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心国家大事的人们》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关心国家大事的人们- 第40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他知道,有的人家孩子多了,不想再要,国家又在提倡“人多热气高,干劲大”,没特殊情况不许堕胎,自己吃药打胎没成功,孩子生下来,好象也没啥子毛病。至于养私生子的问题,他更不在乎,已风风雨雨地撞到今天了,还有啥子可怕的?子孙多是福!

  他只期盼着能早日打回县里去,与老婆把婚离掉,然后立即和吴玉兰结婚。他不信这个娃儿会永远搞不上户口!

  他认为,搞了几年*,得了这个电影演员般漂亮的黄花闺女,就算不当官也值得了。没想到能搞到个秀色可餐的“妙龄女郎”,一定要气死自己的老婆,他想。

  出医疗室后,他豪迈地深呼了一口气。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陈营长正在团部开会。瘦猴子大嗓门的团政委,在上面拿着笔记本,对全团的营、连级干部和政工人员,精神抖擞地传达“成立各级人民防空领导小组,普遍开展群众性的挖防空洞和防空壕活动”的中央文件精神。

  他惯例地十分亢奋,很有心得地强调:任何符合条件的人都必须参加挖防空洞,拖延、拒绝、阻扰或破坏挖防空洞的行为,一律以里通外国和叛国罪论处。继续坚持武斗再不上缴武器的,无论哪一派,也按这一破坏国防罪处理。

  两派都彻底上缴武器,当然对本县武装劣势但人气优势的红派有利,大家就可以安全地拥回去,和联派平等地大联合,瓜分*胜利成果,掌权的掌权,当官的当官,甚至有机会就利用人多势众、清他狗日联派的阶级队伍,搞他杂种的“斗、批、改”了。因此,政委在台上兴奋得两眼放光。

  大家当然愿意跟他回去,在家乡小城里领导全县人民挖防空洞,准备打美帝苏修、参加“亚非拉人民要解放”的世界革命斗争去,可惜他带不回去。

  这两年,各种有关禁止武斗的中央文件太多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多半如清泉流进了泥沙,不被漏光也被搅浑了,瘦猴子想带大家回去挖防空洞,简直是做梦。在这儿掏两个没用的洞洞应付么,那肯定是发了疯。其它则没什么正经玩艺儿好挖的,战壕早就挖好了,因此,不少与会者听得没精打采,还有人低声聊天。

  也有人冷静地预感到:这次与往常不一样,不是只将武斗定为*,而是牢挂上了叛国罪,可能回家真有希望了,便急切地和邻座小声展开了研讨。

  团部的一个男卫生员,突然推门进来,不顾团政委正将重要内容嚷嚷得激昂,飞速地指了一下陈营长,回手往外一挥:“快!”又跑了。

  陈营长疑惑而恼怒地站起来,慢慢往外走。有人研究地看着他,有人站起身探望窗外。政委闭了嘴,不耐烦地等着他,希望他快点滚出去。

  失去了知觉的吴玉兰,已连担架一块儿,被抬上了一辆有蓬的解放牌汽车,担架已用小凳垫得使她头低脚高。她略侧着头,静静地仰躺在担架上,肤色雪白,头发早被汗水湿透,睡着了似的闭着眼,等待着被送往附近的地方医院去。因团里没妇科医生和相应的必须设施(没法输血和清宫),已有人找司机去了。

  她穿的是那套宽松的带补丁旧军衣,白短袜,裤子和鞋袜上浸了好多血,黑色的北京布鞋被脱下放在一旁,染了鲜血的白袜很触目。

  车厢上,一个女卫生员举着输液的吊瓶,发愁地看着吴玉兰。汪秀梅蹲在担架旁,监测着吴玉兰手腕上的脉搏,用自己的手绢抚擦着吴玉兰的白额头。她寻思:老天爷太乱七八糟。

  中年女大夫杨医生,蹲在担架另一侧。她原是解放军军医,多年前随丈夫转业到本县,丈夫当县农业局书记,她在县医院当医生。六二年丈夫因刹“单干风”不得力下了台,她还是医生。*中“十六条”下达,老造反派得到了彻底*,运动深入发展,丈夫想乘机翻案,写上访信、贴大字报,“二月镇反”便当了反革命,被又打又捆地进了牢房。她作为“反革命同伙”,因拒绝交代和检举揭发,被单位关押并游了街,幸好后来平了反。

  丈夫从此不关心政治了,她却想不通,反而参加了“*”,现在是团部医疗队队长、吴玉兰学医的老师。刚才她已给吴玉兰注射完了“止血敏”,并作了力所能及的处理。现在她正跪着一只腿,左手扶定吴玉兰的头顶,右手握着一小团氨水棉球、掐着吴玉兰鼻孔下的人中穴。

  她侧眼察看吴玉兰的血裤,洁白鲜红的短袜太刺眼,便焦躁地叫两个有点惊慌忙乱、正跑进跑出地忙着的女卫生员拿床被子出来,不仅遮盖血污,主要是为大失血的吴玉兰保暖。她生气部属们怎么没想到,但一个年轻男医生已抱着被子跑来了。

  营部的房东大娘,也跟着一路滴血的担架跑来了团部。吴玉兰支撑不住了时,最先想到的是向她求救,但她救不了吴玉兰,赶紧叫了人,大家才连忙用担架把吴玉兰抬来团部的,营部到这儿走小路仅四、五里路。现在她满头大汗地站在不远处,被撵开的人们在向她打听详情,她一面不停地扭头探望车厢上,想看清被医生们围着的吴玉兰,一面断续地低声讲述当时的可怕情形。

  她非常后悔——中午后,儿子去生产队出工去了,她去稻田边的水井里挑水,小吴姑娘(吴玉兰)碰见了,就抢过担子定要帮她挑,那时她就觉得姑娘好象有点病的样子,万没料到,等她去小睡一会儿午觉时,姑娘就流产了。她疑心姑娘是带病帮她担水伤了胎。

  姑娘是流着血、捂着肚子、挣扎着来打她的房门把她惊醒的。等她连忙穿衣出来时,姑娘已昏死在门口地上了。

  “血太多了……”大娘说着抹起了眼泪。

  这丁点信息,哪满足得了大家的好奇心,连同情心也满足不了。几个热心人把大娘拉到一旁,不许别的没什么身份的人跟着,找来凳子请她坐下,象搞秘密调查似的,要她悄悄地再说点什么,有人去端来了一杯热茶。

  大娘执意不坐,为难地接过茶杯双手端着,挂着笑容不再多开口,已活了半辈子的她,那会随便瞎说。但她不敢得罪武斗队的任何人,只好无奈地站在他们中间,用很多的“不晓得。”“没听说。”回答他们。

  最后,终于有明白人中肯地打断大家:“这些事情,只有问吴玉兰自己才晓得,不要问了。”

  此时的司机,正在一山丘后的水田里跟农民学捉黄鳝,人们找到他后,他顾不上洗泥脚,提着解放鞋光脚飞奔而来。吴玉兰的老师和两个女卫生员在车上,同去的还有几个抬担架的男战士和陈营长。一路上,司机见行人就老远大鸣喇叭,风驰电掣地往二十多里外的一个大镇驶去。

  把担架抬进镇医院时,吴玉兰已停止了呼吸。在大家的要求下,医院“死马当作活马医”,立即展开了抢救。

  杨医生要医院立即给同来的所有人验血型,并跟着医院的人急急忙忙跑去药房,从小冰箱里取来了不需验血型的血浆,立即挽袖洗手亲自操作。她脸上淌汗,咬着牙关,一定要留住吴玉兰,军医出身的她不放弃希望。

  但是,她无力回天,好学生确实走了,带着从小对人生的辛勤向往,永远地走了。

  死亡证明书上,死因是“流产大出血。”出于对武斗队的敬畏,医院没在上面注明“非法人流”等字。

  见多识广的妇产科医生说,她服了奎宁。

  杨医生久坐在吴玉兰身旁,细细地理着她汗湿的头发,强忍着抽泣看着她,好象在询问什么,眼泪成线地往下淌,她直觉得好象死了个不晓事的女儿。

  把吴玉兰暂且送进医院的太平间时,一个女卫生员脱下自己的白罩衣,仔细地给吴姐穿上,想起穿一辈子白大褂是吴姐的理想,她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平常人﹙屈邦华﹚

  2008年 12月11日、西安航天城

后记
后   记    

  人所共知,四十多年前,一千一百多万的大学、中学师生和红卫兵,在短短两个月内,分八次涌进天安门广场,随之全国便陷入了一场“十年浩劫”。

  本人当年虽然年轻也极其幼稚昏庸,但不是红卫兵,仅是一个连共青团都没参加的林场知青,由于某些偶然因素和特殊情况,反而当了个跟不上时代的“保守派”,自发地干了些反对殴打当权派(所谓的“走资派”)和群众(所谓的“牛鬼蛇神”),放跑被关押的当权派们,不许虐杀俘虏,反对知青自己强行办户口回城,抢救巨额公款(所谓的退职费),坚持劳动生产,组织防治杉木病虫害活动等事情。不过,由于老同学关系和其它种种原因,本人和“红卫兵”和“造反派”们,又有很友好的关系和深入密切的接触 ,深知他们可以理解的各种缘由和心态。

  同时,也为从他们身上折射出的,国家法制彻底沦丧,庄严的党纪国法,被各种随时变动的政策路线恣意取代的现状而迷茫。

  “浩劫”终于结束后,“伤痕文学”大兴一时,本人不自量力,也想为后人写点东西,怕他们也象我们当年一样,盲目地上街摇旗呐喊扰乱社会。书稿完成后,请有些人看了,人们认为我是多虑了,说:“*的教训太深刻,一百年之内,不管刮什么风,也不会有人跟着瞎跑了,而且把臭名昭著的红卫兵和造反派当成主角来真实描写,不合时宜。”本人也觉得确实如此,于是书稿搁下。

  万没料到,仅过几年,天安门广场上又很不平静了几天。

  更没料到,后来还有人会到那儿去*。

  更有甚者,居然会有人受蒙蔽,为了所谓的“自由”和“独立”,去为某些想当“国王”或“教主”的人卖命。

  ……

  于是,几度又想将此书稿成书发表,但限于财力能力精力和其它等诸多原因,总是作罢。

  万幸的是,在已迈入了退休生活的晚年,赶上了个如此关心民生民权、体恤弱势群体、重视法制建设的真正史无前例的和谐盛世。千载难逢万分珍贵,真希望别再出现社会的动荡了,想为社会的稳定作点微弱的、力所能及的努力,故将此已尘封了二十多年、原本打算只供自己后代参考了的书稿,在网上陆续面世,但愿更多的人,能对那段历史有点回顾或真实的多层次了解、多少得到点借鉴或思索,更加珍惜当今的太平生活。 txt小说上传分享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