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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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与子』」-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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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法直视杨婆嘴角扭曲的讽笑,他仓皇垂下眼睫,然有股想掩耳的冲动。 

  「背叛。」杨婆冷冷吐出,一字一顿。当年遭逢噩变的巨痛,彷佛还刻骨铭心,那是家大业大的名门梅家,也承受不起的沉重。 

  「那女人逃跑了。丢下一切,跟别的男人走了,消失得乾乾净净。她做得这么绝,连和她一起被收养的乾妹妹井棠都给瞒在鼓里。井棠小姐本来是许给先生的弟弟宸亚少爷的,後来情况紧迫,就由她顶替,在婚礼当天嫁给了先生。 

  「夫妻俩婚後一起出国念书,几个月後,就传来怀孕消息,怀的还是一对龙凤胎。太太想在美国生下孩子,先生也待著在二芳照料。我偶尔陪老夫人一道去美国探视,虽然一看就知他们夫妻并不相爱,但家人的感情还是有的。可惜,还是被那女人……」 

  梅惟握紧了桌沿,已知道她接下来想说什么。梅家三兄妹,同年同月同日生,而当年的那个夜晚……父亲究竟是待在谁的身边? 

  他对自己的生母一无所知,连照片都没看过。只知道他的生日即是她的忌日,单名的「惟」字,似乎也是来自於早逝的母亲。 

  「那女人和情人躲去山里小村住,梅家一时也找不著。直到有一回天气异常,豪雨连下好几天不止,山头爆发土石流活埋了整个村落,才晓得他们人在里头。 

  「男的是当场死了,女的大腹便便的被救出来,躺在病床上也已经是奄奄一息,连人部分不清楚,疯疯癫癫的只喊著她男人名字。老爷夫人都赶去医院,看了是气得说不出话来,回头又见到该在美国陪太太待产的先生,一群人全呆了。」 

  「爸爸来看……母亲?」他微一气窒,才道出话尾两字。「那井棠阿姨……」 

  即使扭曲了,依然美艳绝伦的女人的脸,偶尔仍在他梦里徘徊。自他有印象起,井棠姨就是他世界里唯一的成熟女性,记得在很小的时候曾脱口喊她一声「妈」,被扬了巴掌後,从此他就没再弄错过。 

  「可怜的太太,被先生给抛在了美国。孩子们出生时,身边是没有爸爸的,他们的爸爸去了另一个女人那儿,看不是自己的孩子出生。那样无耻虚伪的女人,偏偏先生就是……不只先生,连老爷、夫人、太太,全部的梅家人都是……对那个女人……」 

  话尾意味不明的淡去,杨婆徐徐闭上眼,冥想了一阵又霍然睁开,端起桌上的水杯轻岬一口,气息略微个顺。 

  说了这么多,她也渴了倦了。 

  自结婚後,先生的话和表情就变少了。在医院那一夜过後更是,活泼、热情、跋扈的富家少爷脾气,完全遽变为内敛深沉、肃默寡言的冷淡性子。没有人猜得透他心里在想什么,包括将梅惟收养为子这事。 

  随著年岁增长,当年沐浴在母亲血中出生的孩子,容貌越来越神似那女人。她不知道先生给梅惟取这名字究竟有何用意,但梅惟果真长成如他母亲另一个翻版般,没有井棠母子那深刻轮廓的明艳抢眼,但清清淡淡的秀气五官,看来就是舒服。 

  她一点一滴的看著少年拉长长大,看著先生漆黑的瞳偶尔在少年身上停驻,那看不出心绪的眼神,竞让她心冷。 

  那晚,从道场奔出的少年凌乱的衣衫,和脖子上鲜艳的红簇,证实了她心底最深的恐惧…… 

  绝不能够这样下去。既然先生走不出那轮回纠缠,就由她来打破吧! 

  「你知道,杨婆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她面无表情盯著梅惟。 

  对面的少年茫然回望她,一脸苍白。 

  「你这条命,是先生给你的。他对那女人有多爱,就有多恨,他满心满眼只有她,她心里念的却足别人,所以他留下你,放了那女人走。什么父子,根本全是假的,你不过是替代品而已,十几年来先生透过你,眼里始终只看著那女人。」 

  「不……」面对杨婆的咄咄逼人,梅惟只能发出微弱的反驳声。 

  才不是这样……不足这样! 

  「你没看过那女人的模样吧,因为先生一把火把她的照片全烧光了。真可惜,你该瞧瞧的,这样你马上就会认清现实,若不是你长这么张脸,先生也不会多看你一眼。你凭什么逼他走?该离开的人是你才对,你留在这个家,根本就是个错……」 

  「不要说了!拜托你……」梅惟猛地起身,手一挥,拂落了桌上还吃不到一半的盘碗,乒乓碎成一地。 

  「为什么……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为什么要这么痛恨我?我长得像母亲又怎样?我是我,她是她,我根本就不是她啊!」 

  他朝著杨婆吼,起了血色的眼却抓不著焦距,越过疴凄老妇,失魂落魄看著远处的墙。 

  「这话你该对先生说才对。是他才把你们母子俩弄混,我可是清楚得很。」杨婆也慢慢站起,扶著桌边一步步走来梅惟这头。 

  「怪,就该怪生你的人,是她背叛在先,伤得悔家体无完肤。她毁了先生前半辈子不说,连生下的孽种,都要来让他痛苦。你说,杨婆有说错吗?」 

  「对……你说得都对……但,那又怎样?」梅惟渐渐凝回失焦的瞳眸,忽然露出奇异神情的脸仍是惨白,衬著那双眼越发鲜红。 

  「你不用再逼我了,没有用的。不管你说什么,就算我只是妈妈的替代品也没关系……这回,除非『他』亲口跟我说,否则我绝不离开这个家。绝不!」 

  「你……」杨婆一噎,惊疑的端详少年近乎强硬的侧脸,不自觉朝後退了一步,忆起了那夜他与帛宁少爷互殴的狠劲。 

  真的,除了五官,这对母子还真的没一点相似…… 

  「别再动了,杨婆,小心踩到地上碎片。」梅惟道,神色已缓霁下来。他略显倦怠的抹了下脸。 

  「对不起,糟蹋了你作的菜……我去拿扫把来清,你等一下。」 

  「等等……」见他很快的转身走开,杨婆忽然惊醒,颤巍巍伸出了乾枯右手。「不要走……」 

  她还有很多话要说,她一定要逼他离开。她真的恨他吗?其实她也不知道,他毕竟不过是个什么都没做的孩子。只是……只是…… 

  「杨婆?」 

  背後地传来一声巨响,梅惟立时回头,见杨婆已然软倒在地,蜷伏著身子不断剧烈颤抖。他愣不到一秒,急忙街上前扶起她。 

  「啊啊……」杨婆面孔狰狞,痛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张著嘴痛苦喘息,双手紧抓心口。 

  心肌梗塞?梅惟用几乎停摆的大脑猜想,知道杨婆一直有心血管方面的疾病。「药呢?你放在哪里?是不是在身上?」他边问边动手搜寻起来,抖得厉害的手摸了半天,却遍寻不著药罐。 

  「房……药……」 

  「药在房间里?」勉强辨认出杨婆气若游丝的话语,见那张满布皱纹的脸越来越青白,梅惟在原地僵了一阵,毅然放下她起身奔出饭厅。 

  整栋大宅好静好静,连心跳声都大得近乎嘈杂了。他习惯性跑上二楼,在一问问空无一人的房里像无头苍蝇般乱转,半晌才惊觉不对,急急又跨了下来。 

  经过电话,他猛然想起应该先打一一九,拿起话筒语无伦次的交代完,又冲进杨婆的房间找药。 

  他翻箱倒柜了一阵,搜出一大堆药,却不知哪样是该用的。茫然呆望那堆瓶瓶罐罐不知多久,他突然跳了起来,张臂把全部的药往怀里一揣,转身就朝外冲。 

  「杨婆!哪一种是治心脏的……」梅惟回到饭厅,一进门,就惊得呆了,手里的药瓶全摔了一地。 

  「杨婆?杨婆?你醒醒……别吓我……」他轻唤,小心翼翼上前,跪在一动也不动的老妇身边,颤抖著探出手…… 

  呼吸停了! 

  触电般的缩回手,他咽了口唾沫,强迫自己镇静心神,又伸出两指去摸颈部的脉搏。 

  还好,似乎还有一点点微弱跳动……微薄的希望唤回一些理智,梅惟脑中急速流转过军训课曾学过的急救课程,先将杨婆的身体放平,确认呼吸道畅通後,他想也不想的伏下身,开始做起人工呼吸。 

  吹两次,每次两秒钟,然後按压胸口十五下,反覆做一分钟……他在心里默念,额上的汗涔涔滴落,坠在青筋绽出的手背上。 

  「十三、十四、十五……」努力做了几套,察觉手下的胸口似乎开始有起伏,梅惟抹把汗,再接再厉的继续。 

  「杨婆,杨婆!」待杨婆呼吸心跳都恢复了,他摇著她试图将她唤醒。喊了一阵,她终於睁开眼来,露出痛苦神色。 

  「杨婆,撑一下,你看看这些药!』他捧来了各式瓶罐。「我该喂你吃哪种?」 

  杨婆勉强抬了下眼皮。「棕……棕色……」 

  「棕色瓶子?这一罐吗?」梅惟看了看瓶上标示,倒了一粒让她含在舌下,旋即抱起她走向客厅,安置在沙发上。 

  「……这样有没有好一点?」他取来毛毯,覆上那瘦小身躯。见她点点头後,便别开脸去,他默然一会儿,轻道:「等会儿救护车应该就来了,你休息一下,有需要再叫我。还有,以後记得要把药随时带在身上。」 

  老妇仍是没有动作,看来像是睡著了。梅惟直起身走至窗前,窗外黑幕沉沉,庭院深深,什么都看不见,只隐约听见远处似乎已传来鸣笛声。 

  他又呆望半晌,才披上外套,静静走了出去。 

  「少年A,你真厉害,你奶奶这条命几乎是被你一个人捡回来的!」年轻的随车医护人员竖起大拇指啧啧赞叹,不敢相信这位正确执行CPR急救的小弟,居然仅足个高中生。「小小年纪就这么勇敢,不简单不简单,换做一般人,早就慌得哭出来了!』 

  坐在车内一角的梅惟只是虚弱的笑笑,也不想指正对方错误的称谓了。 

  他拿出手机,迟疑的按下一组号码,响了两声又切断,曲起身体,将头埋进了膝盖里。 

  好像还在颤抖著呢,他的手脚……, 

  到了医院,在急诊室看过诊,办好一切住院事宜後,杨婆随即被迁入病房。值班的护士也很快来吊了点滴,打上几剂药。梅惟看著那张苍老的面容直至沉睡,才默默退出房间。 

  「这位小弟,你的手机忘在救护车上啦,刚才急诊室派人送来了。」经过护理站,一名值班护士叫住了他。「我的天……未接来电十九通?赶快打回去吧,你家人一定在担心你了。」 

  梅惟道声谢,接过手机一按,对著一长列相同的来电者名单发起愣来。忽然,铃声又响起了。 

  闪动的来电者显示,仍是同一个字。 

  他很快走至外头长廊,却没有立刻按下通话键。那铃声也持续的响著,直到即将转成语音信箱,他才接起。 

  「喂?」 

  电话那端沉寂了许久。他也没有出声,只是将手机握得更紧。 

  「你在哪里?」终於,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XX医院。」他简短的解释。「杨婆心肌梗塞发作。」 

  男人思了一声。「还好吧?」 

  「没事……」 

  「我马上过去,你到大楼门口等。」电话随即断线。 

  马上?不是在老家那儿吗,就算深夜飙高速公路,也要一、两个小时吧……梅惟想著,搭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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