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茱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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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茱记-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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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见吴茱儿站在门口,穿着一身洗得褪色的短布衫,堪堪遮到裤腿处,脚踩着一双新编的草鞋,露着袜子,虽是穿的寒碜,还算干净利落。先前一张麻子脸见不得人,这会儿她脸上的红点子消退不少,倒显出她一双眼睛又大又亮,颇有几分机灵劲儿。



  “恩公。”吴茱儿来时路上想好了当面如何道谢,如何解释清楚那曲谱的事。可是一见到他这张阎王脸,记起自己在河上顶撞过这位士人老爷,她的心底就一阵儿发虚,低着头不敢多看他一眼,就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小女子是,是特地来拜谢恩公的。”



  太史擎看她畏畏缩缩的,一张嘴那股子机灵劲儿就不见了,不由地皱了下眉,转身走回屋里。



  小鹿子从背后推了推她:“吴娘子进去说话。”



  吴茱儿同手同脚地走进门,抬眼看着太史擎走到桌边坐下,她沉了一口气,躬身一拜,道:“恩公大仁大量,生就一副侠肝义胆,多承您不计前嫌出手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替我阿爷给您磕头了。”



  说着就要跪下,膝盖还没碰到地面,就听对面一声呵斥——



  “站好!”



  吓她一跳,麻溜地蹬直了腿儿。



  太史擎拍了下桌子,心头恼火:这都学的什么臭毛病,动不动就给人磕头,怎地这样不值钱。



  “既是登门道谢,就该拿出些诚意来,以为嘴上说说,再磕个头就能抵过么。”他一张嘴就没什么好话。



  小鹿子暗中翻了个白眼,默默鄙视:连个好听话都不会说,活该讨人厌。



  吴茱儿愈发局促了,手脚不知该往哪儿摆,连忙解释道:“原是该携礼上门才对,可我急着先来道谢,恩公莫怪,明日我备了谢礼再来。”



  心里却有些别扭,昨日鬼大侠救了她的小命,还帮她教训了两个坏蛋,都没同她摆架子呢。如此一比,这位相公似乎有点。。。。。。小心眼。



  所幸太史擎听不见她心里话,不然又要发飙。



  “用不着,只要你将我家传的曲谱还回来,就算是两清了。”太史擎冷声道。



  吴茱儿不知他下好了套,等着她往里钻,还傻乎乎地同他辩白:“恩公当真误会我了,我敢对天起誓,我没有拾到什么曲谱,我就是有天早晨从河边上路过,听到船上有人在拉弦儿——”



  见他面色不善,她打了个磕巴,硬生生地改口:“是有人拨胡琴,我觉得那曲子,那曲子好听极了,”她昧着良心说话:“我就偷听了一耳朵,记下了调子。后来我在船上吹笛子,才被你听见的。”



  “那你是承认你偷学了?”太史擎挑眉。



  吴茱儿无奈地点点头,小声道:“我是偷学了,可我没有见过你的曲谱,我大字不识几个,哪会识谱。”



  她跟月娘交好,也曾见过正经的曲谱长得什么样子,那些在她眼中就跟鬼画符似的,一看就眼晕,根本就看不懂。



  太史擎眯起眼睛道:“照你这么说来,不拘是什么曲子,你只要听过就能记住吗?”



  吴茱儿点点头,摸着腰间垂挂的竹笛,难掩得意之色:“不管是什么曲子,我听过一遍就能记住,还能用笛子一模一样吹出来呢。”



  太史擎信了,不需要再验证,那一日她在河上用笛子吹奏出《太白洗剑歌》,就是最好的证明。



  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既有过目不忘之人,定然也有过耳不忘之人。只是没想到这份天纵奇才,竟然会落在一个不起眼的小丫头身上,当真是暴殄天物。



  心中感慨,知道她有这样的天才,他倒是不急着探究为何他能听得懂她的笛声了。反正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她还能跑得了。



  “还有谁晓得你有这种本领?”他问到。



  吴茱儿歪头想了想,“我阿爷,还有。。。。。。我一个朋友。”就是月娘了。



  太史擎幽幽看她一眼,瞬间就猜到了她口中那个朋友是谁。心中不由地冷笑:难怪谢月娘忽悠了这丫头陪她一起进京,原是她有这么个好处。也难怪她有这份天才,却不觉得厉害,吴老爹是没见识,那谢月娘就是有意替她遮掩了。



  “就算你没有拾取我家传的曲谱,可你偷学是事实,要让我放过你,不是不可以,不过你要替我做一件事,让我满意了,我就既往不咎。”



  吴茱儿面露喜色,毫不含糊道:“恩公请说,我一定尽力而为。”



  太史擎一双鹰眸当中有弧光流动,掠过她略带天真面庞,说道:“三日之后,你与我同上茅山书院一行,介时我再告诉你做什么。”



  吴茱儿被他这一眼瞧得后背发凉,隐隐感到他要她做的不会是什么好事。不知道这会儿后悔,还来不来得及。



  小鹿子默默地为她掬一把同情泪:小娘子真傻,少主他坑你呢。
第二十二回 兜里有钱了
  吴茱儿同太史擎约好了三日后还在句容县客栈相见,茅山书院离得不远,就在句容西南方向,步行大概要半个时辰。



  离开客栈,吴茱儿带着陈二在城里找到挂有宝隆钱庄幡子的分号,也是一家钱米店。谨慎起见,先打算拿了一张银票兑换。



  隔壁米店换粮的人多,陈二有些紧张地将吴茱儿护在里侧,进了钱庄的正门。



  大晌午,钱庄里头人不多,专门有位武馆请来的拳脚师傅坐大堂,威风凛凛挎着腰刀,宵小不敢放肆。



  掌柜的正在忙活,给一位客人兑换银钱,收了银锭子先验成色,看是官银还是私银,再仔细称重,按说一两官银可以兑换一千文铜钱,到了市面上能兑九百文就不错了,私银还要再便宜一些,只能兑八百来个铜子儿。



  那兑银的客人穿得体面,带着一个随从,出手就是一锭十两的元宝。掌柜的客客气气地给他换了八吊钱,满满当当装了一箱子,叫随从抬出去。这想必是大户人家的账房管家,出门换些铜币回去发工钱。



  吴茱儿和陈二等候在一旁,等掌柜的将银锭子收进柜台后面,这才凑上前去。



  掌柜的记了一笔账,瞄见两个下里巴人,并不在意,随口问道:“干什么的?”



  吴茱儿摸摸索索地取出了一张银票,两手递到掌柜的面前,一鼓作气道:“给我兑成小张的票子,要二十两的三张,十两的三张,再给我换一吊铜钱,剩下的都兑成碎银子。”



  掌柜的这才抬了头,十分惊讶地去接她手上的银票,抽了一下,却没抽出来,原来是她捏着另一头没撒手。



  “客官能否先叫我验一验,是不是咱们宝隆钱庄出来的银票。”一百两的票子,这可是大户了。



  吴茱儿犹豫了一下,撒开手,眼睛却盯着掌柜手里的银票,生怕它长了翅膀飞了似的。



  掌柜的过了一遍手,就知道这银票是真的,顿时收起了轻慢之心。他倒也见过世面,每天钱庄里来来往往什么样的人没有,有的客人表面光鲜,却偷偷拿了女人的金簪子银镯子来换铜钱,有的客人穿得寒酸,兜里却揣着金元宝银元宝,拿来兑票子。



  再说了,钱庄大门朝外开,一向是认票不认人,甭管谁拿了银票上门,她就算是个叫花子,他也得给她兑钱。



  “客官坐下稍等,这银票您先收好,待我称些碎银来。”他堆起笑脸把那百两的银票又归还到她手上,指着大厅里的座位请去。



  吴茱儿提心吊胆地坐下了,扭头看看陈二,也是强打着精神,免得露怯,其实手心儿都冒了汗。



  掌柜的手脚麻利,很快就取了小张的银票,称了一小包碎银子,并一吊铜钱,当着吴茱儿的面过的秤。因为大头还是换了票子,只是兑了十两银钱,便只收取她三钱银子利钱。



  一盏茶后,吴茱儿从钱庄大门走出来,褡裢里揣得鼓鼓囊囊,这和她当时拿到那一千两银票的兴奋劲儿完全不同,就好像飘在空中和脚踏实地的区别。



  陈二更是兴奋的脖子都红了,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嘴里嘀嘀咕咕不知念叨个什么。



  “二叔,咱们上街逛逛吧,寻一寻有没有什么好铺面,顺道置办些东西,家里缺甚,咱就买甚。”吴茱儿拍了拍垂到腰上的褡裢,大大方方道。



  陈二欢欢喜喜地应声说好。



  进城之前他们就将牛车寄放在了相熟的茶棚处,这会儿行动起来倒是方便。



  句容县虽比不上江宁一带繁华,可是江南水乡之地,即便没有宫宇殿阁之富丽堂皇,却有小桥流水之清新爽朗。一场蒙蒙细雨过后,走过垂杨搔柳的桥头,脚踩在青苔斑斑的石板路上,望着四周山明水秀,再多的忧愁烦恼都抛在脑后头了。



  吴茱儿难得这样轻松地四处游逛,平日她都是两手挑着扁担,一路眼睛盯着过客,满嘴吆喝。今天她成了过客,眼睛盯地都是摊子上铺子里卖的甚么玩意儿,看到喜欢的,就停下来摸一摸,问问价儿。



  两文钱一个泥泥叫,鱼哨子、鸟哨子、猫哨子样样都有。十文钱转一次糖人儿,运气好的能转到大龙大凤凰。二十文钱一只布老虎,红绒头花脸蛋儿。还有纸鸢、绢花儿、香包、彩绳。。。。。。



  但凡是那些从小到大她见过的,想要的,却从来没有对吴老爹提起的,她都忍不住一一买到手里,别看花钱不多,可她这心里别提有满意足了。



  走过几条街,吴茱儿和陈二手上提着一连串儿,拢共花不到一两银子,却比赚了十两银子还要痛快。



  逛到最后,她总算是过瘾了,没把正事忘掉,沿路打听铺面。街上倒是有几间空着的铺面,可不是位置太背,就是找不见主家。两个人像是没头苍蝇一样,空有银子却没有门路,照样抓瞎。



  吴茱儿眼看如此,并没着急,而是将零零碎碎都交到陈二手上,又把那装着铜钱的褡裢给他,对他说:



  “二叔,你先拿上东西到城门口吃茶等我,我去寻一寻门路,再与你碰头。”



  “那我就在茶棚处等着你,你不要乱跑,咱们早点回镇上。”陈二不放心地叮嘱她。



  “晓得啦。”



  两人分了头,吴茱儿直奔城东,王典史宅子上去了。



  早先她去应天府之前,典史家的太太要她跑腿,给了她二两银子叫她往江宁去捎些成色好的珠子回来,她可没把这事儿忘了。典史一职,乃是知县手底下的佐官,虽说没品没级,但是大小带个官字,就不是寻常老百姓得罪起的。



  于是,那一盒珠子她今天出门就带在了身上。



  吴茱儿到了王典史家门口,门上的婆子认得她:“哟,吴家小娘子,你从外头回来啦。”



  吴茱儿虽是扮作个小货郎,但相熟的都识得她是个姑娘家,不然也不能够让她出入内宅,同典史家太太说上话。



  吴茱儿笑着问道:“太太可是在家?我捎了一盒好珠子回来。”



  婆子点点头,一面将她领进门里,一面小声对她道:“你来的不凑巧,太太今天早上才发了一通脾气,晌饭都没吃呢。”



  吴茱儿脚下一顿,有些迟疑,她是上门来求人的,可是眼下典史太太心情不好,不一定搭理她。



  这间宅子浅,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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