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小说·第14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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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小说·第14辑-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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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啥人?啥人在辣块里嘎?!”背靠窗户坐在桌边的马母突然把视线投向黑暗的长过道,颤抖的话声里充满了惊悚感,引得我头皮一阵发麻。
  客厅的白炽灯光被中厅的门框阻挡住,在楼道口形成强烈的阴影。寂静的黑暗中,一个模糊的血红色人影一动不动地矗立在狭窄的过道里。灯光只打到人影光着的脚面上,脚指甲上涂满了艳丽到刺目的红色指甲油,而那双脚骨骼粗大,汗毛丛生,分明是个男人。
  人影象梦游人般迟缓地移动过来。绣满了牡丹的血红色旗袍也一点一点在灯光下展露出来。
  终于移动到灯光下,我们四个人又是惊异又是恐惧,一时间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马晓崇紧绷着一件老式的新娘子才穿的富贵旗袍,衣服的后背全部扯脱了线;脸上扑满了厚厚白脂粉,画了歪歪扭扭的长眉毛,嘴唇用唇膏涂得鲜红,有不少还涂到下巴上,活像刚喝过人血没擦嘴。如此浓妆艳抹的一张尊容却毫无表情,说过分点,象一具即将参加遗体告别仪式的死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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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月道重生美丽(三)(3)
马母扑到马晓崇身上,呼天抢地地哭叫起来:“辣块嘛嘛地你做啥啊?穿鹅结婚的衣裳做啥?鹅地儿啊……”马晓崇任凭他母亲撕扯叫喊,依然是双目空洞,蜡像般纹丝不动,让人不寒而栗。
  我和拉拉退到厨房门口。我皱着眉头把鬼节夜耍四角游戏时摸到穿丝绸服脊背的事件告诉了拉拉。现在想想,也许那丝绸衣服正是旗袍呢!拉拉从裤兜里摸出数码相机:“那天晚上我拍了不少教堂照片,你约我出来时我正把数据都倒进电脑里查看,你猜怎么着?”
  “恩?有拍到灵异现象吗?”
  “根本没有教堂!我拍到的全是树木和天空!就是说,我们那晚所见的,很有可能全是幻觉!我们只是上了山,然后在一座不存在的教堂里玩四角游戏!照我看,我们是惹上什么怨灵了!此刻正附身在马晓崇身上!”
  我嘴角的烟同一身鸡皮疙瘩一起掉落在地。我对伤心无措的马建国说:“伯父,我想看一下您儿子的房间,可以吗?”
  马建国把我们带到二楼,打开马晓崇的房门,我们都惊呆了。
  狭小的阁楼房里,桌上、床上、地上、窗台上,到处都是写满了字迹的纸张。马晓崇似乎是在某种力量的驱使下,急于想表达什么。关在房里的他写遍了所有能找到的信纸、包装纸,有的甚至写在废报纸的空白处。最后连报纸也没有了,他就在墙上写!
  字迹虽然歪扭,但却清秀,我屏住呼吸细细地翻阅,越来越确定这是一个亡魂透过生灵之手写来的故事。附身在马晓崇身上的亡魂,是一个生活在旧上海的富家千金,名叫锦佩之,出生在茉莉花盛开的夏夜。父亲送她去美国留过一年洋,有个英文名Mary,她更喜欢朋友称呼她——美丽。
  为了让不时发作的马晓崇彻底恢复正常,了解亡魂的诉求,我和拉拉、陈岚花了不少时间整理亡魂书、查阅大量当时的背景资料、再加上许多推测和揣摩,终于大致还原出70多年前发生在上海的一则传奇故事——
  1931年6月10日。施高脱路上的锦公馆在婆娑树影下亭亭而立,花匠在园子里修剪一株株花期将至的茉莉,两个阿妈正同来送菜的小贩争讨蓬蒿菜是否新鲜——看起来安静祥和,一切如常,似乎并没有任何不同。
  但树梢顶的初夏阳光悄悄爬进二楼东南阁的小姐房,窥见栗色的柚木地板上破碎的小天使像和花瓶、凌乱的白色床单上尚有泪痕的枕巾……便知这不会是一个平静的夏日。
  至少对锦家二小姐来说如此。此刻,17岁的锦佩之真真正正第一次感受到人生的绝望。
  父亲锦汝焕今早在餐桌上喝着豆浆吃着油条,平淡却是斩钉截铁地告知她:“已经替你许好了人家。如今时局不稳,你早早地靠上一个能干的人,我和你妈也好放心。”
   。。

光月道重生美丽(三)(4)
锦佩之横在唇边的银勺“叮”地一声掉落在牛奶麦片粥里。
  身侧的母亲低垂下眼帘,扯动了嘴角,最终没有发出声音。
  “ 爸爸,我还不想嫁人!我已经和丽莎约好了,明年还要一起到英国念女校去!”
  父亲从佣人手上取过湿毛巾擦擦手:“对方是国信银行董事长郑筱丹的三子郑元磊。年纪上比你大一些,大约32岁,郑家三个儿子里数他最伶俐能干,将来最有希望承接衣钵。上海越来越乱,我也思虑了很久,你们结婚,无论对你自己,还是对我的生意,都有最大好处。”
  锦佩之的手微微颤抖,血气冲上面颊:“我可不是你洋行里的货物!我有自己主张!”
  “真后悔不该送你去美国。读书越多越不贤德!对女人来说,结婚就是最大幸福。想你妈嫁给我时才16岁……”
  “那又怎样?你不还是讨了窑姐在外面做小?!当我和妈不知道!妈哪里有幸福——”
  豆浆暴雨一样扑面浇过来,“你若不答应,一天也别想出门!”父亲摔了桌子,转身而去。
  白色浓稠的豆浆从头发一直沿着眉梢睫毛往下滴落。那味道,有点腥,有点苦。母亲轻声呼唤佣人过来帮小姐擦洗,佩之推开她,象头红了眼的蛮牛般冲进浴室,撞上门,放开水龙遮盖呜咽。
  Shit。
  日头一点点升起来。锦佩之把自己关在房里连中饭都不吃。佣人敲了半天门,最终放弃了。汽车喇叭声在街上响起,随后是“康郎郎”拉开铁门的声音。又有人来拜访父亲了。至于是谁,锦佩之完全不想知道。
  过了半晌,敲门声十分有节奏地响起,一个成熟男子带着微笑轻声道:“佩之,开门。”
  佩之跳起来拉开门,门口站着表舅王叙骢。
  虽然老爷下了禁令,门卫也决计没有想到小姐会装扮成男子匿身在访客的车上偷偷溜出去。车开出了施高脱路,锦佩之就气呼呼道:“表舅,这就带我走!我再也不想回那个家了!我只可怜母亲……她那么逆来顺受……但我决不想和她一样!”
  王叙骢开着车,笑:“是你母亲打电话拜托我的,怕你闷出病来。本来赶到上海有事,现只能带你一起去散散心了。你扮着男装正好。我要去的可不是没出阁的女小姐方便去的地方。”
  锦佩之立刻好奇起来。表舅比她大9岁,少年时常受锦母照顾,和佩之交情也好。这几年来,他只身北上在东北讲武堂学习军事,听说也参加了一些战事,见识卓越、勇猛果敢,颇受边防军长官赏识。可今天他一身简简单单蟹青色长衫,戴一幅墨镜和白色礼帽,丝毫没有军人气息,倒象个商行掌柜。
  

光月道重生美丽(三)(5)
“去执行秘密军令么?”佩之到底是17岁的孩子,眨眼间把自己的烦恼抛到了一边。
  “不,只是参加一个祠堂的落成典礼。”
  佩之立刻明白了:“是杜月笙家的祠堂开祠典礼!”
  少年时几乎是爬着离开高桥的孤儿杜月生,从削水果抢烟土拎包跟班起家,拜山门入青帮、笼络门徒兄弟,如今背靠租界洋人、面迎政府军阀、涉足商界业界,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已成为达官显贵都争相结交的“海上闻人”。人到了这个境界,便要收起刀斧、含笑讲经。杜月笙衣锦还乡重修祠堂,迎来的各路贺客几乎踏平了高桥埠头,从昨天起将连续三天设千桌酒席大宴四方,盛邀南北的京剧名角一幕接一幕地演堂戏。
  在上海滩,没有听说此事的大约只有聋子了。
  佩之跟着王叙骢下黄包车,先到祠堂见礼。一路穿行过百余个以彩幔装饰的桌席凉棚,虽已过了午饭时间,仍有好几百人在那里吃餐,东侧一圈帐幔子前排着不见首尾的长龙等待检票入场看戏……人声鼎沸,锣鼓喧天。佩之皱着眉头,她更喜欢西式优雅安静的咖啡厅,或是百老汇的音乐舞剧,对于曝露了一切将五脏六腑都掏出来似的热闹有些厌烦。
  紧跟表舅脚步进了祠堂,五开间三进三出的院落。门口一对一丈高的石头狮子气势轩昂。在厅堂、香堂里,从全国各地送来的匾额和对联挂得不见天日。打首的是国民政府主席蒋介石送的“孝思不匮”。拜堂的人络绎不绝,有的长衫马褂,有的西服革履,有的则是走马贩夫。据说杜月笙为了求人气兴旺,对所有来客均有礼遇。
  王叙骢看出佩之不耐,低声道:“带你去看戏,这些京剧名角都是难得一见的。”
  进了戏棚内,只见密密麻麻的观众把棚子挤得水泄不通,空气中弥漫着高香、鸦片、汗味和体臭的浑浊味道,连呼吸都困难,佩之几乎想夺路就逃。但没想到表舅却是个戏迷,一路把她拖到最靠台前的贵宾席位,这里还算宽敞舒适。这一天演的是海派名角周信芳与赵如泉合演的《富贵长春》,经典开锣吉祥戏目。
  刚坐定,就有一个身穿白色丝绸长衫,手持折扇的中年男子带着2个伙计踱步过来。中年男子灰白色板寸头,圆鼻头,神情倨傲。身后伙计身穿黑色薄布衫,敞着衣襟袒露胸膛,嘴角叼着烟卷。佩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王叙骢却已将全副注意力投入到舞台上“锵锵”的开锣声中。
  中年男子见王锦两人穿着平常,眉头一皱,十分跋扈地插身上前,挡住了王叙骢的视线,毫不客气地道:“这里是贵宾席位,不是你们能坐的地方,快点让开让开!”他身后的两个满脸横肉的伙计也上手来拉扯。
  

光月道重生美丽(三)(6)
佩之是小姐脾性,被陌生男人的手一沾肩,立刻火了:“你少碰我!”在一旁的王叙骢出手如电,一把把拉扯佩之的伙计推倒在地。
  中年男子折扇一收,破口大骂:“操你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老子不拆散你骨头不姓张!”随即挥起一拳朝王叙骢脸上扇过来。王叙骢在军校里操习已久,身手灵活,微微侧身便让过,随即反手,抽了那男子一个响亮的巴掌。
  登时台上的锣鼓也停了,台下的喧哗也静了。中年男子怒睁双目,一时竟回不过神来。2个伙计大声呼啸起来:“操他奶奶的,这小子连张老板也敢打!兄弟们!兄弟们揍死他!”
  顷刻间,观众席里蹿起二十多个穿黑衣黑裤的人,纷纷朝贵宾席涌来,将王锦两人团团围住。
  佩之最讨厌被人碰到身体,心下怒火正熊,也毫不惊惧,和表舅并肩而立,握拳以待。她在美国那一年,着实学了不少非女流的技艺,虽然不成器,但好歹其中有一项叫作“自由搏击”。
  黑衣人们七嘴八舌地呵斥道:“操,瞎了你的狗眼,连鼎鼎大名的张啸林老板都敢打!快跪下来求饶!”原来“张老板”就是和杜月笙、黄金荣一起并称为“海上闻人”之一的张啸林,也是青帮中势力十分庞大的一系。王叙骢心下暗暗叫苦,但脸上神情却毫不退让。
  “我们是受邀来看戏的!谁敢动我兄弟分毫,我都不答应!”他的话声被淹没在黑衣人的呼啸声中。张啸林双臂一挥,他手下的流氓打手就潮水般扑将上来,王叙骢打翻两个,却不防身后的佩之在闪避时被横挥的手打落了礼帽,披下一头水一样乌亮秀发。
  此时,人墙外有人高喊:“先别打!大家住手!杜先生来了!”
  人墙散开,一身月牙白绸缎长衫的瘦削男子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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