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凝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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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凝云- 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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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潭镇开惯这般奇异的花儿,自是仙气盎然。
  沈凡和路凝云二人坐在翠幕斋的庭院中打着络子。众生殿对弈之后,凝云决口不提与成旭渊七日之约的事,似乎并无心赴约。然而,沈凡瞧的出来,她心中的徘徊一日甚于一日。
  她亦不会逼凝云下什么决断,只是时时旁敲侧击,帮助她明白自己的心。
  “在这小镇里也待了些时日了,不知云儿的难,我解了没有?”
  “先生是要赶我走吗?”凝云漫不经心道。
  “还是这个敏感的习性改不了。我何曾是赶你走?只是几日以来,你似乎并没有半点缓解,我忧心才如此说的。”她定神道,“即使你没提,我也瞧的出来,你心病一揽子不说,体病也不轻。”
  庭院里静悄悄地,只听得黄鹂鸟儿在屋檐上啾啾地叫。凝云手上忙着,强忍着马上就要流下来的泪水。
  “先生不提,我倒不觉得;先生一说,我才发现自己原来这般没用,作了一身的病,到头来什么也得不来。铁了心要放下的事,仍是日日念着;发了誓不想的人,仍是日日想着,真真是没用……”
  沈凡握住了凝云的手,劝道:“云儿,别管这络子了,我们来说说话儿。”
  “终日的也只是我说,说来说去说不清楚什么,何必再废这个事?先生别管我才好,我会忘掉的。”
  沈凡只得作罢。“云儿,你自小也不是无主意的人。今天这样的你,我是头回见。毕竟离开你有些年月了,你这些年的生活,我不能够知道是怎样的。然而,你不说,我也不难猜。”她用慈母一般温柔的手摸了摸凝云的头。“这样的关,女孩子总是要过的。今日你竟不远万里从京城跑到了苏州,必定你的关,出于某种原因,不像其他的女孩子那样容易过,是不是?”
  凝云轻轻点了点头。
  “我不会强迫你想清楚什么,更不会赶你走。女孩子方得经过这样痛苦的蜕变才能成人。小时我与你讲那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是如何讲的?”
  “先生的解释总是与众不同的。”凝云含泪微笑道,“先生说‘痛苦的记忆才是人最应珍视的记忆,当人追忆时,这些疼痛是人存在过的证明,当时的迷惘全部成为了心灵成长的养料。’”
  “然而先生今天要告诉你,李商隐说的不错。或许你的理智告诉了自己这是珍贵的记忆,然而身处事中,你就是不能不惘然。别人帮不了你,你自己亦不能帮自己。你只有默默忍受,走完这段历程,才能得到真的宁静。”
  凝云迷离地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青山,缓缓道:“先生怪的紧。这世上都教人走出痛苦,哪有劝人进入痛苦的呢?”
  “因为对于有些痛苦来说,走出它,实在是可惜了。”沈凡微微一笑。
  凝云刚要追问,前门忽然开了。二人站起身来,只见一个身材颀长,俊朗飘逸的青年男子走了进来,腰间插着那支凝云熟悉的箫。
  “许久不见,昭容娘娘可好?”平江王龙篪笑嘻嘻地问道。
  
  苏州,帝谭镇。
  “他果然要我回去以死谢怀欣皇后之灵么?”凝云冷笑道。
  “昭容误会了。皇兄一心惦念昭容病情,全是关心才是。”龙篪急道。
  “这倒怪,我病了这些日子以来,倒不见皇上的关心。每每见面,不过是些儿冷言冷语,却算是好的了。”
  “昭容怎么就是不明白呢?”龙篪见她怎么也不肯答应,心急火燎。那晚巧遇时,他只是怀疑自己看错了人。第二日他又来帝谭镇,暗暗跟踪观察了几次,越发确定这“乡间女子”正是路凝云,适才起了疑,飞鸽传书回京城询问此事。龙胤的回信让他取笑了很久——相对与以前恐他人截留而刻意短小精悍且充满暗语的传信,他一贯谨慎的皇兄显然心情过于激动,以致于一页纸上飞满了他的笔迹。 
  闻汝不期遇昭容于乡间,朕心甚慰,此乃天之馈赠!昭容体安乎?心舒乎?可消枯些许?既于汝侧,朕予昭容之康健汝手,务必安顿一切,并劝服其尽早回京,切记。然盖昭容体恙,汝应诸般谨慎,万事以顺昭容之意为先,若其无愿回京,汝切莫为胁迫、威逼、责备及任何不善之举,应缓言晓之,温语慰之;如此,假以时日,其必感于汝诚,欣然应之。朕国事繁忙,惟臣弟可托付,望勿逆朕意,切记,切记。
  可怜的皇兄,对她是呵护以极了!龙篪暗自好笑。瞧这信写的,真真是捧也不是,吹也不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要逆了美人的意!
  他将信重重地拍在桌上。“这或许能证明皇兄的真心。”
  她用颤抖的手拿起了这页重似千钧的纸,飞快地浏览了一遍,又丢还给龙篪。龙篪知道这信对她起了作用。她的胸脯强烈地起伏着,后退了几步,有些趔趄,然而她用转身掩饰了自己的无助。
  龙篪察觉到了这明显的情绪变化,趁机问道:“在此之后,你若仍然否认他的感情,就太过残忍了。”
  凝云沉默许久,再开口时,带了重重的鼻音,如同情绪溶进了她的嗓音里。“我不否认他的感情。如我所见,再也不能否认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认为她会转过身来,答应他明日一早就起程回京。
  然而——
  “请王爷转告皇上,若他有愧疚之心,大可不必,该愧疚的人是我,硬生生挡在他与别人之间如此长时间;
  若他有同情之感,仍然不必,我喜欢江南的山水美景,宁静安逸,并坚信这里才是我的归宿;
  若他有关心之意,万般感谢,四年的时光,我不会忘记他对我的好意;
  而若他的爱中,有那么一点是施舍给我的……请他将全部的爱,还给他离不开的,和忘不掉的。”
  “可……”
  “请王爷不要再劝我了。我心意已决,断不会改变。”凝云坚定地答道。
  龙篪自是无奈,然而又觉无话可说,只得作罢。他依照每次飞鸽传书的惯例,将纸条置于蜡烛上烧毁。飞舞的火舌舔上薄薄的莎草纸,立刻咝咝作响。这轻微的声音却似响雷一般,凝云猛地回过身来,看着纸片慢慢地扭曲,卷合,最终变成黑色的一团。
  她握紧了拳头,待龙篪离开后才落下了泪。
  
  此后的几天,龙篪隔三差五地借故来寻,时不时地留下些药材和银两,说些个俏皮话儿逗凝云开心,次次赖到暮色将至,才不甘心似的旧话重提,劝上几句,虽每每都被拒绝,仍不屈不挠地努着力。终于有一天,她下定决心离开沈凡,另觅他处了。
  “你身体还没好,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呢?”沈凡忧心道。
  “云儿不想再拖累先生,”她停顿一下,“亦不想再见平江王。”她气恼地发现沈凡嘴角上带了一丝笑意,心下暗暗气道,龙胤这个弟弟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风流种子,正事一件也不见做,斗趣儿耍贫的倒是一顶一的熟稔,理智如先生,都被他哄的服服帖帖。
  “那孩子还真是有趣呢。”
  凝云不理她,兀自收着包裹,一抹明媚之靥却悄然挂上唇畔,丽眸含笑。思绪恍然回到御书房那个午后,龙胤赞她冰肌雪骨,拿北齐冯淑妃作比,满口的风流韵事,调笑半晌的,便是与他这个风流弟弟。
  这二人对旁人是一个英明果断,一个玩世不恭,兄弟两人私下里在一起时便一个模子的……不正经……念着念着,便又忆起了那双柔情似水的俊目,原来……自己竟是喜欢他来逗弄的。
  一双纤手不知不觉,竟放缓了收拾。
  她摇摇头,不,不……不能动摇……
  “云儿,”这时沈凡止住了笑,拉过她的手,温声道:“你若不想见他,我们以后不见他就是。但无论如何,先生不会放你一个人去流浪。”
  “可是……”
  “眼下你需要照顾,除了我又有谁能照顾你呢?”她慈母般一笑,“要离开,我与你一同离开便是。”
  “先生!”凝云惊呼,“翠幕斋是你的家!”
  “翠幕斋是一座房子,有关心和被关心的地方才是家。”她温柔地揽过凝云的肩膀,“况且……人在一个地方待久了是会生厌的。”
  然而这时,几乎已经让凝云心惊胆战的敲门声又响起了。沈凡将她按在椅子里,道:“你且坐着,我去打发他。”
  “不,先生。我……自己去……”
  穿过庭院,她轻轻地打开门,刚要发作,却发现来人并非龙篪。
  门外站着的,是仿佛苍老了十岁的路丞相。
  “爹!”凝云欢叫着扑进了老人的怀里,眼泪扑簌簌地掉落下来。越过路丞相的肩膀,她看到了龙篪站在一旁,偷偷的笑着。沈凡忙将三人引入了屋里,路丞相心疼地将女儿前后左右检查了一遍,才略略放了心。龙篪贫道:“丞相好好看看,您的云儿可曾少了一根汗毛?”
  父女二人都没听到这顽话。路丞相屏了将近二十日的一口气,见到凝云无事,终于可以吐出来了。再如何关心,说出来的话仍是数落。“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不懂事?再怎么委屈,回家来诉就是,怎么说走就走呢?这几日尽是找你,要把爹急死了……”
  凝云扑通一声跪在路丞相面前,声泪俱下道:“云儿不孝,让爹这样烦心。”
  路丞相是先帝的挚友,先帝去世时将龙胤托付给了他这位世交兼忠臣,他亦在先帝灵前发了誓,“必将为幼主殚精竭虑,有生之年不相离”,如今却为了女儿抛开了朝政和少主。凝云了解自己的父亲,这是他宁愿舍弃性命也不会荒废哪怕一刻的事业,更不要提这“尽是找你”的二十日了。
  然而,他的女儿是比他的性命还要重要的。
  “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路丞相道,“明日随爹回去吧。”
  “爹……”云儿避开了他的眼睛。
  “怎么?”
  凝云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这句话。“云儿不想回去。”
  路丞相显然没料到这样的答复,呆住了。屋里气氛正尴尬,龙篪笑道:“昭容不知,前两日我才刚接到皇兄的传书,将我好骂了一顿呢。说是天天来说怕惹你心烦,命我不准再死缠烂打,要另想办法。我正为难,丞相就到了。想我通知宫里不过几天工夫,丞相一定是收到了信连夜启程,又连夜兼程才到的。其间旅途劳顿非常,不如先安顿下来歇歇,其他的事我们从长计议?”
  
  次日,景澜宫。
  一袭牡丹承露的娇艳,抹胸紫绡,珐琅镶边,流苏翩翩,佳贵嫔重又回复了往日的艳丽,手中亲提一金胎累丝嵌珊瑚珍珠“冰梅祝寿”图棱口盖盒,远处一看,犹如神妃仙子,光艳万丈。
  她不知道自己做成这样是在给谁瞧。
  心还痛着,然而,痛有何用。
  他对她,没有爱,始终没有。她能争的,终究只有宠。
  路凝云与她,皆是入侍四年,分庭抗礼四年,无所出四年。
  如今,平衡是真的被打破了。
  一个几乎从天而降的孩子,让佳贵嫔再没有退路。
  路凝云,或者你不要回来;或者,她紧紧地咬着牙,我发誓,如今这张网,你无计可生还。
  锦阳殿,她怕是再也不能深入了。
  为今之计,只有在景澜宫收复失地。
  “请贵嫔回去吧,娘娘头痛的很,今儿个不能见客。”霁月冷言道。
  “知道娘娘头痛,主子特意带来了外域献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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