。 

很离奇的是,菩萨不只答应了,还很开心的答应。怎麼说很开心?因为那天所有提出来问菩萨的问题,菩萨不只答应,而且还替工厂取了名字,叫做「佛欣」。 

不过,不要问我他们怎麼问菩萨的,我对这方面的事情完全不了解。即使我从小是被外婆带大的。 

大舅开始为「佛欣」四处奔走。先买好一栋透天厝,再把隔壁的透天厝一起租下来,然后向政腑相关单位申请执照,然后一边开始接洽皮件经销商,争取一些代工订单,一面应徵生产线的人员。并且大量的采购生产机具,像是裁布机,针车,还有冲纽机(把纽扣钉到皮件上的机器)。 

听大舅说佛欣企业成立的第一年,因为竞争对手不多的关系,再加上我们稍稍压低了一些代工成本,所以皮件经销商开始乐意把他们的设计图拿给我们来代工生产,成绩不算太差,至少有小赚。 

接下来的几年,接触的皮件经销商越来越多,佛欣也开始稍稍扩大,甚至有一些国外的客户来下订单,佛欣的皮件从这个时候开始出口。大舅说起这事的时候,有些心虚但又骄傲的说:「当时根本不懂什麼是英文,也硬著头皮上了!把自己做的东西卖到国外去的感觉,真的很好。当年台湾的人力便宜,所以国外的皮件商要拓展亚洲的市场,就会到台湾来找代工工厂。因为地理位置好,而且又有港口。」大舅说得很开心。这些快乐的回忆总会让人陷入某种愉悦的氛围,久久不能自己。 

佛欣的稳定,也带来了一家人的稳定。外公跟外婆虽然当时年纪并不大,也才四十多岁,但他们年轻时已经跟时代拼斗了三十多年,也该到了稳定过日子的时候了。 

没多久后大舅结婚了,娶了一个正妹舅妈!正妹舅妈来自里港,一个当时在屏东乡下很偏僻的地方。我看到他们结婚时的照片,还曾经吓一跳说:「哇!里港的女孩子,现在还这麼漂亮吗?」 

不过,正妹舅妈不只正而已,还是个超级贤内助,对内把家里的大小事都打理得很妥当。对外则对大舅在佛欣企业的管理上面有很大的帮助。她很快地学会了怎麼制做皮件、怎麼跟供应商洽谈原物料的成本、怎麼把那些在生产线上一天到晚婆婆妈妈的阿姐阿姨阿婶阿婆们管得安安静静没有口角。 

唯独对皮件经销商的部分,她绝对不会去插手或多嘴大舅跟这些老板们的洽商。她说:『那是一个必须有百分之百自主木又的部份,而拥有这份自主木又的人不是我。』 
大舅也因此不需要去承受来自家人或自己妻子的压力,他不用怕自己的妻子对他说:『你这次给他们的价钱这麼便宜,下次要加回来!』 

就因为大舅娶了一个好太太,街坊邻居便开始在关心下一个接近结婚年龄的人会遇到什麼样的对象。而当时小舅不过是个还在念高雄工专的学生,所以街坊邻居关心的人…… 

就是我妈。 

我妈当时才十九岁多,说结婚实在有点早,但那时候的女孩子,大都在二十三岁就嫁人了,所以街坊关心的就算不是什麼时候结婚,也会关心我妈到底有没有男朋友。 

我说过了,我妈是个超级正妹。她毕业后回加工区的那一年多里,就收了叠起来有两尺高的情书(我唬烂的,不过收了很多很多情书倒是实话),写情书给她的,囊括了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我妈跟我说,她当年时常一天之内就接了两三封,然后又好一阵子没人写来。我问她为什麼会一阵子没人写来,她说,因为那一阵子没写信来的人,都是在观察她有没有被写那两三封信的人给追走。如果妈妈死会了,那他们就不需要再写情书了。 
我听完笑了一笑,心里觉得过去的人实在太简单了。当年或许真的可以这麼公平,这麼和平地进行追求大事,但如果换了现在这个年代,哪还有男生愿意按兵不动、先看看这女孩有没有被追走的?一定都铆足全力,不给喘息空间,一直冲到追上手为止,不是吗? 


「王小姐,你应该也跟我有一样的想法吧?过去男孩子追你,应该都会铆足全力冲刺,就像联考前几天死抱著书不放。」我看著王小姐,比手画脚地说。 

『这当然是有过,不过有些男孩子比较害羞,他们不敢铆足全力,不过,他们也会抓紧机会,跟过去令堂那个时代相比,在爱情方面,现在的男孩子是真的比较敢冲了。』王小姐笑著说。 

「对,在爱情方面。所以当女孩子比较幸福,可以看著男孩子为自己拼死拼活冲来冲去的,一定有某种成就感。」我说。 

『你把女孩子想得太坏了,吴先生,而且当女孩子也没有比较幸福,如果铆足全力追你的人不是你喜欢的人,那种困扰的程度,是会让人觉得心烦,甚至睡不著觉的。』王小姐摇摇头说。 

「也对,因为我妈当时就是觉得很心烦,而且是烦到把加工区的工作给辞了。」 
『辞了?』 
「对。」 
『想也是,时常接不喜欢的人写来的情书,还真是件很烦的事情。』王小姐一副颇能了解我妈妈当时的感受的表情。 

「是的,所以王小姐,请不需要羡慕我妈妈。」我说。在一旁的魏先生听完,开始哈哈大笑。王小姐站起身来回头打了魏先生一下,脸稍稍红了一点,又转头坐下开始发问。 

此时魏先生依然在大笑。 

『刚刚说到令堂辞了工作。』王小姐说,她还回头瞪了魏先生一眼。 
「对,她辞了加工区的工作,然后到高雄市区跟一个婆婆学做肉燥饭。」 
『所以,她跟令尊并不是在加工区认识的?』 
「他们不是在加工区认识的。」 
『那是在哪里?』 
「在我刚说的那个婆婆的肉燥饭店铺里。」我说。 


在生意很好,又是用餐时间尖峰时刻的婆婆的肉燥饭铺子里,妈妈来来茴茴忙得不可开交。 

但这天,那家伙的出现,却让我妈的生命,有了非常大的改变。 

那家伙吃完肉燥饭,走到婆婆面前,结完帐之后对婆婆说了一句话:「阿婆,我想跟你女儿认识一下,可以吗?」 

那家伙,指著我妈,一点都不紧张地说。


06  那家伙对妈妈说:“金山离你太远,而思念离我太近……”。 
哇靠,这家伙好样的! 


『令尊把妹的方法还真是奇特。』王小姐捂著嘴巴笑著说。 
「你可以直接说他的方法又笨又俗又直接,我一点都不会介意的。」我也微微笑著说。 

『这可是你说的,我没说。』王小姐哈哈的笑了起来,『不过,那位婆婆真的有介绍令堂给令尊认识吗?』 
「你想咧?」 
『有?』 
我摇摇头。 

『没有?』 
我也摇摇头。 

『那你一直摇头是什麼意思?』 
「就是你都讲错的意思。」 
『都讲错?答案就AB两个而已,不是有就是没有,怎麼会讲错呢?』 
「答案还有C,就是婆婆根本没听到。」 

王小姐跟魏先生当场脸上三条线,看著他们的表情,我笑了出来:「不过,那家伙又问了第二次啦。」我说。 


「阿婆,我想认识你女儿,可以吗?」那家伙又问了婆婆一次。 

这次婆婆听到了,她回头看了看那家伙,又看了看我妈,然后笑了出来:『哎唷,你也差不多一点,你看看她跟我有像吗?她不是我女儿啦。』阿婆说这话的时候是用标准台语说的。 

这下尴尬了。想也知道那家伙脸上的表情一定一整个冏了起来,恨不得手边有个铲子或是地上刚好有个洞可以跳进去。因为他在问这话的时候,旁边一堆来吃饭的客人都听到了,大家都在等这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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