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心国家大事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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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心国家大事的人们-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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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是排长连长,还有上面的领导干部,也在那儿犯法,犯什么法?婚姻法!非法同居!影响大、不像话。群众有反映我也有调查,没乱说,同志们。这事一定要注意,不是一天两天了,要整顿,要注意小节,不能因小失大……”

  会后,如果有谁认为,吴玉兰他们这个县第三营的陈营长会灰溜溜的,那他就刚巧猜错了。他心情格外舒畅,双手插在裤兜里,一人在营部指挥室里踱来踱去吹口哨。他想,这下总有借口叫汪秀梅同自己拉开距离,逐步结束尴尬的同居了。

  他们这个县是一个团,共有三个营。他带的第三营,是本县最骠勇的一支人马。他打算把汪秀梅搞到第一营去,因为正巧头几天第一营的医生不辞而别了。那个婆婆妈妈的男医生,怀疑几个小伙子偷了他的麝香,并生气地叨叨,说那名贵的玩艺儿是被偷去给女孩子堕胎去了。这便大大地毁了人家的名声,几个小伙子笑嘻嘻地走进医疗室,美美地给了他脸上几巴掌,当天就把他拍回县里去了。由于医生算叛逃,而且是干预人家的个人问题,大家就觉得几个小伙子打得好!按陈营长现在的看法,也算给汪秀梅提前打出了空位。至于本营的医生么,他准备把三连的卫生员吴玉兰提拔起来临时代理。那姓吴的丫头不仅漂亮人缘好,还聪明懂事好学,已完全能胜任一般的医护工作。真的谁有了大伤大病,直接往团部医疗队送就行了,离了“泼妇”天塌不下来,她可以放心地  “去她妈的!”何况,一营不是主力部队,从不打硬仗,去了那儿危险小,对她也是个保护。

  陈营长吹着口哨,把汪秀梅的前途安排得很周到。

  汪秀梅身材高大脾气急、说话做事像个男人,一般男性对她不愿问津。她是泸州医学院毕业的大学生,被国家统一分配到这儿山区小镇当医生后,几年来一心想调回老家成都市里去,但在老家没社会关系可利用,也没找上合适的男朋友,故一直没调成。身边的低学历男性,她瞧不上,而分到山区来的、凤毛麟角的大学生男性,又不去瞧她。高不成低不就,已三十岁出头了还没嫁人。

  平心而论,如果不讲她坚硬泼辣的个性,她身材虽高大但不失匀称,面孔说不上漂亮却也没资格算丑,皮肤颇白净,这就使她也自有一番动人之处了。夏日酷暑,她穿着只到腰际的短袖衬衣,高挽着裤管去小河里淌水,让镇上的男女老少皱着眉头打量她的大白腿、看她躬身戏水时露出的白皙腰;冬季长夜,她和那些寂寞清高的男中学教师们围炉清谈,不经心地互碰着膝盖,谈政治、讲人生,还管招待瓜子茶水。最令小镇心神不定的是,既然如此,她竟然又年过三十了不嫁人,这就肯定有问题了!于是,上至区委书记下至附近农民,纷纷惶惑地对她侧目而视,觉得她是从资产阶级花花世界里跑来的、对社会很有影响的祸害,暗地里一致认为,应当对她进行点教育。

  六六年夏天,机会来了。从北京掀起的破“四旧”'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巨浪,在各地天兵天将红卫兵们的推波助澜下,一浪高似一浪地扑向全国,打进了小镇。那天,由区公所的基干民兵带队,一大群红卫兵和红小兵拥进区卫生院,给她送来了一顶两尺多高的纸尖帽,帽徽是“臭资产阶级分子、女流氓”。由于她医术颇高明,对其他医生和领导又不太敬重,区委书记指示:“要搞就把她搞老实。”制帽人在帽后还贴了一条宽飘带,上面赠了个“反动知识权威”的大名。

  别致的尖尖帽和披风,转眼间被她扯成几段撒出窗外,不幸又固执地飘回来的一片,还被她漂亮的成都皮鞋追过去跺踩了几脚。又一个转眼间,群情激愤的“兵”们,在门诊室里把她推了个晕头转向披头散发,吓得几个正等着她看病的男女农民一跑而光。她不敢对孩子们还手,便终于被前呼后拥地推到全区群众大会上去了。不一会儿,一块争分夺秒赶制出来的大纸牌,被红卫兵们挂到了她的脖子上,因为她刚才对抗了红卫兵和红小兵们的革命行动,也就破坏了无产阶级*,地位自然就提高了,牌上的名称变成了“现行反革命”。由于成年“革命家”们对风情方面的“阶级斗争”特别重视,有人又咬着笔无耻地爬上台,在牌上补上了“女流氓”三个字。

  那天,作为小镇“破四旧”的一大丰硕成果,她被批斗后又游了街,身后还率领着一大串“牛鬼蛇神”及地富反坏右分子。

  从此,她就成了镇上*不可缺少的人物,一旦需要坏家伙们去接受批斗时,民兵和红卫兵们就定会来揪她。她曾经扭打对抗,曾经想逃跑回老家,态度十分恶劣,结果唯一成功了的,只是不写交待和长期地缄口不语。有一次,红卫兵还用竹棍打她,务必要弄出点口供来。按他们的解释,不触及她的皮肉,就触及不了她的灵魂,因为“无产阶级*是触及人们灵魂的大革命”。

  不久,进入秋天后,中央公布了《关于无产阶级*的决定》,给全国受*的革命群众一律*。毛主席的《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公开发表:“……在五十多天里,从中央到地方的某些领导同志,却反其道而行之,站在反动的资产阶级立场上,实行资产阶级专政,将无产阶级轰轰烈烈的*打下去,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围剿革命派,压制不同意见,实行白色恐怖,自以为得意,长资产阶级的威风,灭无产阶级的志气,又何其毒也!”并在上述《决定》中指出:“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也是*的首要问题。”八月三十一日,*在接见外地来京革命师生大会上,公开转告毛主席的最高指示:“打击的重点,是钻进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北京大学受工作组压制的红卫兵得*后,矛头直指向了昔日工作组的领导王光美,继而追击上了刘'少奇'、邓'小平'、陶'铸'。全国受*的革命群众喜获昭雪后,自然成了“响铛铛,硬邦邦”的左派;官办的红卫兵解体,自组的红卫兵如雨后春笋出现,去帮助革命群众大抓各单位的当权派。一时间,只要是当权派,都成了坏蛋。

  一夜之间,汪秀梅变成了大左派,由于她在每次斗争会上都负隅顽抗死不坦白,便荣膺了全县文教卫生系统中“最坚定的老造反派”桂冠,名噪得在全县都有了名气。县文教卫生局局长,戴着旧草帽,穿着膝上有大补巴的旧裤,以示自己是和群众心连心的民众,专程到小镇上去看望她,召开全医院群众大会宣布给她再次*,并向她深深地三鞠躬。区委书纪,应广大革命群众和红卫兵们的强烈要求,在全区群众大会上,给她赔礼道歉,为她受到的*,向毛主席请罪,按毛主席的岁数,向毛主席像行七十三个九十度大鞠躬礼,因第一次质量肯定不行,大家不满意,连着又行了第二遍,只差没把腰折断。

  群众也有表示,众多的战斗队把袖章赠给她,甚至邮给她!只要她承认是他们的成员之一就行。

  往后,*向纵深发展,六七年年初,“刘、邓‘陶”被胜利揪出打倒后,中央颁布了《关于在无产阶级*中加强公安工作的若干规定》,全国顿时掀起了*反革命的高潮。

  在这次浪潮中,没人再敢乱动汪秀梅,相反,她真正所属的那个群众组织,还因她而得了福,成了帮公安局抓坏蛋的“广大革命群众”。他们在“公检法‘卫东彪’战斗团”'保卫毛泽东和*的战斗团'的指挥下,同全国各地一样,把文件中规定的:“功击诬蔑伟大领袖毛主席和他的亲密战友*同志的,都是现行反革命行为,应当依法惩办”的原则大大发挥起来,不仅把那些管不住自己的舌头,对江青、康生、陈伯达等首长有疑惑的人也通通抓捕,而且,顺理成章,将那些以造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反为名,趁机闹工资福利待遇、想把知青户口办回城、要求解决夫妻两地分居问题、为自己或亲人在“四清”“反右倾”乃至“反右斗争”中的冤假错案上访喊冤的人,甚至个别平时办事没分寸招人嫌恨而有民愤的家伙,全都要抓个干净。

  其时是阳历二月,此次大抓捕便被称作“二月镇反”。

  高原山区的农业小县,冬季农闲时节较漫长,各项工作也不太紧迫'即使紧迫,也没人顾得上了',正是大干革命的好时光,全县各行各业的革命精英们,早汇集到全县政治文化经济的中心县城里来了,不料却迎头碰上了“二月镇反”。

  在那些幸福的日子里,在县城里,虽然汪秀梅懒得出面,但她的战友和部下们却忙得昼夜难分,他们提着手铐,高举战旗,跟在“‘卫东彪’战斗团”后面四处出击,努力地把公安局的牢房塞了个满。他们心中也嘀咕:是否抓过了头?有些被抓的人还没自己跳得欢。但据说上头有人强调:“矫枉必须过正,否则形不成新气候。”何况大祸临头,自己能幸免就不错了,而且,趁此捞上个真正的左派身份,更是终生享用的事。

  老天真有不测风云,镇反工作尚未收尾,中央又下令彻底*,“反革命”们纷纷出狱,有的人出来时还披红带花、鞭炮欢迎。而汪秀梅,人怕出名猪怕壮,虽然对抓人的事操心不多,即使干了点活,也很女人本性般地被动,但仍转眼又成了“罪该万死,死了活该,拿去喂狗,狗都不吃!”的“遗臭万年的黑打手、女流氓”。

  原因很简单:她所在的战斗团土崩瓦解,昔日的战友或部下成立了新的战斗队,不仅没她的份,为逃罪责,还说她是他们的幕后指挥,“反戈一击有理”,借揭发她为名,大肆公开镇反工作内幕。他们不敢与公检法的人反目,便真真假假地把好多事含混地推到她头上,因此,曾被他们视若珍宝的“压船铁”,今天就成了臭狗屎。

  随着政治形势的发展,在民间,所谓的关心国家大事的*,实质上变成了为生存而战的挣扎和残杀,各种漂亮的革命口号,只不过是谁也不敢丢下的盾牌和长矛而已。在那“政治是统帅、是灵魂”、“政治就是阶级斗争”、是一切的日子里,只要是逃不出政治空气的人,都以渴求生命般的悲哀,人人自危地、紧张地招架着生存环境。为了能活下去,尽管势孤力单,汪秀梅自卫了。

  她一人挟着大字报,端着浆糊盆和毛刷,辛勤地出现在大街闹市上,用一张又一张写满了字的大纸,使行人纷纷惊讶地停下了脚步。

  她所知道的真实的镇反工作内幕,在大字报栏上,令不少人物狼狈不堪,使他们恨不得宰了这头发了疯的母牛。于是,她的大字报,浆糊未干便有人加批语。批语简洁、有力而醒目,就是漆黑斗大的“放屁!”二字。由于覆盖力不理想,后来内容变神圣了:最后一张还没贴上,前面的几张就被盖上了“毛主席万岁!万万岁!”或“共产党万岁!”的新标语。一帮无限热爱党和毛主席的人,抱着大红纸,拿着大排笔,提着一桶黄广告颜色,兴高采烈地尾随着她歌颂党和毛主席,因为太热忱,有一次还同她打了起来。她身在异乡,而且已成了孤家寡人,十分地无奈。

  以出狱者们为骨干重新组建起来的红派,毅然决定为真正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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