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玲珑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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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玲珑下卷-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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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妃轻轻后退一步,俯身请罪:“皇上若不喜欢,臣妾可以改。”
  “莲儿。”天帝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唤了她的乳名。
  灼灼之仙姿,皎皎于清波。
  因为这个名字,冒天下之大不韪册嫂为妃,兴天下之精工修造寝殿,莲池宫中美焕绝伦雕满清莲,前庭后苑遍植芙蕖。
  刻痕深寂,寞然相伴流年,残荷已潇潇。
  这两个字,在莲妃心头轻轻划过,极隐约的带出丝痛楚。
  “你恨了朕这么多年,连凌儿也一并疏远了这么多年,还不够吗?这一生,有多少个三十年!”天帝长叹一声,说道。
  “臣妾并不恨皇上。”莲妃淡淡道。
  “是吗?”天帝语中颇带了几分自嘲的讥诮。
  “是。”莲妃安静起身:“若恨过,也早已抵消了,臣妾只是不能忘。”
  天帝眉目突然一冷,不悦道:“你忘不了谁?”
  她看着天帝,竟对他转出一笑。
  尘封多少年的笑,有着太多的复杂纠缠,也无笑声,也无笑形,一径的暗着,“我忘不了你。”
  不是臣妾,而是我,不是皇上,而是你。
  我忘不了你。
  甲胄鲜明凌然于马上的大将军,抬手遮挡了跪服的羞辱,帅旗翻飞,蔽去漫天长沙。
  雄姿英发的少年郎,抬手拭去肝肠寸断离别的泪,俊然朗目,抚平愁绪万千。
  木槿花下,多情人,抬手搭上温暖的衣衫,神色轻柔,暖暖一笑。
  就是这一笑,俘虏了谁,迷惑了谁,沉醉了谁,或许终生都不能相忘。
  天帝浑身微震,伸手握住莲妃,“你都记得吗?多少年了,我以为你都忘了。”
  不是朕,是我,不是爱妃,是你。
  莲妃却轻轻的抽回了手,凝视着天帝双目道:“你叫我怎么忘?我的族人在你的铁骑精兵下家破人亡,我的兄弟非死即伤,我的父亲,在跪降后饮下你送来的毒药,柔然族已是苟延残喘,遭突厥大举围攻,你作壁上观按兵不救。”
  渺渺的柔情,铁血的心。
  何处的因由,此时的果。
  天帝的神情在她一字一句中冰冷,渐生悲戚:“原来你记得的是这些。”
  “只有这些吗?”莲妃神色凄迷,眸中覆上了一层水雾深浓,“你给我希望,却又亲手将我送到别的男人怀中,我认了,可你连他也不放过……”
  “住口!”天帝猛然怒喝:“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莲妃面无表情说道:“你以为可以瞒过所有人,却瞒不过我,那些丹药我都认得。”
  天帝容颜寒冷,而后缓缓说道:“你怎会不认得,那本就是你自柔然带来中原,亲手进献给先皇的。”
  一道清泪自莲妃面颊潸然滑落,她极凄惨的仰面,望向已陷入深黑的殿堂,道:“我是个罪人,我从一开始便想要他的命。但他对我那样好,我再下不了手,可你却令他沉迷于仙炼之术,频频服用丹药,他还能活吗?”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天帝语气越发冰寒。
  莲妃看着他,目光穿透了他,越到了遥远的地方:“所以我们都活该受到惩罚。”
  长风微动,扬起宫帷淡影,穿过莲妃的长发,吹动白衣寂寥。
  香炉中点点明红燃到了最后,挣扎几下,灰飞烟灭。
  天帝的脸色便如这漫长的冬日,极深,极寒,更透着沉积不化的悲凉。
  死一般的沉默,大殿中静到了极至。
  昏暗中两人面对面站着,仿佛已经站了多少年的日子,对视的双目了无生机。
  唯有这里是心灵安宁之处,却也唯有这里,藏着惊涛骇浪。无力的哀凉生自心底,久久存留。
  很久以后,天帝终于开口说道:“你不是我,永远无法体会那种屈于人下的感觉,就连自己心爱的女人,也要拱手送至别人怀中。我做了的事,从不后悔。”
  “便是后悔,又有何用?”莲妃淡淡说道:“此生已往,我每日诵念经文,或者可以为你我恕罪。”
  “你何必要自苦于我二人,也更苦了凌儿。”天帝说道。
  莲妃俯身下去:“臣妾恭送皇上。”
  天帝看着身前这抹淡淡的身影,夜色灰暗渐渐的失去了清晰,在殿前薰染上晦涩的浓重,长叹一声,转身而去。走了几步,忽然又回头道:“我今日是想来告诉你,凌儿是个很好的儿子,让朕极为放心。朕一直以来总觉得愧疚于他,不知现在是否弥补了一二,上一代的怨痛莫要再在他们身上牵连重演了。”
  莲妃柔弱的身姿一动未动,泪却早湿了衣襟。
  殿前,天幕如墨,月如钩。
  天朝《禁中起居注》,卷八十,第二十三章,起自天都凡一百二十四日。
  圣武二十六年十二月壬申,帝以凌王军功显赫政绩卓然,母以子贵,晋莲池宫莲妃为贵妃,六宫仅别于皇后一人之下。
  御旨出,中书、门下两省散骑常侍、谏议大夫、左右拾遗、礼部及十三道言官奏表谏言,非议激烈,以为制所不合。
  帝置谏不闻,一意行之,与承天门广场杖责为首官员四人,以儆效尤,举朝禁言。
  北疆军营,大地冰封,飞雪处,万里疆域苍茫。
  夜天凌将那八百里快马送来的恩旨和杜君述等人早已送至的密函掷之于案,站在帐前放眼看向长风送雪的江山,唇角一抹薄笑,清冷如斯。

'43'第21章 却说心事平戎策(1)

  幽州位于天朝北疆边缘,东系涧水,西接勐山,南北两面多是平原,中有低山起伏,阔野长空,连绵不绝。
  北风过,苍茫茫枯原无尽,远带天际。
  万余人的玄甲精骑穿越勐山低岭出现在一带开阔的平川,马不停蹄急速行军,遥遥看去像是一刃长驱直入的剑锋,在半黄的山野间破出一道玄色锐利,将大地长长划开。
  当先两骑却是白马白袍,率先奔驰众骑之前,十数名近卫落在身后,分做两队如同鹰翼般展护左右,激起尘土飞扬。
  风驰快如电掣,长风袭面高扬风氅,夜天凌冷峻的唇角不由微勾,冽似寒冰。这纵马疾驰的感觉,极速中抛却周遭一切,天地间仿佛空无一物,如登临绝顶,孤独而快意十足。
  他收勒马缰,缓缓停下略事休息。卿尘一直和他并驾齐驱,此时在他一步之前停住,施施然转马回身,见他看过来,抬头笑问道:“怎么,有兴趣比比看?”
  眼前云骋长鬓压霜,她因方便身着了男儿骑装,轻裘胜雪意气从容,一双秋水清瞳深若点漆,顾盼间竟别有一种风流俊俏潇洒的美。
  夜天凌正打量她,突然听到这样一句,眼底划过有趣的神色:“你可知已有多少年天朝上下无人敢和我比试骑术,更别说是女人。”
  卿尘在他身旁立马侧首,凤眸清扬:“所以她们都不是凤卿尘,更不是凌王妃。”
  夜天凌淡峻眼中清光微闪:“说的好!”
  “以前方那带湖水为终点。”卿尘手中银鞭前指,看了他一眼:“先到者胜。”
  随着夜天凌点头,卿尘已扬鞭打马,两人双骑化做白影银电飞纵飚出,疾如追风,快似闪电。
  卫长征同几个近卫不约而同的苦笑,立时随后追出。
  原以为有王妃在旁总会劝着,谁知竟是添柴加薪,一并纵马去了。幸而他们这些人的骑术早被锤炼的炉火纯青,否则也不能追随左右这么多年。
  风驰云骋畅然飞驰,并羁齐头,几乎同时在湖岸前停步,溅起冷冷冰水碎扬,风过枯苇低弯下腰身,露出平境般的的水面倒映长天。
  分毫不差的距离勒马,卿尘却又意犹未尽小溜了一圈才回马,夜天凌伸手握住她拉倒身边,“别疯了,小心一会儿心口又疼。”
  卿尘扬起睫毛笑着瞥他,方才云骋快风驰便紧随其旁,云骋慢风驰便缓缰略收,前后竟只差指掌距离,单凭这控马的技巧,他便高明了不下数倍。
  她却故意说道:“还没分输赢呢。”
  夜天凌神色清朗,闲闲说道:“王妃厉害。”
  卿尘发巾一扬,横眉嗔道:“谁要你让了!”说罢却忍不住“扑哧”一笑。
  夜天凌不以为忤,目光在她的笑间一带,清隽的脸上是淡淡的轻松,说道:“照这速度,用不了多久便可到幽州。”
  卿尘点头,纵目看察四野:“幽州这地势,真难为十一竟能在此挡下虞呈叛军。”
  “是以要尽快收复合州,合州凭祁门关天险,乃幽州以南各处的天然屏障。”夜天凌遥望平川,眼中隐有一丝深思的痕迹。
  卿尘忍不住叹道:“只可惜守将投敌,合州轻易便落入叛军手中,恐怕失之易,得之难。”
  “无防。”夜天凌神色沉定:“这世上没有攻不下的城。”说话间目光自远处收回,转身问道:“累不累?”
  卿尘摇头:“不累,下一程比比看谁先到幽州城怎样?”她俏皮的笑着。
  夜天凌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前方轻尘飞扬,忽有先锋兵飞骑来报:“殿下,前方探报,虞呈叛军轻骑偷袭幽州被守军阻截,现下双方短兵相接,正在交战!”
  “所在何处?”
  “城西二十里白马河。”
  “地图。”
  身后侍卫立刻将四境军机图就地展开,夜天凌翻身下马略一察看,问道:“我方何人领兵?”
  “十一殿下亲自带兵阻击。”
  “兵力如何?”
  “各在五到七千之间。”
  “传令。”夜天凌战袍一扬:“全速行军,抄白马河西夹击叛军,若见虞呈生擒活捉!长征,率四营兵士护送王妃先入幽州城,不得有失。”
  “得令!”将士们领命声中,卿尘对他深深一望:“一切小心。”
  夜天凌微微点头:“先入城等我。”
  “嗯。”卿尘唇角带笑,目送他翻身上马,率军而去。她扭看向卫长征:“这一仗不能去,少了你们立功的机会。”
  卫长征俊朗面容露出一笑:“各司其职,但凡殿下吩咐下来的就必有道理,无论何事长征都会尽心去办。”
  或者是跟在夜天凌身边久了,卫长征人虽年轻却行事极为沉稳。夜天凌身边诸将,夏步锋勇猛,南宫竞多才,史仲侯犀锐,唐初善谋,而卫长征便胜在这个稳字,他名义上不过是区区近卫统领,实际上却是夜天凌心腹之将,深得信任。
  “走吧。”卿尘回身上马,一边笑说:“若是他们仗都打完了我们还未到幽州,就丢人了。”微一带马,率先驰出,四千将士随她往幽州奔去。

'44'第21章 却说心事平戎策(2)

   ;澈王大军驻扎于幽州城北,卿尘等人过幽州城不停,直奔军营。
  营中将士同凌王部将一向相熟,留守副将闻报出迎,却见玄甲军中多了个眉清目秀的人物。
  白衣轻裘翩若惊鸿,神情静,静中明光焕发,风骨傲,傲中沉定从容。不着甲胄不携刀剑,纵马率于玄甲军之前,淡然清隽,甚至稍带些冷冽,然就是这分冷冽中有什么令人极其熟悉的东西,镇定在军前不动声色穿透人心,使整个玄甲军与凌王在时丝毫无异。
  凌王妃随军之事知道的人并不多,那领先的左副将柴项对卫长征打了个询问的眼色,卫长征俯身说了句,柴项神情一震看向卿尘,卿尘颔首微笑。f
  柴项知晓分寸,亦不多礼,即刻安排驻军扎营。方安置停当,便有侍卫来报凌王、澈王已领兵回军。
  卿尘远远见夜天凌同十一并骑回来,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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