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茱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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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茱记-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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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个庸脂俗粉,宋大人看着办就是了,倒是咱家让你搜罗的美人,可是办妥了?”



  宋孝辉一听这茬就苦笑,斟酌着道:“寻着是寻着了,就不知道能不能入万岁的眼。”



  曹太监笑道:“这不必你管,把人叫来,咱家先看一看。”



  宋孝辉只得答应,让属下去安排,晌午先在应天府最大的百香园摆了一桌酒席,请曹太监赏脸。



  酒桌上没找陪客,只他们两个,酒过三巡后,一道菜上了桌,装在一只屉笼里,不冒烟也没香气儿,曹太监眯了眼睛,在宋孝辉的注视下拉开第一层,只见那屉笼里放的不是蟹黄包也不是水晶饺,而是整整齐齐一沓银票,最上面一张印着一千两的大字,落款是宝隆钱庄的花押,这一叠,少说要有两万之多。



  曹太监不动声色地打开第二层抽屉,就见里面放着一屉龙眼大小的南珠,个个色泽光线,白润可爱。



  再抽出第三层,就只有一张薄纸,乃是地契。



  宋孝辉适时说道:“这是孝敬曹公公的,还请你在厂公面前多多替我美言。”



  曹太监哈哈一笑,将那三个抽屉一一塞回去,抱到了手边,毫不含糊道:“宋大人的好意,咱家心领了,你放心,雄爷爷知道你孝顺,说不准下一年,您就被调回京城了。”



  宋孝辉喜不自禁,连忙给他斟酒夹菜,二人相谈甚欢。酒足饭饱,那厢的美人也都安置好了。宋孝辉引着曹太监到隔壁去看,隔了一层纱窗,窗上凿着小孔,能将那屋里的人看个分明。



  曹太监凑到窗前去看,只见一室坐着四个年轻貌美小女子,各有姿色,果然不俗。



  “公公以为如何?”



  “啧,”曹太监皱着眉毛,不大满意道:“美则美矣,却不稀罕,咱家要找的是万里挑一的绝色佳人,这几个还差了一等。咱家都觉得逊色,何况是万岁爷呢。”



  宋孝辉道:“不瞒公公,这已经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良家女子,再出色的真没有了。”



  “不成不成,”曹太监离开窗前,摇头摆手道:“这可是熊爷爷交待下来的差事,一定要一等一的才行,万万不可办砸了。再去找。”



  宋孝辉神色犹豫,试探着提起:“要说更好的,倒也不是没有,只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都是从那等地方出来的姐儿,”宋孝辉打了个手势,曹太监一听就懂了,转着眼珠子道:“这有什么,只要挑着合适的人选,给她安排一个干净的出身还不容易嘛。”



  “是这个理儿。”



  两人一唱一和,心知肚明。这美人送进京城,是雄震为了哄皇帝高兴,反正又不是奔着做皇后去的,就算是从勾栏院出来的又何妨呢。



  谈完了“正事”,曹太监醉醺醺地拎着一只食盒做上轿子走了,宋孝辉送他出门,折回酒楼,方才空无一人的包间里却多了一人,正对着杯盘狼藉的桌面冷笑。



  “这等阉奴,又贪又蠢。”



  宋孝辉连忙将身后的门关严了,竖指压住嘴唇,对那人低声道:“周兄随我到密室说话,当心隔墙有耳。”自从雄震把持东厂,锦衣卫也成了一丘之貉,他们的耳目遍布天下,毫不夸张地说,他今天在酒桌上同曹太监说的话,几天后就能一字不差地被人记录在纸上,传到雄震案前。



  周永知道他的顾忌,黑着脸同他进了密室。



  “阁老所托之事,下官已然办妥,周兄可以回京答复。那曹太监从采选当中贪墨的银两,除我今日所赠,另有十万之巨,以此凭证,等到合适的时机,便可为弹劾雄震出一份力。”宋孝辉变了一副脸孔,不似方才在曹太监跟前的阿谀谄媚,反而一脸正气。



  周永有所担忧:“只怕此事一出,宋大人难以幸免。”



  宋孝辉淡然一笑,大义凛然道:“东林之人,何惧之有。”



  “宋大人高义,周某佩服。”周永抱拳向他鞠了一躬,宋孝辉坦然受了他一拜,复又问起:“对了,我听说锦衣卫岳东莱也到了应天府,此子乃是雄震手下头号鹰犬,轻易不会离京,不知此行为何?”



  周永面露迟疑,他确是知道岳东莱此行的目的,但是未免节外生枝,不曾对宋孝辉提起。



  宋孝辉看懂他脸色,心底微微不快:“若是不便说,就当宋某多事了。”



  “这,”周永不想宋孝辉误会上面瞒着他什么,连忙道:“并非什么大事,告诉宋大人无妨,还请你守口如瓶。”



  宋孝辉点点头,心里更好奇了。



  “此事说来滑稽,也不是什么秘密,那雄震净身进宫之前,原是此地江宁乡间一无赖,本名熊五,他有妻有女,因为好赌成性,妻子病死,欠下一屁股赌债,为了躲债,他将年幼的女儿偷偷送走,只身一人上京去谋生路,进了宫后又改名换姓,才有今日的雄震。”周永娓娓道来。



  “略有耳闻,”宋孝辉沉吟一声,恍然大悟,脱口道:“莫不是雄震派了岳东莱到家乡为他寻女吧!”



  周永讥讽地笑了,“正是如此。那阉贼为了荣华富贵斩断了子孙根,只剩下这么一滴血脉,这十多年他在宫里摸爬,不敢露出还有这么个女儿,只怕招惹了仇家。今时今日,他在宫中一人做大,还惧怕哪个,迫不及待就要寻亲了。”



  宋孝辉吃惊不小,一时难以消化,一个太监有了女儿,这叫什么事儿。



  周永既说了,便不瞒他,似笑非笑道:“咱们安插在锦衣卫的眼线探听到此事,也跟着岳东莱一起到应天府来了。雄震不是想找他的骨肉么,那咱们就帮他一把。”



  宋孝辉一听便知这当中另有算计,不该他问的,却忍不住打听:“阁老如何打算,可有用得着宋某的地方?”



  “此事若有宋大人帮忙,必然事半功倍,水到渠成,”周永顺水推舟,示意他附耳过来,面授玄机——



  “雄震当初将女儿托付给江宁本地的一名妓子,可那妓子早在十年前就病死了,孩子却不知所踪。锦衣卫的人正在遍地寻找,我们已知,那女孩儿年芳十五,脚踝处有一枚红色胎记,形状如同茱萸。我们已经抢在岳东莱之前,找到了几个年貌相符的孤儿,并从中挑出一个最佳人选,在她身上烙下了胎记。下一步,只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送到岳东莱面前,诱他上钩。”



  周永目光闪烁,得意至极:“这个女孩儿,早晚会有大用。”
第五回 强抢
  吴茱儿在江宁县游走了几日,挑着一根扁担,早晨走街串巷,上午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吆喝,晌午就到酒楼和茶馆门前晃荡,到了黄昏就去市集上,趁着人家收摊,淘换一些价钱便宜的小玩意儿,补满了货担,再回到下处歇一晚上。



  酒楼和客栈她是住不起的,好在吴老爹城里有相熟的老主顾,能给她腾出一间屋子落脚,一文钱不收她的,回头带了句容县的特产当成谢礼便是。



  这天下午,她早早卖空了货,挑着扁担到城东市集上逛了一圈,捡着几样当地特产卖了,打算明日捎回句容。



  她算了算身上的银钱,除掉本金足足赚了一两有余,回乡再把珠子送去给典史太太,还能再得二百个铜子儿的赏钱,这还没算她捎回乡里的特产,满打满算,能有二两银子的出息,可把她给乐坏了。



  往日买卖也没这么好做,吴茱儿心想这回大概是她一个人出门,没了吴老爹在旁边,城里人瞧她孤零零的可怜,便多些照顾,加上她嘴甜肯夸人,逢人便笑,可不就招了财。



  荷包鼓起来,她的心思也活了,琢磨着备一份谢礼,回乡之前跑一趟幽兰馆,答谢了红袖的仗义。吴茱儿边走边想,咬了一大口野桃子,鼓着腮帮子左顾右盼,心里直发愁,走遍集市都没寻着什么好东西,十文八文的哪里拿得出手,贵的她又买不起。



  绞尽脑汁,路过铁匠铺子的时候,她眼睛一亮,看到一件好东西。



  “劳驾,那一把弹弓拿给我瞧瞧。”



  正在炉火上敲敲打打的匠人扭头看她一眼,见是个小货郎便笑了,腾出手来拿了条案上的红皮弹弓给她,说道:“小子眼尖,这弓叉是我在一棵老榆木上千挑万选出来的,顶顶结实,搭了韧韧的牛皮兜子,包管没有裂口,准头更不用说了。原是我弄给儿子耍的,家里婆娘怕他伤着眼睛,倒骂我一通。你若喜欢,八十文钱只管拿去,我再送你一袋儿磨好的卵石子。”



  吴茱儿瞧这弹弓做的的确精细,再往他摆摊的条案上扫了一圈,又看中了一柄小巧的怀里刃,同那铁匠讨价还价,连那弹弓一起共出了一百二十文钱买下来。



  这弹弓是送给红袖玩的,这怀里刃她留着自己防身,阿爷短日内是好不了了,下回她还得一个人出门,再遇上歹人,总能拿出来唬唬人。



  傍晚回到下处,她将身上赚来的银钱又清点了一回,挨着枕头就睡了。



  她有一点好处,不论是在哪儿,只要有个躺人的地方就能睡着,说白了就是心宽。这一点十足十似了吴老爹,甭管再大的事情顶在头上,照样吃得下饭,睡得着觉。



  。。。。。。



  次日,吴茱儿赶早出了城,牵着驴子直奔幽兰馆。



  白日里的秦淮河畔略显冷清,幽兰馆门前无车无马,吴茱儿起先没有多心,她将驴子拴在路边的树上,挑着担子进了门,却嗅见不对。大厅里一群姐妹们站的站,坐的坐,一个个愁眉苦脸,换扫四周,竟连一个客人都看不见。



  吴茱儿放下扁担,犹豫地出声道:“这是怎么了?”要关门大吉了不成?



  闻声,众女没精打采地转过头,正在原地打转的红袖看见她最先叫起来:“小货郎!”



  吴茱儿走上前去,又问了她一声:“出什么事了啊?”



  红袖垮下一张脸,一副不知如何说起的模样,拉着她坐到角落,小声告诉她出了什么事——



  起因是昨天晚上,知府大人在幽兰馆包场子,招待京城来的客人。月娘被请出来见客,刚弹了一曲琵琶,那京里来的“曹大人”惊为天人,张口就向宋知府要人,非要给月娘赎身,带回去做小妾。



  月娘自然不肯,那曹大人当场就翻了脸,砸了一桌酒席,临走前撂下狠话,明天傍晚到幽兰馆来接人,竟是软的不成要来硬的。



  若是兰夫人在场,此事倒有周旋的余地,偏偏兰夫人前日出游还没回来,这下可急坏了一干姐妹,生怕今天那曹大人会上门抢人,一大早闭门谢客,连生意都不做了,只想办法,怎样才能让月娘逃过这一劫。



  红袖急红了眼睛,愤愤道:“你没看见那个曹大人,肥头大耳,长的像头猪,他那么大年纪,哪里配得上月娘一根头发丝儿,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都怪知府大人,怎么把这等混账引到我们幽兰馆来了,气死人!”



  吴茱儿也跟着她一起着急上火,想不到会有这样的祸事从天而降,月娘该怎么办是好。她转转头,没在大厅里看见月娘的身影,小心翼翼询问红袖:



  “月娘呢?”



  “在绣楼里,昨晚上进去就再没出来。”



  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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