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帕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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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帕里斯-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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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在门口不走,弄得我们不痛快。”
  
  
  “什么案子?新鲜事不?”修问。 
  
  尤力一个猛子又扎入了水里,双臂抡动,朝池子此端游来。水花翻飞,几个浴客皱眉。抽烟的大汉站起来。 
  
  “哎,那个,老板,池子里不让游泳。” 
  
  “什么?”尤力把水淋淋的头钻出水面,闭着眼睛问。修把毛巾扔在他肩上。 
  
  “擦眼睛!” 
  
  “老板,这池子里洗澡的,不让游泳。” 
  
  “晓得了晓得了。我不游。” 
  
  尤力把毛巾卷起来放在池壁上做枕,全身浸在水中,轻轻吁气。“舒服。” 
  
  “你还没说什么案子呢。”修说,“新鲜事?杀人的?” 
  
  “不是,”尤力说,“过年前,咱们这片儿,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同一天失踪了。说巧也巧,他们俩还是以前的高中同学。现在人家爷娘每天到派出所来问,问找着没。一听没找着就拍桌子瞪眼睛的。”
  
  
  “呵!这两个孩子多大了?” 
  
  “二十一二岁吧。都是大学生。” 
  
  “现在的孩子真够浪漫的。玩儿私奔呢。才多大呀。不知道世事艰险,估计就是卷了家里点儿钱就逃走了。出去呆一段儿,钱花完了,给家里打电话让人去接,挨顿训,没事儿了。现在孩子可是真幸福。我们那个时候要这样,非给家里打死不可……你说这两个孩子还没回来?确定是在一起吗?”
  
  
  “不确定,只因为他们是高中同学,所以猜测可能是在一起。现在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这两天被催急了,正在打印他们照片儿,准备网络上发,让火车站什么的都给找找。”
  
  
  “乖乖,通缉呀。”修舔了舔舌头。“有能耐。二十一二岁就能天下皆知了。英雄出少年哪。走了几天了?” 
  
  “一个星期了吧。”尤力说,“度日如年啊,真是很折磨人的。那两对爷娘都不是省油的灯,每天电话打不停,没事还催着问。我们也只好陪小心。你知道这大过年的,哪里都乱,不容易找。”
  
  
  “所以说英雄出少年,”修说,“天时,地利,人和,都考虑到了。这一走就是不打算回来了。真是铁了心了。有意思。我以前跟人私奔怎么就没计较到这分儿上?” 

  三十六

  他听着修和尤力的对答在郁热的空气中漂浮着。他伸手舀了一把水,洗了一下脸。 
  
  “其实吧,”他张口说,对着尤力。后者把眼睛转过来。“现在的孩子都是独生子女,爸妈的心肝宝贝。这么急其实也难怪的。换了我我儿子丢了我也该急。”
  
  
  “我就不急,”尤力说,“我儿子那就是一个狗鼻子,我喝一半的黄酒藏哪儿了,他都能找出来给我喝了。我要是把他往外扔,他闻着味道就能回家来。”
  
  
  “你儿子几岁?”修问。 
  
  “十岁。” 
  
  “前途无量。”修说,“将来就是一个活酒鬼。一准是条好汉。南方人这么喝酒的准有出息。” 
  
  澡堂大厅里语声仿佛密织的网一般喧嚷起来。拖鞋在地上摩擦的声音渐次明亮。有人掀起了帘子,提着浴巾走了进来。他抬起头来,看一眼进来的人们。男人们的大脚被插入池水中。于是轻声的呼嘘开始不断响起。吸烟的大汉站起身来,又喊了一遍:“老板,要擦背吗?”
  
  
  “人开始多起来了……”修说,伸手舀了一把水,按在自己脸上。“尤力,你还没告诉我,出走的是谁家的孩子?我认识吗?” 
  
  “俩孩子,男的姓张,女的姓余。”尤力说。 
  
  “噢?”修说,“就住这一段儿?” 
  
  “是。一个住荷叶新村,一个住吉利小区。” 
  “等等,”修把头转过去,朝着尤力,神色郑重。“那姓余的女孩儿,该不是,叫余思若?一中毕业的?” 
  “你认识?”尤力惊诧地看着修。 
  
  “哈,哈,哈,哈哈……”修仰头看了一眼雾气缭绕的天花板,而后缓缓地把身体沉进水里,自下巴,至嘴,至鼻,至闭上的双眼。修的整个人沉入了水里。 
  
  
  他则和尤力眼睁睁地看着。 
  
  过了一会儿,“哗啦”一声,修的头钻出了水面。他听到了修连绵不断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想不到呀想不到。” 
  
  “你认识那女孩儿?”尤力问。 
  
  “我认识?余思若?浔阳江头夜送客,芦叶荻花秋瑟瑟。枝头有花直须摘,莫待无花空折枝。哈,哈,哈,哈,哈。这丫头,这丫头,这丫头厉害得很。”
  
  
  “你真认识他?”尤力问,“那丫头什么人呢?” 
  
  “哼哼,何止认识。”修说。 
  
  何止认识? 
  
  余姑娘,余小姐,余小狐狸。 
  
  若有所思。呵呵。我太熟悉她了。我现在一闭眼,都能想到她的笑,她那天鹅般的脖子,她的修长的手指。她的嘴唇跟花儿一样嫣红。 
  
  这小狐狸精,她戴着眼镜的时候闲雅文静,不戴眼镜的时候就俏皮活泼。她笑的时候,就像一只猫一样。 
  
  为什么我叫她小狐狸?不是因为她是个狐狸精。不,不是的。她不是一个狐媚子。这丫头是一张瓜子脸。吊眼梢,像京剧花旦一样。瘦脸,嘴唇薄得像花瓣。 
  
  
  我与她刚相识的时候,她的黑色长发散在肩上,脸色苍白。 
  
  她的肩膀很窄,腰细腿长。她的脸具有不动声色的妩媚观感。迷人哪。 
  
  也许她惟一的缺点,就是脸白得没有血色。 
  
  我现在能够回忆起的,是三年前的夏天。 
  
  那时我35岁。 
  
  那个黄昏,我坐在一辆借来的帕萨特里,管老张的太太借的,你知道吗尤力?那个做汽车销售的徐姐。 
  
  我在她家楼下等她。 
  
  我靠在后座椅上吸烟,眼睛盯着她家阳台。 
  
  她家在二楼。 
  
  窗玻璃是蓝色的。 
  
  阳台上放着一盆水仙花。 

  三十七

  那天的云形状像水仙一样。西边的晚霞把云烧紫了。横空的云是一片嫣红色的。那样子像布丁的油画。 
  
  烧完的烟灰总是不堪重负的落下,好几次险些烧坏我的裤子。 
  
  我穿的是丝绸的裤子,丝绸的衬衣,新皮鞋。 
  
  那时我怀里揣着我所有的存款和借来的钱。 
  
  那时我名声很好,所以很多人都愿意借钱给我。 
  
  我把吸完的烟头塞进旁座位上搁的烟灰缸。我知道不能把烟头扔在地上,否则会出麻烦。 
  
  我害怕任何一点麻烦。 
  
  我不知道我的表是不是准。我那时戴一块朋友从北京帮我办的冒牌劳力士。 
  
  她家楼下的洗车店伙计跑过来问我要不要洗车,问了三遍,我挥了三次手。然后,他们开始吃盒饭。那时是下午五点。 
  
  后来我就看到她了。 
  
  她站到了阳台上。 
  
  她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白色的百合花儿一样。那白色几乎可以灼伤你的眼睛。 
  
  她在阳台上朝我挥了挥手,慢条斯理地开始扎马尾。 
  
  我把烟按熄了,看着她扎马尾。她扎完了,朝我又摆了下手。然后,她消失了。过了三分钟,我看到她提着一个大包,从楼里出来了。 
  
  对,你没猜错。我事先和她约定过了,那天,我们打算,私奔。 
  
  这并非心血来潮之举。在此之前,我和她有过长达两年的恋爱。 
  
  一对年龄相差差不多20岁的情人。 
  
  我爱着她,爱她的一切。 
  
  必须用某种具有破坏性的举动,昭示我和她的爱情。 
  
  她像羚羊一样温柔的明眸,像鱼一样曼妙的身姿,是不应该每天辗转于公车、学校、空气不良的教室、用粗鲁的词语对话的男生、熬夜用的浓咖啡之中的。她应当生活在一个有阳光,有树木,夏天能听到雨声早晨能听到鸟鸣的地方。 
  
  
  我必须带她离开这个城市。 
  
  没有二话。 
  
  没有了。 
  
  她走过来了。 
  
  她开后车门,将那个大包扔在了后座,关门。 
  
  我将烟灰缸拿开,她坐在了我身旁的座位上。 
  
  “好了。”她拍拍手。 
  
  那天的夕阳从车前窗泻落下来。我看着她细巧的鼻尖,柔嫩的脸颊,金丝边眼镜。修长的胳膊伸直,她的手触了一下车前窗上挂的一个十字架。我凑过去想吻她一下,她指了一下窗外。 
  
  
  “门口这些人都认得我。”她说。 
  
  “你以后不生活在这里了。”我说。 
  车子发动了,她抬起头来。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到她正望着那盆水仙花。阳光的角度转过来,水仙花消失在视野之中。她闭上眼睛。 
  我们已经上路。 
  
  “吃晚饭了吗?”我问。 
  
  “没有呢。” 
  
  “先出了市区,”我说,“往南开,先走远了,然后找个地方吃晚饭。这段时间你正好可以让你的胃酝酿情绪。” 
  
  她微微一笑。 
  
  “想吃凤梨炒饭。”她说。“特别想吃。” 
  
  “不急的。”我说。 

  三十八

  车子在行人已渐稀少的路上行进。夏季的树荫在已趋微弱的阳光下逐渐淡去。行色匆匆的人们正在归家途中。她凝神望着窗外。单车的铃声不绝于耳。 
  
  
  “听音乐吗?”我问。她点头。我于是播放起《PAGANINI’SDREAM》。几乎带有尖锐意味的小提琴声。 
  
  路经一个高中,正是放学时间。涌出的人流和自行车造成了短暂的交通堵塞。我踩下刹车。 
  
  “高三生。”她说。 
  
  “什么?” 
  
  “都是高三生。”她说,“这么晚放学。不过这已经算早的了。市里有的高中是拖到晚上九点才放学的。” 
  
  “你以后不用读这个了。”我说,“所以大可以旁观者清。” 
  
  “是吗?”她说,“读书总还是要读的。读了十几年书了。猛的一下确认这些精力都白费了,是挺让人难过的。” 
  
  人流相对稀疏一些时,我小心翼翼地驱车前进。 
  
  她从兜里掏出口香糖吃。 
  
  “修,要吗?”她问我。 
  
  我摇头。 
  
  她慢慢地咀嚼口香糖。 
  
  我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她在吹一个荧光绿色的泡泡。 
  
  我们被一个红灯拦住了。前方的车如海龟一般排行不动。我叹了口气,将双肘压上方向盘。 
  
  “看那车,”她指旁边的公共汽车,“人挤得和沙丁鱼罐头一样。” 
  
  “还有一个说法叫挤得和鱼子酱一样。”我告诉她,“俄罗斯人的说法。” 
  
  她回过眼来,眼神飞了我一下。 
  
  “扯吧你。”她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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