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 第19节

　　饭后李彦跟我说：〃小乐，告诉你个好消息。〃　　　

　　我问是什么，莫非让我当学生会主席不成。　　　

　　他说：〃你猜我今天参加竞选演讲的时候看见谁了？〃　　　

　　我说：〃谁啊？〃　　　

　　他一字一顿地说：〃安馨馨！〃　　　

　　我说：〃她干什么的，司仪吗？〃　　　

　　李彦说：〃才不是，她也是参加竞选。〃　　　

　　〃文艺部？〃　　　

　　〃文艺部我就不惊讶了，〃李彦说，〃是学习部！〃　　　

　　我听后十分震惊。　　　

　　李彦接着说：〃我帮你打听了，安馨馨虽然具备艺术特长生的身份，可是她中考时是以区里第一名的成绩考上来的，是个绝对的尖子生。〃　　　

　　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38　　　

　　面对这样一个出色的女孩儿，美丽得出色，优秀得出色，正常男生身处如此境地都应该望而却步了，但是我不正常……最起码在那个特定的时刻我是不正常的。也许是接连的虚荣和假象冲昏了我的头脑，或者是少数异性的关注紊乱了我的内分泌系统导致荷尔蒙突变，总之我不可思议地在这个时候做出了人生的一次重大决定，迈出了实质性的一步，而且迈得是一步到位。都说人怕出名猪怕壮，本猪不仅强壮了体魄，连胆子也壮大了好几倍，上秤一称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花开的四月，我听见心花怒放的声音。　　　

　　我开始酝酿人生中的第一封情书，我把它视作圣经和希腊神话一样严肃，每晚辗转反侧，左右推敲，深思熟虑后终于下笔。我用了三节晚自习的时间，一口气洋洋洒洒地写了十页信纸，信纸都是向李欣怡讨的，全部为粉色，我担心安馨馨看了会觉得我过于女孩子气。李欣怡说不会的，关键靠文采，要感人至深，要发自肺腑。我半信半疑地接纳了她的建议，在言辞真切的基础上又难逃一些赞美和承诺之类庸俗的语言，是好是坏只能怪以前从来没写过，缺乏经验。　　　

　　全篇中我最喜欢这样的一段话：〃当我遗憾地发现周围所有人视感情为涂抹在年龄脸上的化妆品，有的只是爱慕虚荣和对美丽的盲目追求时，自己却意外地喜欢上了你容颜背后那淡淡的忧伤。〃原本这段话的最后一句里用的是〃爱〃字，但是在我封信前还是将它换为〃喜欢〃二字，因为我觉得爱字对于十七岁来说过于沉重了。　　　

　　我用信封把这十页粉纸小心翼翼地安放好，郑重地交给李彦，李彦再替我转交给他的初中同学也是安馨馨现在的闺中密友，最后将到达安馨馨的手中。我的心像跳了一次蹦极，在交出信的一刹那，心跳到一落千丈，随后是来来回回的摆动。　　　

　　寄出了这封情书，我好像一只完成了进食任务的蜗牛一样缩回壳里，重新躲在阴暗的角落，身体不停分泌着粘液来保护自己胆小怯懦的心。其实我对即将到来的结果远没有想象中的恐惧，何况我早已做好了随时慷慨就义的准备，大不了落一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恶名。不过听说前些日子有个高一的女生过生日，一名高二的追求者在校外为她订购了一大束玫瑰花，一共九十九朵，托人送到了那名女生手中，此事在双方各自的班级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不料那女生二话没说，拿着玫瑰花就直奔学校教育处，往韩主任的桌子上狠狠一摔说，主任，有人调戏我。韩主任第二天就给了那男生一个警告处分，罪名是行为不检、有伤风化。得知此事，我曾一度担心自己会陷入如此境地：安馨馨在收到我的情书后，惊恐地拿着它去找韩主任，对他说，主任，有人耍流氓，我好害怕啊。韩主任看过了我的作品后，一拍桌子怒吼，太不像话了，全是些污言秽语，随即来到五班教室，不由分说地将我捉拿归案，揪到后操场，召集全校师生对我展开批斗大会。韩主任脱下一双破鞋挂在我的脖子上，台下的同学们向我掷来白菜萝卜和臭鸡蛋，嘴里还大声骂着打倒臭流氓。安馨馨这时走上台来对我说，耿小乐，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我伤心欲绝，后悔莫及，痛哭流涕地对她说，对不起，让你蒙羞了。话毕，嚼舌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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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浮（43）　　　　　　　　　

　　幸好，寄出信后的一周内风平浪静，以上只成为了我的想象。　　　

　　不过这才正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我想到过所有安馨馨可能给我的答复，就是没想到一封费尽心血的告白书竟然会石沉大海。　　　

　　这一周里，我自己也不知何故，消极地逃掉了所有的间操，便再没有遇见安馨馨。唯一一次听说关于安馨馨的消息，还是李彦满脸愁容地告诉我，他的体育部长一职竞选成功了，不过是副的，正部长被一个高二的家伙抢走。我顺便问了一句，安馨馨呢？李彦说，成功当选。我问，正的？他说，对，正的。　　　

　　39　　　

　　周五晚上熄灯前，我没有洗漱，甚至忘记了脱鞋，孤零零躺在上铺，脑子里一片空白。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的初恋都是一样，或者只有单恋才这样，在你深深陷进去之前，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会为情所困。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与空虚油然而生，我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又将它缓缓地吐出，对着天花板发愣，神情呆滞。　　　

　　〃怎么了，小乐？〃不知何时梁书文来到了我的床边。　　　

　　我摇了摇头说：〃没事儿。〃　　　

　　〃我看你最近魂不守舍的，忧郁王子似的。〃梁书文摸了摸我的额头说，〃不是得病了吧？〃　　　

　　〃他得的是相思病。〃秦汉也来了。　　　

　　〃他怎么了？〃书文问秦汉。　　　

　　〃想他的大美女呢，〃秦汉拍拍我说，〃兄弟，振作点吧！〃　　　

　　我终于坐起身说：〃你有什么能让我振作的事儿吗？〃　　　

　　〃当然有！〃秦汉故作神秘地说，〃校园歌手比赛的事，听说了吗？〃　　　

　　〃没有。〃　　　

　　〃我和李彦都报名了，连周宇凡都报了，还有刘嵩。〃秦汉说。　　　

　　〃我知道邱水也参加了。〃书文说。　　　

　　〃那又怎样？〃我问。　　　

　　〃那又怎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这次的歌手比赛是学校第一次愿意出面和学生会联手举办学生活动，决赛地点就在学校大礼堂，百年不遇啊。说起来还是你那个大美女的功劳呢，是她费尽口舌从韩主任那里争取来的。〃秦汉越说越激动。　　　

　　我犹豫了一下。　　　

　　〃我和李彦的实力都不强，想搞一个组合，你也加入吧。你不是一直想出风头吗？〃秦汉说。　　　

　　我突然来了精神，矫健地跳下床说：〃出也要一个人出，要不怎么能抢到风头呢？〃　　　

　　秦汉捶了我一拳说：〃还是你小子有野心。〃　　　

　　〃什么时候？〃我问。　　　

　　〃一周后。〃　　　

　　40　　　

　　周末回到家，我翻出了自己所有的流行音乐歌谱和钢琴谱，整理了一番，打点好行装，迫切期待返校。回到学校前，我来到一家很高档的发廊理发，由于学校对头发的长度要求十分严格，我一直都留着短发。老板看了看我的短发，觉得没什么值得下手的余地了，问我，小伙子想弄个什么头型。我说，要登台演出的那种。　　　

　　通常，周日返校的那个晚自习，大家都会有许多上周残留下来的作业要写或者抄，以免周一开学因为不交作业被老师骂。李欣怡见我把作业摞成一摞堆在地上，连看它们一眼的意思也没有，手里却又在不停地忙着什么，好奇地问：〃大文豪，你又创作诗呢？〃　　　

　　〃不是，这回是曲。〃我翻着摆在桌子上的各种五线谱目不转睛地说。　　　

　　〃什么曲啊？〃　　　

　　〃就是那首《蜉蝣童话》，我要给它谱上曲。〃　　　

　　〃唱给大美女听？〃　　　

　　我放下铅笔，看着李欣怡说：〃我不仅要唱，还要在台上唱，唱给所有人听。〃　　　

　　〃天啊，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勇敢了？〃　　　

　　〃这不是勇敢，是执著，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那你打算谱成一首什么样的曲啊？〃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我重新拿起铅笔说，〃不能再浪费时间，我要开始工作了。〃　　　

　　爱情的力量支撑着我度过了自从读书以来最为疯狂的一周，我一周没有听过任何老师上的任何一堂课，一周没有交过任何老师布置的任何一项作业，一周没有在食堂吃过任何一顿饭。我没日没夜地工作着，桌面上零乱地摆放着饼干和钢琴谱。每天，我将所有随意哼唱过的小调和脑海中浮现过的音符都记录在五线谱中，不停地推敲，不停地修改，不停地试唱。可是，由于我的乐理知识学习得很不扎实，许多创作的基本原则都被我忽略掉了，造成最初完成的曲子整体性很差，听上去像是一个个孤立的片断组合起来的，有点光怪陆离，此时我才发出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叹。无奈之下，最终我选择了一种事半功倍的方法……照搬已有的流行歌曲基本旋律，不过技巧在于多取几首歌杂糅在一起，以免露马脚。事实证明，此方法不但收效显著，而且节约了我大量的时间，全曲经过整合之后顺畅了许多，我又根据自己的音域降了半个调，大功告成。美中不足的是，这首原创歌曲总让人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但具体是哪里，却又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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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浮（44）　　　　　　　　　

　　午休的时候一有机会，我就带上乐谱跑去学校的琴房里练琴，反复熟练，边弹边在心中默背，毕竟，演唱自己创作的歌曲还需要看琴谱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我站着背、坐着背、吃饭背、拉屎背，连晚上做梦的时候都在背。李欣怡目睹了我连续几天的非人生活，由衷地感慨道：〃耿小乐，如果你学习的时候也这样努力，早就当上年组第一了。〃　　　

　　41　　　

　　在我的情书大作杳无音信的日子里，我苦于思考歌曲的创作和歌词的修改，反倒没有多余的时间来胡思乱想，让我充分体会到了专心致志做一件事的快乐。其实，我也一直没有时间来思考，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变得这样振作，这样执著，而且还是执迷不悟。我只愿我所做的一切可以换来一个答案，一个对自己负责的答案。　　　

　　关于创作歌曲的事情，除了李欣怡外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她也答应我会替我保守秘密，因为我想来一个一鸣惊人，一次性放颗原子弹开一朵遮天蔽日的蘑菇云。　　　

　　初赛和复赛的比赛场地都设在了阶梯教室，参赛人数十分可观。格言里常说聪明的人很多，但是成功的人很少。比赛的时候，我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爱唱歌的人很多，但是不跑调的很少，有些选手简直可以用暴殄天物和惨绝人寰来形容，更可怕的是，他们还兼具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理素质，无论台下听众的表情多么痛苦，也不理会面前的评委老师做出的暂停手势，依旧自我陶醉，坚持到底，坚决杜绝虎头蛇尾的比赛风格，敬业精神令我十分敬佩，时值当下，做事如此有始有终的同志已经不多了。有一个高二的男生不仅在精神面貌上贯彻了死皮赖脸不下台的比赛方针，更是在选曲上便表白了决心，一首《坚持到底》被他演绎得比阿杜还阿杜，嘶哑的嗓音像是被砂纸蹭过，台下众人听得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