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生抓着男朋友的衣服,欢快地跳起来,伸出双手去接雪花。校广播里响起铃儿响丁当的音乐声,丁铃铃,丁铃铃……
好像圣诞老人正赶着马车过来。
初夏抱起那个箱子,箱子很大却也很轻,她一个人慢慢地走回寝室去。
初夏十八岁那年的冬天,她知道自己喜欢师父,她也知道了师兄喜欢她。
人生就像个连环结,一环扣一环,怎么也解不开。
朱梦淮送她的礼物是一个他亲手做的木质花盆,花盆里插着不知用什么做的蔷薇花。按下一个按钮,那一枝枝的蔷薇花,会随风摇摆,跳起舞来,唱起歌来。
“好漂亮。”刘淇赞叹:“做工好精致,完全看不到电路,他应该花了很长时间吧。”
这是朱梦淮送给她的圣诞礼物。
可是初夏心里闷闷地,很不好受。
这样厚的一份心意,她真的承受不起。
到期末了,进入考试阶段,学校附近的影印店生意好得不得了。
有暖气的图书馆似乎永远都有人占着座位,初夏她们抢都抢不到。
坐在冰冷的自习室,她真是分外怀念香绍谨家的暖气。
“好冷啊,好冷啊!”周末,初夏躲在被窝里看书,冷得都不敢探出头来。
那一天,香绍谨打电话给她。
一直都没和他联系,接到他的电话,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叫了一声师父,就没下文了。
香绍谨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截了道地说:“等下我叫小陈过来接你。”
“呃……”
香绍谨笑了笑说:“别告诉我,你现在还在睡懒觉?”
“我才没有!”初夏掀开被子起来找衣服,却听到电话那端传来闷闷的笑声。
唉,她真是不能低估她师父的耳力。
初夏到了香绍谨家后,才知道,朱梦淮很听她的话,一大清早就过来看师父来了。
香绍谨特意为两个徒弟腾出了一间书房让他们温习功课。
初夏背着书包走进去时,看到朱梦淮穿了件黑色的毛衣坐在那边看书,他的刘海有点长,低下头时,刘海几乎将他的眼睛全部遮没。
听到初夏的脚步声,朱梦淮抬起头来,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初夏在朱梦淮旁边不过远坐下,掏出书,两个人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朱梦淮打破平静:“今天好像没听到老师弹琴。”
“他怕打扰到我们吧。”
“嗯。”朱梦淮低下头看了一会书,忽然开口说:“你为什么喜欢他?”
他,当然是指香绍谨。
“那……你为什么喜欢我?”初夏问他。
朱梦淮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
“大概是因为我太可爱了。”初夏自我陶醉地说。
朱梦淮盯了她几秒说:“其实仔细想想,你这人挺讨厌的。”
“什么嘛!”初夏拿起书朝他扔过去,劈里啪啦,好一阵打闹。
打打闹闹间,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初夏不知为什么,忽然说:“师兄,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朱梦淮平静地说:“我们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们各自取了书,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他们两个都是没有谈过恋爱的大孩子,谈情说爱不是他们的强项,做不成恋人做朋友这种高难度的动作更不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了无痕迹地让一章翻过去,所以只能自顾自地埋头温习功课。
在他们身后,垂坠的窗帘后面,窗玻璃发白。
窗外开始飘起雪花,像撒盐一样的雪粒慢慢地变成了鹅毛一样的雪片。淡淡的白色照着窗子里面沉默复习的少男和少女。
大雪无声,雪花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早,初夏起来拉开窗帘,看到院子里所有的树木都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地上一片白茫茫,早已没有路,蔷薇的枝梗从雪地里冒出来,瑟瑟发抖。
初夏愣了一下,马上跳起来,她匆匆穿上衣服,边跑边叫:“师父,师兄,快起来,下雪了,好厚的雪哪!”
他们这里已经好多年没有下这么大的雪了。
楼下,香绍谨和朱梦淮早已起来,打开门,北风卷裹着雪花的味道,席卷整个房子。
这是多年不见,凛冽清新的冬天的气息。
初夏迫不及待地穿棉袄,围围巾,戴手套,换上雪靴。她把自己裹得像个圆球一样,摇摇晃晃地走到院子里。积雪在她脚下发出沙沙的声响。
朱梦淮也走出来,趁她不注意,朝她扔来一个雪球。
居然敢扔我!初夏捏起一团雪球也向朱梦淮扔过去。
两人你一下,我一下,雪花四溅。雪球偶尔打中树枝,扑簌簌落下一大堆雪块来。
香绍谨远远地站在一边,听他们打打闹闹。他静静伫立,犹如这院中的一棵白杨树。
初夏和朱梦淮对看一眼,狡黠一笑,两人同时捏起一团雪球朝他砸过去。
雪球打在香绍谨身上,香绍谨脸上笑容荡开:“好啊,两个小鬼居然敢欺负师父!”
“啊,师父饶命!”初夏边叫边跑,同时不忘捏起一团雪球朝他砸过去。香绍谨也抓起一把雪朝他们两个扔过去。
嘻嘻哈哈的笑声飘荡在院子上空,不时摔跤,不时打滚,不时有雪块从树顶滑落,砸在他们身上。
“你们有没有听到雪花落下的声音?”香绍谨停下脚步说。
“雪花的声音?”初夏仰起脸,有雪花轻轻地落在她的脸上:“啊,又下雪了!”
是的,又下雪了。
雪花一片一片,越来越大,刚刚才抖落下雪块的树木又披上一层淡淡的薄衣。
而初夏,她大学生涯的第一学期也终于要结束了。
24 完美的花满楼
一个学期眨眼间就结束。
冬天,雪下得很大,有时下冰雨,乡下老屋,长长的冰棱子从屋檐垂下来,水管都爆裂,路上是厚厚一层冰。
初夏的爸爸经过几个月的奔波,终于回老家来了。
强颜欢笑的家里,总算露出了一种天然的欢欣。
“有人肯接手,公司卖出去之后,宁厦集团与我们家就没有一丁点关系了。”初夏爸爸很简单的把事说了一下。
二十几年打拼,一朝化为乌有,并非不难过。但这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还有什么比一家四口团圆来得重要。
风雪漫天的日子里,他们一家围在桌边吃饭。
初夏的弟弟年纪小,完全没注意到家里的变化,张着嘴只知道吃东西。
初夏本来就是个随遇而安的人,经过了最初的震撼,作死作活的那个月早就过去,现在就算那几亿债务还在头顶压着,她觉得日子也照过。
“买家是谁?”初夏问她爸。
“香氏集团,阮氏集团,都有在谈判。”
“呵,香家。”那是她师父家。
香家如果是买主的话感觉好像不太好哎,她家好像和香家地位不平等的样子,不好幸好师父从来不管公司里的事。想到香绍谨,初夏的嘴角忍不住翘起来。
她妈妈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初夏爸爸又说:“香家实力太雄厚,怕的就是他家一出手,别家不敢来谈,到时乘机让他们压价。”
初夏说:“应该不会吧,我们家公司光地皮,厂房,机器设备就价值数个亿,不怕找不到买家。”
初夏爸爸说:“你人小不懂,这事没那么简单。”
初夏妈妈敲敲桌子说:“你们少说几句,什么我们家的公司,听了就窝火。”
初夏赶紧噤声。
因为卖公司的事,整个寒假,初夏的爸妈基本上都忙得不见影。家里只剩下初夏和她弟弟两人。
她留在家里照顾弟弟,天天青椒炒鸡蛋,洋葱炒鸡蛋,豆芽炒鸡蛋,吃得她弟弟直流眼泪。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离年关越来越近。
平时没事,初夏也就和同学打打电话,上上网。
高中同学赵卡娜打电话给她:“初夏,听说有人愿意买你家的公司啦,终于可以还清债务啦,可惜啊,你和你弟弟再也没有机会坐着大轿车去上学了。”
讨厌的赵卡娜,初夏气得马上挂断电话。
张骁骁打电话给她:“我高中时的男朋友居然带着新女朋友向我耀武扬威,就因为他新女朋友是清华的,气死我了。”
“哇,清华哎。”初夏憧憬地说。
“连你都这么说,气死我了。”这回是张骁骁挂她电话。
不过整个寒假,初夏电话打得最多的,还是香绍谨。
“我教隔壁李大婶的女儿弹电子琴,她付我学费一个早上三十元。”初夏得意洋洋地向他炫耀。
香绍谨笑说:“赚得比我多。”
香绍谨教两个徒弟,那可是分文未收。
“师父,你现在在干嘛呢?”初夏问。
“一个人在家。”
“一个人?薛衡,李俊杰,还有小陈他们都不陪你吗?”
香绍谨失笑:“现在是什么时候,他们也要回家过年。”
“那你不回家?”
香绍谨淡淡说:“初一初二,可能会回家一趟。”
香绍谨说得云淡风清,初夏手里握着话筒,头却不由地转向窗外,正是大年二十七,家家户户都在送年,窗外还残留着鞭炮的余硝,红色碎屑随处可见,每天都有各个庙宇的人挨家挨户地来串龙灯。大头和尚拿着蒲扇登堂入室,专门吓唬小孩子。
她弟弟在楼下喊:“姐姐,姐姐,快来放鞭炮。”
这是一年里最热闹的时分,可是越是热闹的时候,香绍谨越是冷清。大年三十的晚上,他是否还会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小别墅里度过?
初夏忽然有一种冲动,她想现在就赶过去,陪在他身边。
“大年三十你回家去吧。”初夏声音轻轻地说。
香绍谨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笑了笑说:“大年三十我走不开,要请几个外地的朋友在家聚会。”
他宁可和陌生人一起,也不回家。
他对他的家庭是不是有什么心结?想起那天在香家老宅吃饭时的情景,他是那样的孤单与落寞,初夏隐隐约约似乎能查觉到什么……想着想着一股闷气不由地堵上了心头,难受地不得了。
那个寒假,初夏花在网上的时间比较多。
主要是她高中时的同桌,一个外号叫莫西干的同学,他哥哥弄了个叫“唯我网”的社区网站。莫西干也是网站团队中的一员,网站创办初期,他天天在网上叫老同学过去。
初夏作为老同桌,当然更要去捧场。
她本来对上网玩游戏,写博客之类的事并不怎么热衷,只是没事上去给同学留留言。
玩了几天,觉得大家互相关注调侃很是热闹,也认真的玩起来。
没想到她的死敌赵卡娜天天来她的小窝里留言捣乱,还有事没事就在自己的博客里提到她,隐晦地提及她家现在很穷的现实。
初夏的大学同学,来自五湖四海,贫富悬殊很大。可是她的高中却不一样,高中班里同学个个非富即贵。赵卡娜这样胡闹,初夏又是恼火又是难堪,一气之下,再也不上那个网站。
甚至起了和所有同学断绝来往的念头。
十八岁的年纪最是脆弱敏感,一点点的风吹草动,便能在心底思忖半天。
初夏两三天没上网,莫西干的电话很快打过来。
“初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