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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月后，我们俩躺在床上回想刚见面时侯的情景，她跟我说，第一次遇见你，觉得你不是个好人。握手的时候有气无力的，跟个大病初愈的似的。感觉你像是在敷衍。或者你还在想着别的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像某个人？你以前的某个女人？
其实我那时候一直在琢磨，干嘛迪厅不把灯光调亮一点？至于这么省电吗？
我管这个女孩叫植。她总让我想起土地、大树、秋叶。
我凑近女孩，想看清楚她长什么样子。但是迪厅里闪耀的灯光只能让我对她的脸孔更加模糊。我似乎在瞬间找到了她脸上的表情。她散漫，无所事事，或者再带着一点忧心忡忡。她盯着墙角，那里有一对狗男女在黑暗中互相摸索着房门钥匙。她看着他们，然后她有一点失落。她点了一杯橘子味的啤酒，我一直想知道橘子味的啤酒究竟是啥味道，空气中只是弥散着工业香料的味道。
我望着她发呆。她比文学女青年长得好看。瓜子脸，尖下巴，美丽湿润的眼睛，细细的弯曲的眉毛。后来在我们躺在一张床上的时候，她告诉我她平常的爱好就是一个人对着镜子拔眉毛。如果不拔的话，眉毛就容易变粗，所以她总是随身携带一个小镊子和一把小镜子。这让我想起来文学女青年总是在上课的时间剪头发分叉。这些还不算最奇异的，高中的时候我们班上有一个男孩，名叫杨哲，那家伙竟然每天拿透明胶条往脸上粘，用此种方法来去除他脸上分泌旺盛的油脂。
黑暗中，植冲我笑了。我转头看看角落里那一对狗男女。女人把手伸进了男人的裤裆。男人装作若无其事的用吸管喝着一杯碳酸饮料。我对植也笑笑，挑一挑眉毛，算是配合一下笑容。她似乎有点热，于是脱下了她那件黑白格子的风衣，里边是一件修剪得很得体的贴身的薄毛衣。她说她刚下班，没有换衣服就赶过来了。她在一家影视经纪公司工作，给明星当经纪人。说白了就是打杂跑腿的，工作辛苦而且收入微薄。她高中毕业了以后本来想考我们学校来着，但是没有考上，于是就参加工作了。她跳舞的时候，硬底高跟鞋发出了尖锐的声音。
她跳舞的时候很迷人，长发只有在左右摆动头部的时候才会凸显其存在的意义。看得出来她是这里的常客，她熟悉节拍，熟悉灯光的明暗。烟雾把她的微笑隐藏得若隐若现。两只胳膊在头顶回旋，两只手在空气中摸索。我注意到了她戴耳环，银色的扭曲的一个光点。
她是舞蹈学院附中毕业的，难怪舞跳得好，而且她身体非常协调，柔软。音乐变慢的时候，胡萝卜拉着他的女朋友开始跳贴面舞了。我也向植伸过手去，她很自然地把手搭在我手上。好像本来我们就是在拉手，只是暂时地分开了。我觉得她手上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小皱纹，皮肤粗糙。她说，算命的说她命不好。将来会克夫，凡是接近她的男人都得小心点。
音乐结束，我们俩回到座位上。胡萝卜和他的女朋友开始不停地抽烟，他和他的女人把一个小烟灰缸塞满烟头。我和植都不喜欢抽烟，所以我们俩躲到另一个桌子旁聊天。由于迪厅的音乐声太大，我不得不说每句话都靠近她的耳边。她也同样如此。她在说话的时候吐到我耳垂上的热气让我心里难以自控。我跟她说，我们到外头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吧？她点点头，跟着我出来。迪厅门口一片光明，我想借机仔细打量一下她。可是走到迪厅门口的时候，大风一吹，我一个喷嚏就把眼镜给甩出去了。偏偏地毯跟我的眼镜框又一个颜色，我看不见眼镜，只能蹲在地上满地摸。她先帮我找到了眼镜。我伸出手去想接过来，她却不给我。她凝视了我一会儿，然后总结，她说，你还是不戴眼镜好看。摘下眼镜挺单纯的，戴上眼镜色迷迷的，跟一老流氓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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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杨哲：害怕爱了（18）
我相信每个男人身上都有老流氓的潜质，只是有没有机会发挥而已。通常，当你人生塑造的第一个形象是个正人君子之时，就已经注定了你这辈子只能在错位中生存。等你老了老了，看破红尘名利，想尽情耍一回流氓之际，往往还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临了，总结自己的人生，不忘感叹，我活得光明磊落，正气浩然。实际上背地里骂自己没出息，蹉跎岁月白白流失，到阎王爷那也不甘心，简直是死不瞑目。其实这男人装正经，全拜女人所赐。所以聪明的女人想泡男人，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扯下男人的面具。
我看了看她，手里的眼镜捏出了汗，最后还是无奈地戴上了。咱高度近视，不戴镜子实在是啥也看不见。植眯着眼，瞅着我，说，以后公司里要是有演花花公子的角色，我就通知你吧，你演正人君子出不来，演坏蛋没准能一鸣惊人！
我幻想了一下，以后我出现在报纸头版头条上，摆上一个酷酷的姿势，大概是一手握雪茄，一手拿避孕套，嘴里叼一粒蓝色小药丸，旁边打上了一行小字……著名实力派明星，本色出演《流氓大亨》男主角，演技获得公众一致好评，被誉为中国式流氓不二人选，中国千万女流氓心中的弓虽。女干对象。假如这辈子能这样轰轰烈烈地当一回流氓，我也今生无悔了。
我张开嘴，喝了几口冷风，振作了一下精神。我跟她说，我确实是一流氓。你就不怕我对你耍流氓吗？
她说，不怕啊。怕什么？你说吧，你打算怎么耍？耍得有意思的话老娘就陪你一块玩玩。
我靠近她，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我心理暗笑，刚才还嘴硬，我稍微动点真格的你就怕了吧？她被我逼到了墙角，没有后退之路了。我跟她说，你现在闭上眼睛。
她哼哼了一下，非常不屑地闭上了眼睛。
我愣在那了，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我本来是吓唬她一下，没想到她真把眼睛给闭上了。按说这是接吻之前的步骤，可是我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呢，这种情况下接吻实在是有点荒诞。我转念一想，女孩都没在乎，我在这矜持个什么劲啊。我闭上眼睛，闭眼之前找准了方向，然后准备一鼓作气吻下去。就在我合上眼睫毛的时候，我想到了文学女青年，以及我们在那个黑暗的小胡同里接吻的情景，我忽然有一点同情自己，我尽心尽力地去爱了那么久，却什么也没有得到。而一个陌生人却如此容易接近。生活本身不就是充满荒诞和滑稽的吗？
就在我马上就要碰到她的嘴唇的时候，刚才吞下去的那口凉气终于起了反应，它在我肚子里横冲直撞了半天，也找不到个出路，于是盘升上来，打算在我嗓子眼里杀出一条血路。于是我使劲地打了个嗝。此嗝声音震耳欲聋，如晴天霹雳。植一下子睁开了眼睛，此时我已经缩回了头，捂住了嘴。她问我，你干啥呢？玩啥游戏呢？我闭眼都闭累了！
我找不到解释，于是只能干硬地杵在那里。我们俩都不说话，沉默了许久。我的第二个嗝突然一鸣惊人。植忍不住笑了。她以为我打嗝是故意的，还评价我有演喜剧的天赋，能接周星星的班。我鼓起腮帮子做了几个滑稽的鬼脸，配合了一下接下去的第三个嗝。我心想实在不行，就只能给自己一嘴巴子来阻止第四个嗝了，不过马上就要迎接第四个嗝的时候，我受到了惊吓，那嗝就不知道哪去了。因为我看见她又闭上了眼睛。她一句话没说，抿了抿嘴唇，这意思就已经足够了。
我发现我清醒的状态下实在是一个毫无用处的可怜的草包。我犹豫再三就是没敢动手，好像我怕我伸过脖子她就咬我似的。我回想这可能是小时候我有点口吃和女孩说话总是被女孩嘲笑留下的仇恨女同胞的心理阴影，如果不是仗着这几年写东西学会了理顺嘴皮子，恐怕我这辈子只能去潭柘寺里种地去了。可是这样对女孩的好意置之不理又太有损绅士风度。我忽然灵机一动，我说，我让你闭着眼呢，是为了来做一个游戏。这是个可以检测我们之间是否会有化学反应的试验，你闭上眼睛，现在我的手离你有一分米，我的手移动到哪，如果你能够感觉到我的手移动到哪了，那就说明我们之间DNA有联系，我们之间有化学反应。
虫工木桥◇。◇欢◇迎访◇问◇
第50节：杨哲：害怕爱了（19）
她点点头，闭着眼睛。我按照君子约定，手离她的身体保持一分米平行移动。我以前看过一则报道，说一见钟情其实与眼睛耳朵心灵都无关。两个人一接触就对彼此有感觉，这完全是因为两个人的DNA互相吸引。有的人长得很难看，又没钱又无聊，可他就能当情场高手，就会有女人为他神魂颠倒，这全拜他基因比普通人的好。有的人的DNA可以和很多异性相吸，而有的人可以配对的就比较少。这就是为什么有的人变成了花花公子，有的人一辈子娶不到老婆。当然大家可以稍微安慰的一点是，无论谁也不可能吸引所有异性，无论谁都至少能碰到自己可以吸引的异性，只是人海茫茫，你还没有找到而已。
我的心跳在不停地加速，因为我的手马上就要路过她的胸口了。她穿了一件小薄毛衣，领口敞开。她的三围完全是西方女人那种标准的。我真后悔刚才为啥脱口而出一分米，如果改成是一毫米就好了。我正犹豫再三要下手的时候，突然她抓住了我的手。这个动作差点没把我吓得背过气去。我心想完了完了，耍流氓未遂的证据被人抓在手心里了。她还攥得特紧，生怕证据溜掉似的。我垂着脑袋，等着发落，只要不请家长让我干啥都行。她却睁大眼睛很认真地说，我感觉到你的手了，那是不是说明我们俩之间真的有化学反应了？
我那晚回家去苦思冥想，要不然就是她骗我呢？要不然就是我真的是个花花公子的材料？活了这么久才发现实在有点可惜。没关系，大器晚成也总比不成好。总之，那晚我睡觉睡得很舒服。我相信老天对我开恩了。肯定是老天爷看我可怜，所以给我派了个小仙女前来安慰我。植确实是一个好女孩。男人想要的她都具备了。漂亮，听话，随和，善良，小鸟依人。以致我后来实在想不通我是为什么要跟她分手。
我们第二次见面，进行了一次海聊。聊天范围涉及天文地理历史政治人文科技风土民情。我们在大街上边走边聊，从下午一直逛到午夜。侃得我唾沫子横飞，喝掉了四瓶矿泉水后还口干舌燥。我终于认识到了自己的潜力，以后实在啥也干不成了还能去茶馆卖艺当个说评书的。在此之前，我一直觉得我是个挺郁闷，挺容易招人烦的人，女孩一定不爱搭理我这类型的。看来还是得分对象，对有的女人我紧张半天说不出话来，对有的人我就可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说上半天。这里头有DNA的因素，但我琢磨更重要的是，植身上有亲和力。你无论说什么，说得有意思没意思她都认真地听，并且不时地用微笑来鼓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