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串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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串地火- 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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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1。
四。1。四。1。咱们得回过头儿说说建安县城里,在光绪二十五年发生了的事儿。   

  柳妈跟她表妹在客店说的那些话儿,有些扯膘,也有些望风捕影,有些地方是向翠兰泼脏水,却得说一句没给谷璧栽赃——他确实又干下了不少损事。

  建安天主教堂的正主儿是神父高其铎。这个加拿大人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为人挺正派。他看不惯白劳德的举动,却又不愿得罪了教区主教。他在西元一*九年春,借口听说新疆、甘肃一带发现了空前的文物宝藏,便给主教留封信,借口考察去找清静了。老虎离开树林子,猴子便称真大王。白劳德在建安天主教堂一手遮天了;用中国老百姓的话说,成了灶王爷的横批——一家之主。他见二妹子谷璧,对教堂忠贞不二,对自己俯首贴耳,便论功行赏,决定出一笔款帮他盖所阔气的房子。

  谷璧杀人抢银子,跑到建安來杀牛卖肉,就是想发财,风风光光地过称心如意的日子。他对白劳德的恩典,乐得屁颠儿屁颠儿的。他相中了肉铺斜对过儿的房场——那里原有两间老模哈眵眼儿的土平房,是刘半仙的家,也是他的卦馆儿。谷璧觉得刘半仙又瘦又矮,有些像武大郎,背后却没有武二郎仗腰眼子,是个捏起来不会硌手儿的软柿子;便摇头晃腚地进了屋儿,扔下十块银饼子,让他七月底前把房子扒走,还威胁说:“到时不拆,教会代劳!”

  刘半仙把这两间临街的房子,看成是保障一家老小穿衣吃饭的风水宝地,换个地方一定要影响卦馆儿的生意,那可就难养家糊口了。而且把房子搬倒扶起,可不像闲磕打儿牙那么轻松:得再置块房基地,得倒换些木料,得求人雇人熬心费神……十块银饼子,也肯定不夠用的。刘半仙追到吉利肉铺,当着王二吹等人的面儿,把十块银饼子退还给谷璧,陪着笑脸儿说:“敝居是先人留下的老屋,不能出让的;而且四至狭窄,盖不下大房子的。谷大掌柜的宽厚充裕,另选一处吉地吧。”

  谷璧望着刘半仙离去的背影儿,“忒儿”地把一口痰吐到地上,冷森森地对几个手下人发誓说:“我这根棍儿,已经不是大拇指那么粗的柳条子,是胳膊粗的柞木棒子了,还上了三道洋铁箍儿,没人撅得了的!你们睁开眼睛瞧着:我若是不在斜对门儿盖起大瓦房,大头朝下离开建安这圪塔儿!”

  王二吹有些替刘半仙担心了……

  他一年多前撺弄姨夫陶青告状时,先后找过三个人写状子。前两个人一听说告的是阚典史家,都把脑袋瓜子摇圆了,让他“另请高明”。可刘半仙听了根由却给写了,还说:“我若是劝老弟听天由命忍了,就有点儿帮他仗势欺人;可我也不能不进几句良言:当官的在衙门里勾心斗角,这不假;可在老百姓面前,还是要官官相护的。你若是愿意忍下这口气,扭头走开,不用给我润笔钱。”

  王二吹虽然没听劝,心里却挺感激他。后來陶青的官司没打赢,可也真没被搋估出胰子来;王二吹却猫叼猪尿泡——落了一场空喜欢,蔫巴了好一大阵子。他继续住在画匠铺,每隔几天都能碰上刘半仙,两人一个“大叔”长、一个“老弟”短——王二吹记着好处尊老、刘半仙为挣钱习惯敬幼——地唠上几句。这回是在肉铺,王二吹没搭嘴儿,却为刘半仙在心里打怵了,猜想他十有八九要吃亏。王二吹为人做事有个大框儿:有仇要记住,等机会报仇;有恩也不忘,报答不上,也不帮人欺侮他。所以,他为了顾全自个儿,没敢戗谷璧这个东家的茬儿,也没去提醒刘半仙防备。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四。2。
四。2。四。2。现在王二吹已经和嫂子宋春华,做了名正言顺的夫妻——早在王林死了后、宋春华生下了“双福”前,这两个人本来核计好了,等给王林烧完周年再正式就合,在名声上好听些。不料想宋春华生下双福刚两个多月,就又有了身孕。两人便又核计:若还按原來打算办,请人喝酒时宋春华就显怀了——等于打出了“先有后就合”的招牌,更扫面子,不如早点捅了明炉好。所以张罗起给双福做百日……

  这一天,男客人坐满了南炕两桌儿,女客也在小北炕边儿的地桌挤了五六个人。开席时,王二吹瞪圆了眼珠子白话说:“……我大哥临走前,求我替他把没见到面儿的孩子抚养成人,还逼我照顾嫂子后半辈儿。他见我迟迟疑疑没应承,就逼嫂子给我下跪,说‘让他们娘俩儿替我求你了’……就是因为这一桩,我才在大哥过世后没搬出这个屋儿。现在我大侄儿已经百天了,我向各位高邻发个誓:不管春华嫂子下步往哪圪塔儿迈脚步,我都要把大哥的后人拉扯大,让我哥哥的孩子把画匠铺开下去。我若口不应心、光说不做,让老天爷罚我落个双眼瞎!”

  宋春华跟王二吹核计过:要用酒堵堵邻居们的嘴儿,还想从这些人里请两个大红媒。可她没想到他会立下这么狠的毒誓,急忙红着脸接腔儿往下唱:“二兄弟,你想抬腿走开,洗清自个儿身子咋的?你在小北炕住了一年多,我知道你一直规规矩矩;可别人咋猜想的,你知道吗?扯闲话儿的吐沫星子,早装满了那口没形的缸,把嫂子泡得连皮带瓤儿不清不白了……你哥哥的话儿比天还大,我做了半边儿人,更不敢违背了他留下的令儿!私下里我没法儿厚起脸皮跟你说,现在我不得不当大家伙儿的面儿把事儿挑明了:你嫌我丑也好,怕别人笑话捡了你哥这双旧鞋趿拉儿也好,我对你只有破裤子缠腿不放松了……”

  那帮儿牙尖、舌头儿带叉的邻居,明知道他们想借自己的嘴儿使唤,可端着人家的酒;咋好意思说戗茬儿的话儿?便有的夸王二吹“重情重义”,有的说宋春华“理当尊从画匠遗愿”……更有几个客人是属小毛驴儿的,显积极地拉起下坡儿,说:“把双福的百日酒和你们的喜酒,一起喝了吧,今晚儿你们就入洞房。”王二吹和宋春华却厚着脸皮说:“不着急,咋也得把手续办全科儿了。”

  两天后,好几个志愿当大红媒的邻居,陪王二吹和宋春华去见镇长。镇长接过王二吹的红包儿,听完邻居们唱完帮腔儿的歌儿,立时让人写了婚书。王二吹又择了吉日,请邻居、朋友到家喝酒,走圆了“就合”的正式过场……

  八月初一早晨,王二吹吃完饭没动脚步。宋春华追他说:“端人家碗儿,听人家管儿。別去晚了叫谷掌柜的挑你瘢眼。”王二吹有些犯愁地说:“我一露面儿,就得领人去扒刘半仙的房子。”宋春华吃惊地说:“谷掌柜的已经是出名的‘四大损’了,他还想当‘五大损’咋的?咱们和刘半仙熟头巴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可不能帮虎吃食撕破脸!”王二吹本來在犯难,听媳妇儿这么一说便下了决心请病假。

  宋春华先到药铺买了些常用药,才提溜儿药包子到肉铺,对谷璧说:“俺家的那个主儿,昨晚儿火烧火燎的,今儿早没爬起炕儿。”谷璧有些不高兴地说了句“他病得咋这么不是时候”,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五。1。
五。1。五。1。谷璧只好亲自带人去老刘家,把刘半仙一家人连推带搡撵出屋,把锅缸箱柜扬了半街,接着便动手扒房子。

  刘半仙被谷璧手下人扯住了两条胳膊,无奈地跳着脚儿连喊带叫,骂谷璧“光天化日下欺压人”。他老伴儿搂着两个孩子,呜呜哇哇地哭成了一团……左邻右舍、路上行人远远地围着看,心中气愤,却没人敢上前。

  周凤鸣路过看到了,向刘半仙打听了几句,心中十分恼火,大步流星地走到谷璧身前,质问他:“为啥强拆民房?”谷壁大大咧咧地说:“我买下了房场,姓刘的到期不搬走。我当初告诉过他‘到期不扒,教会代劳’的。我看在邻里邻居的情面上,不叫他给教友开工钱,就得说挺赏他脸了。”

  周凤鸣知道他在仰仗教会势力欺侮人,自己无权带手下人硬拦,说破嘴皮子也跟他弄不出甜酸來,只好求几个人帮老刘家归拢一下东西,追刘半仙去县衙喊冤。

  这天,屠景操没下乡去督促清查田亩的进展。前几天邹乃杰从奉天回来,报告说;“皇上的维新有些不妙了!京城传来消息,说老佛爷对皇上越来越不满,不断地把心腹大臣召到颐和园,密商要重新垂帘训政。”这个秘报, 使他心神不宁:算不准将来的形势是皇上的“维新”、还是太后的“训政”;也猜不准“维新”与“训政”,哪种结果对自己更有利。他正一头儿雾水地坐在后堂,却听到了堂鼓响,接着就有人报告:“刘半仙告谷璧强拆民房……”

  有人告状,就会有人送银子。屠景操精神起来,叫人把阚山找到后堂,询问说:“这个谷璧,是不是跟你提到过的八面城那桩命案的嫌疑人有关系?”

  阚山回答了句“虽有怀疑,但无实据”。

  屠景操是希望搞出政绩的:我若是能把府里发生的命案给破了,那可是大功一件!他认为谷壁强扒民房,犯了“目无法纪、鱼肉乡里”的罪,可以抓住这条小尾巴儿,逮住后一并追究。

  阚山冷冷地说:“大人不怕扎手,便令周捕头去抓吧。”

  屠景操听他语气诡谲,有些馊味儿,是在讥讽自己,不得不客气地“请峻岩兄指点迷津”。

  阚山这才说道:“大人,认不得真的——他现在成了教民,而且可以说他在建安是教堂的招牌和替身儿。”

  近五十多年來,大清国大大小小的官员,最头疼的就是涉及到教会的案子;即使案子并洠в猩婕暗浇烫茫徊还朔副徊逗蠡驯ㄊ墙堂瘢泊蠖寄芡凭屯啤⒛芡暇屯稀R苍泄父鲋矣赂找愕暮鹤颖习浮⒊椭渭樾啊5皇墙烫贸雒婵挂椋褪亲芾硌妹沤拥搅搜笕耸构莸恼栈帷=峁*是原判推翻,相关官员摘去了顶戴花翎。年深日久,大清国一百个官吏中,也很难再找出一两个硬汉子,敢摸教会这头洋老虎屁股的了。所以,屠景操听了阚山的话,刀削脸先红后白,既自愧有眼不识泰山,又怕泰山落下石头砸到脑瓜儿顶上,不得不拱手恳求阚山说:“峻岩兄……请劳心费神了……” 。 想看书来

五。2。
五。2。五。2。阚山不仅勇于任事,而且办起來还有些举重若轻。他把公堂当成客厅,请谷璧來品茶。他见谷璧穿着黑色长袍子进了大堂,赶紧站起來抱拳,说了句“欢迎谷老弟大驾光临”。谷璧既不打千儿,也不作揖,走到阚山身前伸出了右手;阚山见他要行洋礼,赶紧也伸出右手握住,搖了几搖,才分宾主坐下。衙役献上香茶,阚山便捧起了洋人臭脚:“听说高神父学识渊博,对华夏文化颇有研究。”谷璧便人模狗样儿、搖头晃脑地说:“那当然,若不然咋能当神父呢。但若论名头,他却比白劳德先生要矮上一大截子。虽说白先生出生在沤篓耙的小地方,后來却在大海上立起了瓦岗寨,发了大财,家里富得成了大拿。而且白先生还是文武全才……”阚山也不知道世界上有个欧罗巴洲,还有个加拿大国,被谷璧的一知半解、胡说八道弄得云山雾罩,却又不懂装懂,点点头儿,奉承了一句“言之有理”,然后又打听了一句“白先生是研究哪门学问的”。谷璧眨巴眨巴眼睛,想起中国的大学问是四书五经,便猴子似地顺竿儿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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