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的窗前沙发,有一男一女,仿佛是在争吵,声音越来越大,引起了乐和其他客人的注意。乐慢慢走过去,想提醒客人的文明用餐。却不料男人突然跳将起来,洒了一地的咖啡的不算,竟然抬手要打女人。乐一惊,想也没想一个箭步上前。男人的拳头无情地落在了乐的手臂上。乐皱眉,真他妈想抽他!
“先生,吵归吵,打人始终是不对的。”
乐紧记店内店规,微笑服务。雅丽正坐在不远处,见此景,饶有兴趣地放下手里的报纸看着。其实几乎所有的客人都已经把注意力转向了这一边。
男人看起来火冒三丈,吼回去:
“关你什么事!”
“先生,这里是星巴克,我是这里的店员,为客人提供最优质的服务是我的职责。我当然不希望我们的客人,会在这里有任何的不愉快。”
乐还是微笑,天知道她的牙齿已经咬得咯咯响。生平最看不惯的就是打女人的男人——这其中当然还包括优子戒,这笔账她早晚跟他算。男人冷哼一声,对着沙发里泣不成声的女人横眉怒目,操起拳就想打。
“真要打,打我!”
乐拦在女人面前,瞪着男人。男人一愣,咋有这号人?但看她的样子,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妈的,你以为我不敢打?!”
幸好店长等一干人等赶得及,将这一切阻止。乐从雅丽身边过,进了休息室。
“严语乐,你这干的算哪门子事儿?”
店长胖胖的,店员都管他叫胖子。他白净,人挺厚道。乐在椅子里坐下,鼓着腮帮子,沙沙不知什么时候钻了进来,兴奋地跑到乐跟前,问:
“你真让他打呀?”
“这有啥稀奇的。”
“嘿嘿,还真有你的哈。他要真打咋办?”
“他敢!”
乐脱口而出,来了劲儿:
“我以前可是学跆拳道的。”
乐正兴奋呢,却撞上了胖子的一脸阴沉,才吐了吐舌头,不作声。胖子哼一声,道:
“算你行,这也能给你想得出。罚你们俩去外头擦玻璃窗。”
“胖子——”
“让你们俩自由活动还那么多话。”
胖子故意虎着脸,其实他挺佩服乐的勇气的。至少她没跟客人起冲突,没让客人说他们服务员的不是。
“谢谢店长。”
沙沙一乐,拉着乐便蹦出了休息室。
店子门口,乐与孔颖擦身而过。
“你怎么来了?”
颖空望一眼乐,道:
“我想问你,粱小妮对戒,有感情么?”
“你在乎?”
乐对颖的突然感伤吃惊。颖却不作答复,径直进了店子。她是来找乐的,她只想在有乐的地方喝一杯咖啡。没有为什么,只因为她跟乐是同一类的人。不需要言语,她们能够猜出彼此的心思。不需要面具,她们之间掩藏不住任何做作。颖在窗前的位置坐下,看见方雅丽幽雅离开的身影——她认得那个女人——也认得,玻璃反光里,已经老了的自己——
“夫人,心情似乎不错。”
傅伯替雅丽开了车门。雅丽上了车,身边的东一言不发,阴沉了脸。雅丽微笑,道:
“店里的那个女生挺有趣。”
“是——”
“喏,左边擦窗的那个。”
东的眼角余光,扫见乐单薄却坚定的背影。心竟有种隐隐的痛。车开了,带着他们之间残留不多的过去,一路驶向机场。
“我去香港的这段时间,你记得把该解决的问题解决。”
雅丽的分贝不高,温柔但坚决地对东下了最后通牒:
“我回来的时候,希望可以和梁小姐一起吃个便饭。”
东不作声响。
不作声响,直到把母亲送上了飞机。直到黄昏,把小妮接来了屋子。
“美姨,照看一下她,时间差不多了就让傅伯送她回去。”
东没有正眼看过小妮一眼,进了门,便把小妮扔给了美姨,自己上楼换衣打算出门。小妮定定地看着东的来去匆匆,终于忍不住叫起来:
“东灿!你这算什么?”
东站定,回头,好笑道:
“是你要跟我相亲,是你要嫁进来,我算什么你不比我清楚么?”
“很好笑么?你认为这个事情很好笑是么?”
小妮彻底发了火,所有的愤怒跟委屈,统统在这一刻决堤。
“你想告诉我你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是吗?”
小妮逼视东,东眯起眼,他不曾料到,看上去温顺的女生,竟然还有这么大的火。他点头,他无所谓。
“既然你没有选择的权利,那么就对已经注定的现实低下你尊贵的头!你没有抗争现实的能力,你还有什么可以骄傲的?!”
一矢中的。
东站在原地,竟然一时不知进退。小妮忿忿地一把推开东,夺门而去。她再也不要忍受,再也不要受这种让她发疯的委屈。她宁可再不要这样的奢侈。她宁可抛弃她的骄傲跟尊贵。她宁可坐在谁的车后,享受全世界的珍惜!
“我再不要这样的相亲,我不要再跟那个东灿约会。今后别再给我安排任何相亲。我自己的幸福,我要自己去找。”
小妮冲进家门,冲父母大吼一通。长那么大,她还没受过这样的屈辱,还没发过那么大的脾气。疼爱她的父母,怎么能够就这样把她送去让人肆意侮辱。梁母吃了一惊,慌忙起身,去搂住受惊的女儿,把她拉进了房间。
“怎么了这是?”
“妈,我说了我不要进官家,我不要你们帮我找那些公子哥儿!”
“傻孩子,爸妈不都是为你好?”
“为我好?这也叫为我好?”
“不替你找公子哥儿,你随便买件衣服,动辙就是几百几千块,谁跟你买去?出门不是司机送,就是打车,你找个普通人家,谁受得了你这般的尊贵?!你可是从小享受惯的,能让你嫁出去了再去受苦么?”
梁母安抚着女儿,一边语重心长。小妮皱起眉,不作声。
“你要是不喜欢东灿,大不了不去,但是你别忘了,哪个公子哥儿没点太子脾气?你也是千金之躯,小姐脾气不大么?你要是真能坚持不再穿名牌,出门挤公交,吃的喝的用的统统不讲究,那我们当然不替你安排。门当户对毕竟是硬道理。”
……
母亲永远是最了解自己的女儿的。小妮独自站在黑暗的房内。对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揉皱了手里那张戒的画。她能有公主般的生活,她能充分享受到物质生活的奢侈,是她的父母为她创造的。她已经习以为常,已经根深蒂固,已经无可自拔——
过普通人的生活,纡尊降贵,她能么?能么——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命
日子还是这样一天一天的过。
小妮很不情愿地开始学起了国画。
她不是不喜欢画画,只是不喜欢这种为了学而学的去画。为了所谓地提高个人素养的去画。
情绪一直都很低落。仿佛是生平以来的第一个低潮期。她从没有感受过像近来这样无奈而彷徨的无助。也还是不习惯,身边没有乐的生活。有一种想说说不出的感伤,突然很想戒,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有了牵挂。
只是,也许没有牵挂,会比有的,好一些。
下雨了,是冬季里又一场没有征兆的大雨。
小妮傻傻地站在教学楼前,她刚刚画完画放学出来。抬头看着不断流着泪的天空——冷!又是一年的冬天。又是一年多雨的冬天。她没带伞,自家的车,就在不远处。司机还没有看到她。可她不想钻进那个她平生第一次觉得像笼子一样的车。不想!真的不想!
世界都被水雾笼罩,身边的人群匆忙而冷漠。小妮真打着颤,却见戒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站在她的正前方,冲她得意地笑——她以为自己在做梦。虽然戒这样的突然出现,已经发生过无数多次,但依然,还残存着一份温暖的感动。小妮的鼻头竟然一阵酸——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被感动,为什么会想要哭泣。
“你那是什么表情?至于见到我这么激动么?”
戒上来,给小妮此刻想要的温暖。小妮没去辩驳,拉着戒就往前头走。司机反应太慢,没赶上,就被小妮给甩了。
“最近你心事挺重。”
戒看一脸抑郁的小妮,说。小妮还是沉默。戒乐了:
“你丫是不是突然发觉自己喜欢上了我,一下子接受不了?”
小妮停下来,瞪着戒,这蠢货是不是给点阳光,就要灿烂大半天?!戒贼笑起来,心情一好,就算下钢子也幸福。
“行了,你就别再装了,你要自个儿想不通,我帮你想;你要接受不了,我帮你接受……”
“滚!”
小妮没来由地粗鲁,倒让戒愣了好半晌。看着小妮涨红了脸,憋了一肚子苦水,却有话说不出口来,竟心疼起来。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饶。这话儿是真理中的真理。只是他还不能够确定的,是梁小妮,究竟是不是比他想象中的更懦弱。懦弱到连大声说出自己的心情,都不敢。
“好了好了,你啥时候变那么横了。走,让爷儿送你回学校。”
戒拉着小妮,在雨底下穿行。天很冷,但是心是热的。如果时间可以静止在这一刻,那么或许世界都将会是完美的。
有戒陪着,小妮的心情稍稍好转了一些。经过蓝的小店时候,却惊讶地发现,橱窗上贴着:本店转让。戒跟小妮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咋都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蓝在店里,正在整理货物。店里仍然有音乐。COLDPLAY。
蓝显然很意外,很意外戒会跟小妮一起出现。很久不见,戒多了一分成熟,小妮、多了一份忧郁——那么他自己呢?他们都长大了。都渐渐渐渐长大了。
“哟,哥们儿,搬家?!”
戒还是老样子,一进门就拍着蓝的肩膀,分贝挺高。小妮站在店门口,蓝还是蓝。依然端正。依然斯文。蓝笑笑,回拍了拍戒,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小妮。犹豫了少顷。还是开了口:
“我要出国了。”
小妮惊讶地望着蓝。出国?!戒吹了声口哨。
“难怪要转让。丫你在国内待着不好么,跟人学什么出国。真是。”
“呵呵,家里人都一致通过了,啥都办好了。出去闯闯也好。”
“什么时候走?”
小妮突然问。声音却是让人惊讶的冷。气氛有一刹那的僵持跟寂寞。蓝淡道:
“就下礼拜的今天。店的事儿,已经谈的差不多了。”
“那我妹子她——”
戒思忖着,刚开口问。却没成想小妮一个转身,飞般奔出了小店。不顾室外大雨倾盆,不顾眼泪在水里决堤。走吧,走吧,统统走吧。如果人生真的有那么多的无奈,那么又为什么要让她碰上优子戒?!如果她注定一生养尊处优,又为什么要在一切都按她梦想的行进时,让她突然感觉不甘心。
戒被小妮今儿的行为唬得一愣一愣的,回头冲蓝叫:
“兄弟你等着,回头咱哥俩儿一起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