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看着伯弈,压着喜色半分不露,只肃然答道:“徒儿明白。”
云雾渐薄、仙气变淡,师徒二人彼此相伴,行到归云山门处,将那白玉牌嵌入山门大石上。
通山令出,斗转星移,仙山归隐,红尘随至。之后,师徒二人匆匆赶路,未料所行处皆是荒原旷野,见不到村镇人家。
无忧虽早至辟谷,可不食不饿,但素来贪食惯了,袱中糕点左右不过几日便全下了肚。待到无食时,只能一得休息,就下河摸虾捉鱼,上树摘果解馋。
只吃食还能自给自足,唯连着数日的餐风露宿,颇让人吃不消。过得几日,连一向纤尘不染的伯弈都变得灰扑扑了。至于无忧,无数对人间的旖旎念想化作了泡影,如今是无比渴望那松软舒适的床榻,只想赶紧找个地上美美地睡上一觉。
半月后,在她的满心期盼里,师徒二人终于盼来了此行的第一座人间之城——葵城。
二人行至城外,见城门处守了不少佩甲带剑的兵士,正挨个儿盘查入城之人。伯弈以术法掩去二人真容,兵士们搜过细软,又问了些话,方才放他们入城。
无忧进得城来,发现离自己原想的人来人往、繁华热闹相去甚远,这街道冷冷清清,偶有一两行人也是粗布麻衣,行色匆忙。不禁暗叹,看来这人间也不怎么有趣,之前梨落师伯还骗她说人间多么好,凡尘里好吃的好玩的多得不得了,如今好容易到了个城镇,却是一股子冷清寥落。
师徒二人寻了客栈安顿下来,无忧跟着伯弈前后脚入了厢房,啪地关上门,神秘兮兮地贴近伯弈道:“师父,这几日我越想越觉蹊跷,按说通山一令,跨过山门便接凡尘人世,但为何你我行得数日才见到了城池?”
说罢,无忧用软帕将桌上茶盏擦拭一番,方倒上一杯清茶递给了伯弈。
伯弈抬手接过:“确如忧儿所言,踏出山门便入红尘,所行一路怎会渺无人烟?必然是被人做了手脚。加之一出山门,我就发现有人紧跟,这十几日便多有留心,却如何也测不出相跟者的身份。”
无忧奇道:“为何要跟着我们?”伯奕道:“或许要将我们引来此处。”无忧不明:“引来葵城?为何?”伯奕摇摇头道:“尚不知为何,只能看看再说。”
无忧略有些失望,又想起在山上偷听到的师公的话,出言催促道:“师父,不如看看师公给的布帛。”
伯弈依言,拿出布帛徐徐展开,上面写了二十个字:“玄龙为元,神器为符。四方搜寻,龙血做引,封印方固。”
“师父,这师公文绉绉的说的是什么呢?”伯弈微笑解道:“就是说玄龙山是封印魔界的阵元,四个神器是阵符,放在了人界的四个地方,若能寻来,再以真龙血做引,就可以稳固封印了。”
无忧听伯弈一说,心中豁然开朗,抓紧功夫拍拍马屁:“师父,还是你最厉害,一下就看出了究竟。”伯弈看她一副讨好模样,抿嘴笑笑,也不接话。
无忧托起腮帮,高深莫测地道:“真龙之血嘛好找。想这人间王者、天上帝君、龙族老龙皆算真龙,随便找个弄点血那不是小意思嘛。只这神器,在哪四方呢?也不说清楚些,天下如此之大,总不能乱找吧,况且连神器之名都不知道,到底要如何找呢。”
伯弈揉揉她的头道:“下山前,天帝曾来与我一见,说封印魔界的应是一种四菱阵法。若他的话做得准,依我推测,或许四方便是地界的东西南北四端,以玄龙山为中心,四边相连形成四菱。”
无忧道:“那天帝所言可有依凭?”
伯弈道:“莫非忧儿有其他的所知?”
无忧正想再问,伯奕却道:“奔波数日,先找些吃食,余下的事慢慢再想。”伯弈说毕竟飒飒而去。
无忧在后不满地嘟囔道:这师父也是,可数日不食的人竟为寻食岔开如此重要的话题,果然自己跟来是对的,可在师父犯糊涂时及时提点他一下。
那无忧磨蹭蹭下得楼来,伯弈早已端坐桌前,桌上搁着几叠碗盘。伯弈见无忧耽误甚久倒也不恼,只挥手示意她过去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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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蚩侯
无忧本有些恼他,一看到美食心情又大好了起来。
伯弈不食,只唤来跑堂小二,温言相询道:“小哥,不瞒你说,我师徒二人自山中而来,多年未曾出世,却不知这如今是何年月。”
小二见眼前璧人,男子眉目如画,少女秀丽可人,不觉看得呆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好言回道:“如今正是天晟纪元三百三十一年。”
伯弈接道:“这葵城外守着重兵,城内行人寥寥,巡兵却多,莫不是天晟的都城吧?”
小二直摆头:“哪能啊,这葵城不过南方小城,再则,也并非天晟的属城。”
伯弈奇道:“不属天晟?这天下莫非还有多主?”
小二又将伯弈打量了一番,见他穿着不俗,方耐着性子道:“公子怎会不知这些。如今确然是尊天晟为主,实则却是八国分治。这葵城原属八国中的黑蚩国,只是几日前却易了主。”
伯弈见那小二已现不耐之色,便摸了块碎银给他道:“不知小哥可能细说说,予我们解解闷。”
小二得了好处,态度极好地细细说来:“这几年,各国侯爷们互不服气,你来我往暗地里不知生了多少事,偏那天子又压不住他们。这葵城本属黑蚩侯领地,因黑蚩辖下统共四大城十六小城,地处东北,比不得他国富饶,蚩侯素日里便低调行事。只这数十日前,蚩侯不知怎的性情大变,竟悄然带兵去攻近邻的邪马国。”
言此,警惕地环视四周,方才接着道:“这事说来也奇,黑蚩兵士未行几日,邪马国未及反应,日向国的军马竟到了。日向富饶,素以重甲骑兵闻名,这黑蚩兵士又哪里敌得过,不到一日全数被剿,葵城连着旁的舆城皆被日向保护起来。”
小二声音更低了些:“这说是保护,实则占了。二位看街上的那些个士兵,皆是日向国,说什么为搜查失踪的蚩侯,保护百姓,全城戒严到处盘查,城内早已人人自危。那城门处更是重兵把守,进城容易,这出城可就难啰。”
小二噼里啪啦一阵说完,伯奕表了谢意,又耐心等待无忧吃饱喝足,方才各自回房歇息。
无忧进屋躺了会儿,睡不着又坐了起来。
她取下臂上乾坤玉,将里面的宝贝掏了出来,一一摆定:无尘师兄给的一把骨玉梳,伯文师伯给的缚妖索,梨落师叔给的玄冥镜,还有沉香珠、定魂珠、冰魄珠,这些仙家宝物不知在凡间能否派上用场。
师公给的通山令,回山时得用,要捡好。师父给的霜寒剑,平日最是宝贝,如今到了人界少不得要用了。再望里摸一摸,掏出了一些金银锞子,并一把碎银,听师伯说这东西在人间可宝贝得紧,得妥帖收好。
这边摆弄完了,又盘算道:师父本就生得好,虽掩了真容,但风仪仍在,整日里穿着白衣仙袍四处晃荡,如此招摇想来不妥,得去给师父买几套称身的普通衣物。
随便再给自个儿买个束发的钗子,如今也大了,不能老让师父把自己当孩子。还有一事,师父素来恃仙法了得,除一块玉和一把剑,再无傍身之物,明儿得把缚妖索给他。
无忧躺在床上想着心事,闻着棉絮的味道,很快便沉沉地睡去了。
不知睡了多久,隐隐听到师父传音过来,无忧迷糊睁眼,正欲回话,却见伯弈近身在前轻轻摇首。
无忧立刻会意收声。
静下心来,听到大街上远远传来的车轱辘声,还有轻微兵器撞击的声音,又见到伯弈眼神微亮,拉起她施了迷踪步自窗而出。
外面月色惨淡,师徒二人伏爬在街边的大树上。无忧怕为人所察,便取出沉香珠彻底隐了气息。
二人伏了好一会儿,轱辘声渐近,无忧探目一看,远处行来一队人马,行者从头到脚包裹严实,头上罩着黑色面巾,装扮很是古怪。
人马缓缓行过大树,无忧传音道:“师父,可要跟着?”伯奕示意紧跟,二人便一路尾随,跟着那群人折折绕绕,最后到了黑蚩侯府。
蚩侯府内一片黑沉,空气里满是紧张的味道,依稀可见府中各处十步一哨,五步一岗,却不知如此严防,可是为捉那失踪的黑蚩侯?
“兄弟,接那东西的车马可是备好了?”府中哨长对兵长道。“车马是到了,只兄弟几个尚有些胆怯。”
言毕,那说话者身子抖了抖,无忧顿觉这府中暮色沉沉寒意真浓。
地面的人继续交谈:“你们带没带好符纸。”“带是带了,但几张符纸能抵屁用。只怪兄弟几个命苦,接了这差事。”
一行数人行至华丽的庭院处,在院门外停了步,半晌,无一人动作。
终有人说话了:“你几个大老爷们,胆子怎这般小,想那蚩侯夫人对那东西已过十日,没见吓死?”
“说起那蚩侯夫人,娇娇弱弱一个美人儿,真真没有想到竟然如此胆大。”
“少在这儿啰嗦,误了时辰,看你几个如何交代,还是快接出来了事。”哨长颇为不耐,在这蚩侯府里已守了数十日,想着与那东西同处一个屋檐,每日介提心吊胆,就怕染了什么不干净的。
兵长听得此话,只得壮起胆子,挥一挥手,领着兵士们往院中去,不一会儿,几人在一间厢房外停下,兵长颤着声音道:“夫人,车马已至,小的们来请侯爷上路。”
嘎吱声响,屋门徐徐而开,门内缓缓走出一名女子,身量娇小,面上覆着一张黑巾,一身素白衬着白得不正常的雪肤,在此情此景下瞧着甚是吓人。
兵士对着那女子恭敬施礼,估摸便是那蚩侯的夫人。女子并不搭话,让开身子走至一旁,黑亮的眸子十分的清冷。
兵士们进了屋子,半晌后,几人用粗大的绳索绑着一个八角的大黑棺,走了出来。
竟是棺木?师徒二人对视一眼,继续跟着。
兵士们抬着棺木出了侯府,将棺木置于来时驶来的大车之上,约莫是对死人的恐惧,一放下黑棺,兵士们便立即散到四周,只远远地护着马车,急忙忙地向西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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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死躯
伯弈传音道:“忧儿,你继续跟着,为师去车上看看。”
无忧望着伯奕,眸子如黑宝石般瑰丽,嘱道:“师父小心。”伯奕轻笑点头,隐息飞去。
约莫一注香后,伯弈出现,无忧一见他,便急忙问道:“师父,可发现了蹊跷?”
伯弈凤目微冷:“大车内只有一黑棺。放识看了,那黑棺里躺了一魁梧男子,约莫五十不到的年纪,皮肉僵硬如铁,面呈绛紫,双目圆睁,眼珠全黑无白,看形容约莫死了一年有余。”
无忧道:“死了这么久,为何尸体没有腐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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