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为很幸福- 第1节

远去的象牙的塔
窗外的雨下的很疯狂，我的心里却格外的安静。

　　静静的思考着一些事情。烦而不乱。

　　因为我清楚的知道我现在需要的是大学，大学需要的是钱。我还知道我两样都不可能拥有，在这个教育落后的申山县。升学率只有7％，我不会成为那根万人惊叹的麦芒，脱颖而出。所以我很无奈。很寂落。

　　朋友潘阿晓有着和我一样的志向，却没有和我一样的困扰。或许她压根就没有那种非读大学不可的想法，可是我有。或许她可以通过钱去读一所二流的大学，可是我不可以。所以我很难过，家里穷不是我的错，而我却只能默默承受着这结果。如今对于这一切，我也不再去埋怨什么了，因为这的确是不能怪任何人的。我不想逼着父母去卖血，作为一个学子，我还不够那样的道行。

　　一直以来我都称自己是个穷孩子，有着一群穷朋友，却还有着一群不穷的朋友。穷朋友们每天都在使劲的读书，富朋友们却常在一起聊名牌。尽管在经济上我们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落差，可我们依然混在一起。许徐就是我的一个富朋友，他家住的是民间小别墅。所以我常用特清纯的语气对他说，我从来都不嫌他富，而他却总是奸奸的笑，然后告诉我：这顿饭你自己掏，这次的车费你自己付，然后我在旁边表情痛苦万分。我忽然间感叹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啊，一定要我嫌弃他才高兴啊。惊叹号，感叹号，问号，我不知道打哪个，我纳闷我的语文不是一直挺好的吗？（这次我确定是问号）。

　　“还有半年就高考了！”这是我的同桌林常发过108次的感叹。我就不明白她怎么就会有了我外婆的优点啊，她总是告诉我只要努力就有可能考上本科的，我狂晕，以她的成绩，我怕连专科都有问题，可她说这话是她妈妈说的。出于对长辈的尊敬，我就不再评论她那个考200多分的成绩，带着比蒙娜丽莎还美丽的微笑告诉她，你真的是很有希望的，做一个称职的穷孩子吧。所谓称职就是要使劲的读书。突然发现后面一句话说得特讽刺。昨晚潘坚打电话给我说什么明天是周末，天气可能很好，或许没什么风……说了一大堆，最后问我要不要一起去爬山，我说是不是去“十八弯”啊，他很配合的说你怎么知道？我惊叹，不就是爬山嘛，干嘛绕这么多的弯啊！他说这是他们语文老师教的，叫作引人入胜的说法。哎呀，有这么白痴的朋友，我兰小榆真是没话说。什么跟什么，乱套啊！我说，潘大帅哥，明天下雨。他问为什么啊。天要下雨，我怎么知道为什么啊　（我也是瞎猜的）　。

　　今天一大早，我就被电话给吵醒了，潘坚说他今天身体不舒服，所以……不去爬山……了。我“哦”了一声，就挂了。然后对着窗外继续发呆，我知道其实是因为今天下雨了，只是不想拆穿他而已。我忽然发现其实潘坚很可爱。其实很多人都很可爱，只是有些人的可爱已经成为过去，比如说我。

　　中午的时候，雨已经下得差不多了，我起身去厨房，给自己煮点东西吃。“传说”我煮的东西很好吃，可我觉得一点也不好吃。无论加再多的盐加再多的糖，加再多的辣椒，我吃起来还是感觉没味道，因为我是一个人。我的父母在遥远的一个城市吃午餐。每逢周六，看着同学们面带捡了几百万的表情踏上公车时，我一脸疑惑。因为家对我来说实在是没有一点诱惑力。同学老问我为什么总喜欢呆在学校，问时他们也一脸疑惑。那次回去看奶奶，奶奶拉着我的手，高兴的像是要哭了，说什么终于回来了。我估计她是把我当前线的战士了，我说是啊是啊。

　　吃完饭我拿起电话打给阿晓，问她什么时候去学校，她吱吱唔唔说什么不想去那么早，我说哦，那我先去，其实不用想也知道她肯定是和陈敏在一起。陈敏是高我们一届的一个男孩，长得还不错，应该说还是个富孩子，受父母之命来校补习，可他却是个顶级差生，每天都在感叹读书的无聊，还经常逃课说是为了提高网吧的经济效益，我见过懂经济的理科生，还没见过这么懂经济的理科生。

　　他和阿晓认识的时候，我还不知道，那天和阿晓一起走，我满脸疑惑的问她，怎么有个男生一直跟着我们啊？然后便看到一个和我一样满脸疑惑的男孩和一个笑得快要撒手西去的女孩。

　　后来，我知道阿晓和陈敏的关系很复杂。从相识到相爱却没有相恋。大家在一起的时候，都心照不宣，只不过他们都以为只是陈敏喜欢阿晓那么简单，只有我知道其实阿晓也喜欢陈敏。然而她不接受陈敏是因为一个我从未谋面的女孩，即陈敏的前女友，一个爱陈敏爱到疯狂的女孩，分手是分手了，却还总是纠缠不清。陈敏也很无奈，但他也不忍心太伤害她，只有尽量与她保持距离，只有伤害自己。

　　那天晚上，阿晓接了一个电话，是陈敏打的，聊了很久，只知道陈敏一直说对不起，挂了电话，阿晓就一直在哭，一句话也没说。我说：阿晓，坚强一点，一切都会好的？然后我抱着她。她的身子很单薄，很单薄。最后她哭得累了，渐渐睡去。

　　那天晚上的风刮得很大，入冬的西北风卷来了远方的凛冽，我站在寒风中久久没有睡意，想阿晓，想陈敏，想为什么。

　　一直以来，阿晓对陈敏有着很深的依赖，打开水，买盒饭都是陈敏的“份内”工作。忽然想到从明天开始有些界线就必须划清了，阿晓很难过，我也很难过。为她，为他，也为自己。以前听许徐说什么过去总是忘不掉，只因为太美好时，我总是拍拍他的肩膀说，兄弟，别这么伤感嘛，想吃鸡爪我以后有钱会给你买的。而其实他指的是常吃肯德基喝大可乐的童年。而今我发现这句话是为我、阿晓和陈敏说的。一起闲逛，一起吃饭，一起上网，一起吹牛，一起感叹天上怎么不掉钱的时光，总是忘不掉，只因太美好。

　　陈敏就这样走了，连电话也没有留下。阿晓只是偶尔说很怀念过去。不知为什么，听着这话我特难受。不知陈敏会不会记着阿晓和我。

　　认识老排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却一直没什么交情。后来阿晓去了上海，便和老排在一起混。那时候只要找到一辆单车，我们便不顾一切地往外赶，上上网，购购物什么的。我就感叹怎么就交了这么一个不上进的朋友啊，可老排说这叫物以类聚。那段日子是在风口上过的，不断的逃课，我的英语是第一，老排的数学还是第一。所以老师们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多摸摸我的头。老排的本名叫李小倩，可看她那副猴样，咋都配不上这么淑女的一名字，所以大家都把李小倩这名字当作几个陌生的字眼，有的人压根就不知道。那天有个高二小弟弟问老排三八班李小倩是谁？老排当场就晕了。我上前带着黛安娜王妃般的微笑道：没有这个人，小弟弟你找错了。那个小弟弟也当场晕了。不知道为什么。

　　“16：00”我的手机又报时了。我背着书包，和一些穷孩一起挤上公车，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中国为什么要搞计划生育了。

　　下了车，书包的书已经被挤得不成书样了，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书包就完好无损呢？

　　校园依旧和每个周日的下午一样嘈杂。

　　教室里坐着一群又捡了几百万的孩子，或穷或富。

　　我的同桌把她那大大的牙齿全部露出来，冲我笑说：小榆啊，有那么一个有那么一点帅还有那么一点可爱的男生来找过你哦，我知道她指的是潘坚，因为这个世界上可爱的男生真的差不多灭绝了，我认识的就只能只有他了，想想他也真够不容易的。

　　我说你真够花痴的，她满脸惊讶。我想她是把花痴听成美丽了，否则这就是一个埋藏千年的不解之谜。

　　我冲出教室，去找那小子。

　　天色已暗，深秋的风吹的我满脸憔悴，却没能吹落松柏那几片沾沾自喜的叶子。真是不公平。我狠狠地想。

　　我站在潘坚的教室外面，对着风口，摆了个最淑女（却最不舒服）的姿势，用甜甜的声音对窗边的一个小哥说：请你帮我叫下潘坚好吗？然后面带微笑。

　　谁知那小哥一下子没缓过神来，傻傻地推了推眼镜。要不是为了我良好的淑女形象，我一定会抓起他的胸脯（说错了，是领口）问他：小哥，你在看什么呢？然后满脸贼笑。我又狠狠的想。

　　“美女，找我啊！”哇靠！这年头，怎么还有一个不知死活的，虽然我真的是个美女，但是谁都能这么称呼的吗？答案是否定的。

　　于是，回头，奸笑，一看是潘坚，山洪爆发，口水四溅，狂骂他。形象不再重要，反正他早知道我就这么一德性。

　　他显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轻轻而且笑得很矛盾的说，把MP3借给我，我的坏了。我说哦，那我先走了，他还原地矛盾的笑。之所以矛盾是因为他不知道是该笑好还是该不笑好。

　　我在心里感叹他什么时候能长大。

　　回到教室，已快上自修了。我在林常身边的桌子（也就是我自己的桌子）上坐下，然后拿出很多的书，拿出很多的试卷，我知道高三只有苦读，哪怕考不上也要拼一拼，要有林常的那种精神，屡败屡战。

　　我知道我们班现届只能考一两个，不争的事实，我的成绩只能在20名以内找到，我忽然明白奇迹之所以称之为奇迹是因为我考上大学的概率真的很低，我能考上就是一个奇迹。

　　老排说：很多奇迹，我们相信才会存在。我听了，很高兴，我觉得这句话比什么再接再励、继续努力的份量重多了。至少有人相信我能考上，这就是一个奇迹。我对老排说，我会尽力的。老排笑得一脸慈祥，我忽然间发现她比我想象中成熟多了，不然怎么会有慈祥的笑呢。

　　老排的家住得挺远，可是她还是和大多数孩子一样每个周六就回家，老排说这叫“羁鸟恋旧林”，我还是不明白。

　　那天我问老排为什么不想上大学，她笑笑（我不知道那笑是苦涩还是别的什么）说，我想毕业后上社会闯闯，在学校学不到什么，跟你小孩子说你也不会懂的。我说我明白。其实我真的明白。老排是一个勇敢的孩子，至少比我想象中的要勇敢很多。

　　四节晚修都上完了，意思就是说已经放学了。教室只剩我一个人，我缓缓起身，拿了两本书，想在熄灯后打着电筒看看，我知道从明天开始我的生活又将进入一个新的周期，单调的重复。我希望时间可以过得快一点，再快一点，快点把高三熬完了，快点熬完。让严重睡眠不足、严重枯燥乏味、严重缺氧的岁月快点结束。

　　在我们这群人中，穷孩子、富孩子都有，可是使劲读书的人却只有我一个，或许可以算上林常，他们大多都放弃了，说是要把7％的机会让给那些很渴望很渴望的孩子。我就是一个很渴望很渴望的孩子，离高考越近，我的机会越少，而我却读得拼命。

　　以前总是不明白那些在黑暗中摸索的学子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如今我却也是一个在黑暗中摸索的学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内心深处对知识的渴望，或许是一种必胜的决心，让我有了背水一战的勇气。

　　我曾对陈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