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月认真地看着他:“你帮我和我母后逃出这皇宫,我便在将来允诺你三件事。”
钟闲也轻笑起来:“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太子,能允诺我什么?”
“现在无权无势,不代表以后也是一无是处。”洛月淡淡道。
微风吹起了漫天繁花,过了许久,钟闲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怎么一个人?你的侍女呢?”在回去的路上,钟闲问。
“手脚不干净,自然要被处置。”洛月低头踩着大朵大朵凋零的花朵,无所谓道。
那天傍晚,满园的茶花瞬间凋零,就如突然盛开一样突兀,转眼间只剩下一地落红,惨烈得赛过天边的夕阳。
Chapter 3 竹醉天下倾
文久十八年,大宁京都郊外竹林。
一名紫衣少年斜靠在藤椅上乘凉,头发只用一根银白色的丝带松松绑住垂在胸前,绝丽的姿色大概连百花都要羞愧,微风吹起额发,隐约可见眉间有一抹绯红。
林间只有微风吹拂的声音,少年却忽然睁开眼睛,纤长的睫毛微颤,遮住了流光溢彩的黑眸。他半眯着眼,轻声道:“你来了。”声音清越动听,好似山间泉水透着一股凉意。
从竹后,缓缓走出一位白衣公子,折扇轻摇,举手投足间尽是洒脱飘逸。与洛月不同,这位看起来最多二十岁出头的公子就像一泓清水,清淡的眉眼,远不及洛月美得浓烈,可是身上那份清风霁月般卓然的风韵同样让人惊叹。
只见那白衣公子缓缓走上前来,望着紫衣少年笑道:“你这闲散太子倒是当得不错。”
紫衣少年眼都未抬,哼道:“你这世子也很清闲,隔三岔五地往我这儿跑。”
“昨日的宴会你没去。”白衣公子也并不着恼,径自坐在少年旁边的竹榻上说道。
“无聊至极。”紫衣少年坐起身,轻轻一哼,神情清贵而傲然。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霞光郡主问了我一句。”白衣公子侧过头,“你这病装了这么久,许多人虽没有明说,但大概已经猜出来了。”
“我也并不打算一直装下去,”紫衣少年打了一个哈欠,一副慵懒闲散的模样,“人前一个样子,人后一个样子,我都有些累了。”
“洛月。”
“嗯?”洛月有些讶异地侧过头,只因为平时钟闲很少这样直呼他的名字。
“你并不想坐那个位置,对不对?”钟闲看着他,认真地问道。
“谁说我不想。”洛月好笑地弯起了嘴角,低垂了睫毛,眸底是一片波光潋滟。
又是这个样子,钟闲抿着唇,就算在自己面前,他也不能卸去那层面具么?想到这,他竟有些恼怒,细想,又不知这恼怒从何而来。
“你当初一心想逃离皇宫,现在又是另一番打算,太子的心思果然是高深莫测。”钟闲将思绪尽数掩去,只是持着折扇调笑道。
“世子可知何为韬光养晦?当初无力自保,自然要远离是非。”洛月依旧神情淡淡。
钟闲也只是笑笑,想起当初答应帮洛月及银妃逃离皇宫,委实有几分年少轻狂的味道。以为安排好一切便能做到,却不知这世间还有许多的莫测,比如人心。那场大火,差点烧掉了整个写意园,他几乎调动了所有属于自己的暗卫来导演这一场戏,却在功败垂成的最后一刻,银妃哭着执意要留下。洛月整可能丢下银妃独自离开?所有的精心谋划最终失败。
他那个总是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父亲安远侯知晓后,也只是抛下一句:“计谋有,却缺少耐心和阅历。”
似是知道钟闲在想什么,洛月坐直身子,撑着脑袋,奇怪道:“不知为什么,当初竟会相信你,把这样性命攸关的事交给你。”说完又勾起一贯漫不经心的浅笑:“不过,看在你竭尽全力的把我弄出宫的份上,那三个承诺还作数。”
清风,竹林,荡气回肠的静谧,以及美人。
白衣蓝发,水眸芙面,由于美丽得过于虚幻,因而看不出年纪的男子站在一大片火红的花朵中,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那一幅凭空出现的幻象。
幻象中,是一片绿意盎然的竹林,竹林中有一把藤椅,藤椅上坐了一位着了轻紫纱衣,眉间有抹绯红印记的绝丽少年。旁边还站了一名白衣公子。
蓝发人嘴角噙着笑,眼里却含着悲。
身后路过的鬼差见了,都一副受了惊吓的表情纷纷绕道。也不知这天界四皇子天天窝在这阴沉沉的地狱干什么,最要命的是,心情一不好,就拿他们这些鬼差撒气。而此时,他们的天界四皇子正透过水镜望着那个望了十几年的凡人,十有八九心情又是不好,还是快快走开为妙。
蓝发人似是对这些都毫无所觉,似低语似轻喃:“二十年……月……我已兑现了承诺……”说完忽的轻笑起来,一双水色瞳眸水汽氤氲,让原本就淡雅至极的容貌平添了几分比恶魔还要危险的妖醴,吓得众鬼差纷纷逃窜。
* * * * * *
洛月很会享受。
比如现在,他正坐在京都最豪华的饭庄“迎来送往”二楼的窗边,悠闲惬意地品着桂花酿吃着招牌菜。座位的旁边,巧妙地放着一面水墨屏风,恰好将洛月与周围隔开,辟出了一方独立空间。
可是越是这样,有些人就越是好奇。
当那面屏风“砰”的一声碎裂的时候,洛月正拿起酒杯浅啜了一口酒。听见响声,他回过头来,乌黑的眸子看向来人,并无惊慌。踢碎屏风的是两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此时,看清了洛月的容貌,都一副痴呆的表情,然后,从俩大汉身后缓缓踱出了一位公子哥儿。
洛月眯起眼,觉得有些眼熟。
那人却一眼就认出了洛月:“我道是谁这么大架子,连吃个饭都见不得人,原来是我们的太子殿下。”
听见这熟悉的嘲讽语气,洛月似乎有了一点印象。
“是贵人多忘事,还是脑袋烧坏了?这么容易就把我忘了,我可真是伤心呢。”那人依旧自顾自地说着,看起来兴致颇好。
洛月只觉得耳边聒噪得厉害,心下一烦便索性不去想到底是谁了,继续吃着菜喝着酒道:“我还真不记得了,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没想到他竟不急不恼,宁晚心中咬牙切齿,却又迫于脸面不能表现出来,一时无语,颇为尴尬,眼中却是满满的嫉恨。
只因二楼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一个是当今太子,一个是将军府二公子,都是不能得罪的主儿,于是小二急急忙忙叫来了掌柜。掌柜跑上楼来,能经营这样大的一个饭庄,自是有一套迎来送往的本事:“宁二公子可是要喝茶?这边坐。”恰好解了这诡异的寂静。
洛月这才知道原来这就是宁老将军那不成器的二儿子,不务正业的名声可说是人人皆知,与将军府大公子的温文儒雅、知书识礼一比,众人嗟叹,明明是亲兄弟,怎会有如此大的差别。
扫兴。洛月起身,朝宁晚微一颔首,便想离开。
哪知某人向来不知好歹,此刻拉了洛月的袖子,嘻笑道:“太子可否赏脸陪在下喝一杯?”
洛月瞥了一眼扯住自己袖子的手,皱了皱眉,天下真是无奇不有,如此厚脸皮的人今日竟有幸被他碰上了,正要拒绝,又突然醒悟近日自己实在是无所事事,于是玩心大起,转过头欣然同意:“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酒过三巡,洛月脸上已染上了微醺的醉意,看得宁晚一阵悸动。
当宁晚提出去百花院时,洛月已有些迷糊。
百花院是京都有名的销金窝,里面的姑娘当然个个都是花容月貌。
洛月前脚刚跨进淡青色门槛,后脚就被一群脂粉围住了。许是从未见过如此俊俏的公子,姑娘们表现得极为热情,香喷喷的手帕直往洛月身上招呼,然后挽住洛月的胳膊,唇几乎要凑上洛月的脸颊。
前方的宁晚回过头来,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眉心一皱,没来由的心中不悦,只觉得让洛月待在这儿,简直就是暴殄天物。顿时对围在身边的莺莺燕燕没了兴趣,宁晚手一抬挥退了众人,吩咐道:“找一间干净的房间,带那位公子去休息。”
洛月确实有了一些醉意,躺在柔软的红木大床上,闭上了眼睛。房内有一股清淡的香味,似是上等的苏合香,没有丝毫的淫靡气息,看来这间房平时并不用来接客。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洛月眨了眨眼勾起嘴角,重新闭上了眼睛。
宁晚推门进来,便看见洛月安静地躺在床上。从刚才开始,百花楼最当红的香草都入不了他的眼,满脑都是洛月精致到极致的眉眼以及满身难以言喻的风华,那些女子与之一比,简直俗不可耐。
踱至床前,宁晚低下头,眼里蓦然浮现出恨意,这恨意不知从何而来,似乎只是一种习惯,从小到大,最看不得的就是他脸上那种云淡风清的表情,仿佛什么都不能让他上心,清高做作得简直让人生厌。
“等本公子上了你,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宁晚近乎咬牙切齿地说道,下一刻便欺身向前,入鼻的是一阵幽香。宁晚近看洛月,只觉得肤白如玉,吹弹可破,比女子还要好上几分,顿时血脉上涌,猴急着宽衣解带就要亲下去,哪知四肢突然无力,唇堪堪擦过洛月的脸颊趴在了床上。
洛月缓缓地睁开眼轻笑起来,胸膛微微震动,愉快无比,就像遇见了什么好笑的事。
推开趴伏在身上的人,洛月坐起身,刚想拉笼凌乱的衣襟,门就“砰”的一声被打开了。
洛月微讶地抬起头,乌黑的瞳眸因微熏带上了一点水光,待看清来人,他轻笑着歪着头问道:“你怎么来了?”神情间竟有点娇憨。
钟闲怔怔地看着倚坐在床头的洛月,鬓发微乱,白玉簪倾斜,松垮垮的纱衣耷拉在身上,露出一对优美的锁骨和一小片玉白的胸脯,平时的洛月虽随意不拘,但从未见过他如今日这般,绝丽魅惑带着点挑逗,却又隐隐透着冷冽与危险。
妖孽!钟闲暗骂了一句,面上却无表情地走上前去,调笑:“没想到太子有这样的特殊的癖好。”眼睛轻飘飘地扫向一旁从一开始就一动不动的男子,从背影分辨不出是谁,大概是这百花楼的小倌,此时正衣衫不整地趴在床上,似乎还在轻轻哆嗦。再看看洛月,自然让人浮想连篇。
“似乎不论在哪里,都能碰见闲呢。”洛月笑,眸漆黑而幽滟。
一向心静如水的钟闲却罕见地觉得闷,只觉得洛月现在的样子实在叫人气愤,堂堂一国太子怎可如此烟视媚行,不知检点,简直就是有失体统!
“回去。”
“我虽住在你家别院,可并不是你的人,为何要听你的?”洛月也毫不示弱,面对钟闲无端的怒气,他温温软软地回答。
“洛月!”
洛月微微一怔,这样严厉的语气,只能说明一件事,平时总是一派温雅作风的钟闲这回是真的怒了。
“好了好了,”洛月可不想惹钟闲生气,他直接从床上站起来,踢了踢宁晚,说道,“我回去就是了。”
钟闲见洛月妥协,心情稍好了一点正要走开,却在不经意的一瞥间,看见了隐在散在床尾的衣服间的玉佩,青绿质地,劲竹纹路,分外眼熟。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