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旺斯一年--山居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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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罗旺斯一年--山居岁月-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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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说,八月份复工时,希望他们都能来。

    “正常情况下,会的。”他的手摇摆着。我们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夏天的精淡食物

    老板娘的女儿送上第一道菜,解释说因为天气热的缘故,今天安排的是份量较少的清淡食品。她放下一只椭圆形的盘子,上面铺着香肠片和熏火腿,小黄瓜、黑橄榄加胡萝卜淹的酸辣泡菜。厚片白奶油,是涂香肠吃的。又是一篮面包。

    两个穿西装的人带着一条狗走进来,占据了最后一张空桌。老板娘的女儿说,年长的一位据称曾是中东某大使:“是贵人哪。”他坐在泥水匠、水电工和卡车司机中间,拿小片香肠喂他的狗。

    沙拉盛在玻璃碗中送来。芦笋沾了酱,滑溜溜的。又有一支椭圆形碟子,是拌了番茄酱的面条,和淋了浓汁的洋葱猪排。我们想如果这算是暑天的清淡食物,不知道冬天里老板娘给客人吃什么。我们希望她打消退休的念头。此刻她已在酒吧后方坐定,”是个矮小但匀称的女人,头发仍黑而且丰满,劲头十足看上去像是可以永远做下去。

    她的女儿收拾了桌子,把剩下的红酒倒进我们的杯子,接着又叫来一瓶,外带一碟乳酪。早到的客人已经准备回去工作,他们抹着山羊胡子,问老板娘明天打算给他们吃什么。“好吃的就是了,”她说。

    吃完乳酪,我是再也吃不下了。对美食从不拒绝的妻子,则又要了一块柠檬蛋塔。餐厅里开始弥漫着咖啡香和烟味。阳光照进窗口,把满室氛红映成蓝色。我们叫了咖啡,要求结帐,但此地不用帐单,客人离去时在酒吧前会帐。

    老板娘说,我们的餐费是每人50法郎,咖啡4法郎,酒包含在餐费内。难怪这地方天天客满。

    她真的要退休了吗?

    她停下擦试吧台的动作。“我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她说:“要决定是下田还是进厨房。那时候我就讨厌下田,辛苦又肮脏。”她垂下眼去看,保养得很好,白净得让人惊讶的双手。“于是我选择了下厨。结婚以后,我们搬到这儿,已经烧了38年的菜。够久了。”

    我们说那太遗憾了。她耸耸肩。

    “人会累的。”退休以后,她准备搬到奥伦奇(Orange)去,住在有阳台的公寓里,坐着晒太阳。

    两点钟了,大厅空落落的只有一个满脸风霜、两鬓斑白的老人,正拿方糖浸咖啡。我们感谢老板娘做得这么好的午餐。

    “没什么。”她说。

    外面热浪袭人。强烈的阳光照耀下,回家的路像海市蜃楼。空气像液体似地波光翻翻,葡萄叶垂下了萎蔫的头,农家的狗默然无声,乡野出奇的静谧,像是沓无人烟。这是适合潜入泳池、躺上吊床,读一本轻松读物的下午,一个没有工人也没有客人的难得的下午。连时光的移动,似乎都是轻缓慵懒的。

    傍晚,皮肤晒痛了,丰盛的午餐也消化得差不多了,该筹备每周例行的运动大会了。

    铁球大赛

    法国滚球(boules),是我们心目中人类所发明的最有趣的一种运动。有些朋友与我们有同感,便下达挑战书,相约每周会战一次。我俩身为“梅纳队”成员,誓将在球场上争取胜利。

    很久以前,有一次来普罗旺斯度假,看见一个老人在鲁西荣村(Roussillon)邮局下方的球场上,跟人打了一下午的球,争争吵吵,其乐无穷。我们便也买了一套球具,带回英国。可是这项运动不适合在潮湿多雾的英国玩,只好任它在储藏室里长蜘蛛网。搬来普罗旺斯之后,我们拆封的第一样东西,就是这套球具。光滑而结实的球面,恰到好处地握在掌心;铁制的球体,沉重而有光泽。互相碰撞时发出“啵!”的声音,听起来很过瘾。

    有一群人,每天在奔牛村教堂边打球。其中有些人堪称专业球手——那是说,他从六公尺外便可击中人脚趾上的球。我们研究其球技,然后回家练习,我们注意到,真正的高手出球时屈膝而蹲,手指弯曲抓球,掌心向下。这样球抛出时,手指的摩擦力导致球旋转。还有一些不太重要的球风:随着每球抛出而发的自怨自艾或加油打气口号;球的落点太近或太远时,耸肩或诅咒的动作等。我们不久便精心研究此道,只可惜打击不准。

    有两种基本出球法:滚地球和高飞球。掷高飞球的用意是企图把对手的球撞开。我们看到有些人出球真是精准,我们虽也在家苦练,又是屈膝又是诅咒的,但要想加入一场认真的球赛,像奔牛村球场经常举行的那种,还需要磨练多年才行。

    滚球其实是一种很简单的游戏,初学者打第一只球出去,就能乐在其中。首先,要把母球——一支木制小球——掷向球场上方;然后,与赛者各持三支铁球,轮流掷出。全部掷完,谁的球最接近母球,谁就是赢家。为了区别不让混淆,各人的铁球上都按有不同的花纹,计分方式有好几种,每个地区的玩法和规则也稍有差异。因此,东道主队如果仔细规划,可能大占便宜。

    美丽的骗局

    这天傍晚,在我家院中球场打球,球赛自然就要遵照我家规则:

    1.不饮酒者,取消参赛资格。

    2.只要能提高球赛乐趣,提倡作弊、取巧。

    3.有关谁的球比较接近母球这个问题,必须经由争吵才能决定。谁都没有终裁权利。

    4.夜幕低垂时比赛终止。但此时若无人明显居于上风,大家就该摸黑打球,直到借手电筒的微光判出胜负,或母球不知遗落何方为止。

    我们曾煞费苦心,在球场上设计出一些看不出来的斜坡和凹洞,好让客队落入陷阶;又故意把球场地面弄得崎岖不平,在技术高超的客队面前,我们才稍有获胜的机会,此外,我还占着控制酒瓶的便宜;客队如准头奇佳,我便赐敬大杯美酒;而大杯美酒对于掷球的准头会产生什么影响,我深有体验。

    客队成员中,有一位从没玩过滚球的16岁女孩。但其余三位却至少练习6周以上,实力不容小觑。首先,检视球场。他们对于球场的地面不合规格表示不满,又说阳光恰好射入他们的眼睛;他们严正要求禁止狗儿进入球场,他们伸出汗潮的手试试风速。比赛开始。

    球赛有一种缓慢但独特的节奏。每一球掷出,便暂停片刻,让下一名打者上前察看,看下一球是该采用高飞打法,撞击前一球呢,这是滚地抛出,绕过其他的球,去贴近母球。看清楚了,他过来一边思索,一边吸几口酒。弯腰屈膝,掷出——球在空气中嘶嘶飞过,砰的落地,喳喳滚动,终于静止。没有一个动作是急促的,因而简直没有运动受伤的可能(只是班尼例外。他在所打的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球中,击落屋瓦,砸伤了他自己的脚趾)。

    尔虞我诈、阴谋诡计和捣乱手法,可掀起这场球戏的高潮。这天,各选手均极尽奸诈顽皮技艺。包括:假装不小心,把别人的球偷偷踢开;别人一球在手正要掷,却批评他姿势不当引他分心;故作殷勤频频敬酒;指责别人踩到发球线;扬言狗要跑进球场;尖叫着说酒杯中有蛇;以及,热心提供对方拙劣的建议。球赛进行一半,尚无绝对胜方,我们只好停下来欣赏悦人的夕阳。

    残阳似血

    有两座山峰屹立在我家西面,此时此刻,残阳似血,正落在两峰之间的V形地带,展现出大自然绝妙的对称美。不到5分钟,红日便没入山后,我们继续在星光之下打球。

    估量铁球与母球的距离,此时益发困难,也更易引起争端。我们正吵吵嚷嚷地打算谈和,那首次玩球的16岁女孩子,却把她的三只球全打到了母球身边。青春加上纯果汁,就这样击败心机用尽、酒也喝足的我们这些老手。

    我们在庭院中用餐。在我们的赤足下,石板散发着太阳的余温。烛光忽明忽暗,映着红酒与古铜色的脸。朋友的房子,八月份将出租给一家英国人,他们自己要前往巴黎玩一个月。他们说,那时候,全巴黎的人都会南下普罗旺斯,此外还有不计其数的英国人、德国人。瑞士人和比利时人。他们谆谆告诫。道路将水泄不通,市场和餐馆爆满,宁静的乡村变嘈杂,每个人都无可例外地变得心肠歹毒。

    这样的警告,我们原不是第一次听到。但七月将终,情况却远比想像中的好,我们有理由相信,八月,应该也可轻松应付过去。我们拔掉电话插头,躺在游洞池畔,大音乐家曼尼古西先生指挥钻孔机和吹氧焊枪演出奏鸣曲。


八月
碧姬…笆铎

    “外面盛传,”曼尼古西说:“碧姬…芭铎在鲁西荣村买了房子。”他手拿钳子,紧贴着我,慎防未成年人偷听到芭铎小姐的私人计划。

    “她不想住在圣特鲁培了”曼尼古西的食指作势要贴上我的胸口。“也难怪她。你可知道,”他的手指点呀点的:“八月份里,任何一天的任何一刻,都有5000人在海里头撒尿?”

    他对此大不卫生的恐怖行动无可奈何:“谁还愿意在海里当鱼呢?”

    我们站在太阳下,为不幸住在圣特鲁培海中的生活感到不堪。想想头戴随身听、胸挂花环,身着耶鲁大学运动衫的年轻人,向海水浴场台阶撒尿的情景。曼尼古西的衣着已向炎阳让一大步,褪去常穿的厚长裤,换上与帆布鞋相配的咖啡色短裤。

    这天是我家工程盛大开工的日子,屋前空地犹如废料场。中央暖气系统的零件——一盒一盒的黄铜接头。活塞、焊枪、瓦斯筒、钢锯、发热机、钻头,还有一罐一罐黑蜜似的东西,堆积如山。这还只是第一批材料,其他如水箱、燃料桶、锅炉等等,尚未运来。

    曼尼古西领我参观零件,强调品质第一。他接着指出即将爆破那几面墙,让我充分了解以后几周我将生活在何等的灰尘与喧闹之中。我几乎想到圣特鲁培去,与50万度假客共度八月了。

    每个周末,数以百万计的人由北往南,把道路挤压得像便秘的大肠。据报道,高速公路上靠博纳(Beaune,由巴黎往蔚蓝海岸的高速公路转接点)那一段,整整35公里不能动弹。单是通过里昂(Lyon)那座隧道如果用一小时多能通过也算幸运之至。汽车过热,人也火爆。车辆抛锚率为全年最高;疲倦和过份的负担造成车祸和伤亡。八月一向是这么开始的;而四周以后,反方向的大行动又将此情景重演一遍。

    旅人们大都直奔蔚蓝海岸,但也有成千上万的人统进卢贝隆山区,改变了市场和村庄的风貌,也增添了本地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咖啡馆常客发现他们惯去的地方被外国人占领,只好站在酒吧边,抱怨度假季节的种种不便;面包店卖光了面包,家门口堵上了车,观光客彻夜不眠地喧哗。本地人虽然点头叹息着承认观光客为地方上带来财富,大家却也一致同意,这些八月过客着实叫人悲喜交加。

    他们的鞋子干净、皮肤白皙,提着崭新的购物袋,开着光洁的汽车。你不可能认不出他们。他们挂着观光客的恍惚神态,在来柯村、梅纳村和奔牛村的街巷间漂来浮去,他们盯着村民看,仿佛他们也是村景的一部分。每天傍晚,在梅纳村的城垣上,都听得见有人大声赞颂丽人景色。其中,一对英国老夫妻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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