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如面柳如眉》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芙蓉如面柳如眉- 第5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莹莹是整个小区里最漂亮的小女孩。丁小洛觉得她说话的声音也是很好听的。可那些平时成群结队好得不得了的小女孩们都不愿意跟莹莹玩。四岁的小洛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可是奇怪的是,大多数孩子天生就心照不宣地明白这个。莹莹乖巧地站在那儿,黑黑的辫梢停着漂亮的紫色蝴蝶结。小洛当然是想都没想就说:“好的。”
  奇迹就是在那一瞬间发生的。至少丁小洛找不到比奇迹更好的字眼。莹莹微笑着接过娃娃,她的小手抚摩着娃娃的金发,细声细气地说:“小洛,这个娃娃叫什么名字啊?”夕阳斜斜地映亮了抱着娃娃的莹莹,莹莹的眼睛就像两颗沉在水底的黑色雨花石,小洛看见娃娃对莹莹笑了。后来小洛长大以后经常问自己,娃娃怎么会笑呢?一定是当时光线的关系。夕阳总是喜欢跟人们开玩笑。可是当时的小洛大气都不敢出,有什么东西让她――感动,小洛那个时候还不懂这个词,只是悲哀地想,自己怎么又想尿尿了。莹莹的紫色蝴蝶结跟娃娃精致的小鞋子是原本就该在一起的东西,齿白唇红的莹莹心疼地,欣喜地凝视着美丽的娃娃的样子是小洛日后永远珍藏在心里的一幅画。小洛低下头,看见莹莹纤细的小手,还有自己的手――肉嘟嘟的,指头又短,还黑。小洛想起自己狼狈地想不出要把娃娃放在哪里的那一天。她知道如果换了莹莹,她是不会那么狼狈的。因为莹莹自己就是那个粉红色的美丽的靠垫。或者说,不管莹莹把娃娃放在什么地方都不要紧。堆了一堆脏衣服的洗衣机也好,油腻腻的五斗橱也好,只要莹莹对娃娃这样地笑一下,用她洁白的小手这样拍拍她的脸――小洛真笨啊,你看莹莹就一点不用慌张。甚至,换了莹莹,直接抱着娃娃坐在马桶上也是没有关系的,和小洛不一样,莹莹根本用不着掩饰,根本用不着难堪,她只要对娃娃不好意思地笑一下,两个漂亮的女孩子就这样把尴尬化成了一个共同的小秘密。
  “丁小洛。”莹莹看着她的眼睛,“我能不能再玩一会儿呢?一会儿我就还你。”
  小洛摇摇头,看着失望的莹莹的表情,慢慢地说:“莹莹,这个娃娃我不要了。你拿回去吧。”
  莹莹瞪大了眼睛,嘴巴张成了O型:“你说什么呀丁小洛,我怎么能要你的娃娃呢?我妈妈会骂我的。”
  “真的,莹莹。”小洛转过身,“我要回家了。你也回家吧。你就跟你妈妈说,娃娃是我送给你的。”
  说完小洛走了。留下莹莹一个人站在原地。身后传来莹莹愕然的声音:“丁小洛你真傻。”
  小洛回过头,看见娃娃和莹莹一起站在夕阳的那一片温柔里,她对自己微笑了。也许是真的。她想。自己是真的有点傻。
 10
  “夏芳然,我们今天在你家里搜出了一瓶约250克的氰化钾。”徐至望着面前这个女人。硕大的墨镜和口罩让他觉得这有一点荒诞。
  “那是陆羽平托人搞来的,放在我家。”她的声音很自然,没有起伏。
  “这么说是为了让你们俩自杀用的了?”
  “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夏芳然娇纵地耸了耸肩膀,她垂在肩头的长发跟着闪了一下。
  徐至暗暗地叹了口气,他不明白这女人为什么如此固执。就像那些已经一文不名还放不下架子的没落贵族一样,她已经毁容了却还忘不了自己是个美女。
  李志诚拍了一下桌子:“夏芳然你注意你的态度!我再给你重复一遍――”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夏芳然静静地,慵懒地歪了一下头,“你还有没有点新鲜的?”
  徐至丢了一个眼色给李志诚,微笑:“夏芳然,那你能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自杀吗?你和陆羽平。”
  “警察叔叔。”没有人看得见她的脸,当然也没人有兴趣看,可是她的声音却硬是让人想起“巧笑嫣然”这个词,“你下一句话是不是要说‘这么年轻不要这么悲观’呢?还是算了吧,那是居委会大妈干的事儿。”
  “不用这么客气。”徐至认真地看着她,“用不着叫我‘叔叔’。我还不老――至少没有老到那种觉得年轻人没理由自杀的程度。”
  “好吧,我告诉你。”夏芳然停顿了半晌,“我想你们已经知道了吧。我在那之前的一个月就已经吞过一次安眠药了。可是被救过来了。你们可以去查市中心医院急诊室的记录。那个时候--因为我的那次植皮手术失败了。我觉得反正我的脸再也不可能变回原来的样子,不如死了好。可是我没死成。我睁开眼睛的时候陆羽平跟我说:‘我这辈子是不会放过你的。想死的话我们一起死。我才不会让你一个人去。’这是他的原话,我一个字都没有改。”
  “如果要自杀的话,你们为什么不留遗书。”
  “为了让你们怀疑我是杀人凶手。”夏芳然的声音里有种温暖的轻佻,“我开玩笑的。我是想说,我们觉得没什么可说的。我们想死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儿。说了别人也不会明白,所以何必呢。”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徐至问。
  “我怎么觉得,”夏芳然笑了,“这不像是审讯,倒像是在电台录‘温馨夜话’,‘情感天空’什么的。”
  “夏芳然,你认识赵小雪吗?”
  “赵小雪?”她愣了一下,“有印象。等一下――我想起来了。她是‘何日君再来’现在的服务生。对吧?小睦跟我说起过她一次。”
  “那你认识这个吗?”证物袋里是一块小小的玉。红丝线已经很旧了,磨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这是陆羽平原来的护身符。早就丢了。他说可能是线太旧了,自己断开的。我记得我当初还跟他说,弄丢护身符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会倒霉的。可是他说――‘还会有什么比遇上你更倒霉’?”夏芳然像个小女孩,“我也知道他是开玩笑的。可是我当时还是很生气,跟他大吵了一架。”
  “夏芳然,如果我告诉你这块玉并没有丢,而是被陆羽平送给了赵小雪。这能让你想起来什么吗?”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声音很小。
  “就是说。”徐至的声音突然间冷了下来,“就是说,陆羽平和赵小雪的关系让我们有理由怀疑你有杀人的动机。你知不知道――赵小雪怀了陆羽平的孩子?”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她的声音依旧黯淡,没有了刚刚还焕发的娇媚的气息。
  “关于赵小雪跟陆羽平的关系,经过我们的调查,已经可以肯定赵小雪没有撒谎。你――有什么要跟我们说的吗?”
  “你们凭什么可以肯定?”她安静地问。
  “这是我们的工作,请你相信我们。”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们?你们说我杀人我凭什么要相信你们?”
  “‘何日君再来’现在的老板和所有员工都可以证明他们俩的关系非同一般。”
  “你说‘所有’?”
  “所有。”徐至加重了语气,“包括庄家睦。”
  她挺直了腰板坐在那儿,像是个雕像。
  “夏芳然,你在二○○五年的二月五日有没有收到过一封署名是‘赵小雪’的信。信里赵小雪告诉了你她怀了陆羽平的孩子,希望你能成全他们俩离开陆羽平。好好想想――那时候陆羽平回家过年了,那封信是直接塞到你家邮箱里的,所以信封上没有邮票跟邮戳。根据赵小雪的口供,那天她是在早上七点半的时候把陆羽平送上火车的,早上八点她把信放进你家的邮箱里。她说她在早上九点的时候再转回去看,那封信和你家的晨报一起被人拿走了。你家的邻居告诉我们他可以确定在那天见到约八点他出门上班的时候看到过赵小雪,因为赵小雪问他夏芳然是住对面还是住楼下。他之所以记得很清楚是因为他以为赵小雪又是一个要来采访你毁容案的记者。那么夏芳然,”徐至的语速越来越快了,声音也越来越高,“据我们的调查,二月五日那天你父亲正好在北京,也就是说你一个人在家,而你家的钟点工上班的时间是九点半,所以如果没有人能证明那天早上八点到九点之间有什么人到过你家的话,除了你别人没有可能拿走那封信。夏芳然,”徐至缓缓地说了最后一句,“我说得对吗?”
  她像个雕像那样静默着。硕大的墨镜和口罩在这时候更是像面具一样替她遮挡着所有难堪的表情。
  “夏芳然。你还是要坚持说你不知道赵小雪和陆羽平的关系吗?”
  她真的变成雕像了。一言不发,寂静的室内似乎只听得见徐至和李志诚两个人呼吸的声音,可是没有她的。
  “夏芳然,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知道陆羽平和赵小雪的关系吗?”
  雕像依然是雕像。
  “好吧,今天我们就到这儿。”徐至停顿了一下,“夏芳然,我觉得你是一个很坚强的女人。你很了不起。所以请你相信我――现在只有我能帮你。”
  夏芳然安静地微笑了,徐至是从她说话的声音里听出来她正在慢慢地,艰难地,惨白地微笑着。她说:“我说。我告诉你们我是怎么杀了陆羽平的。”
  11
  那年春天,所有的人都生活在瘟疫的恐慌中。那年春天,夏芳然没有跟这个城市的所有人一起经历瘟疫的恐慌。因为她是在病床上度过的。经历了很多的疼痛,很多的折磨,更多的是莫名其妙。她不知道那个陌生的女孩子是谁――后来他们说那是她的初中同学,她真有这么个同学吗?荒唐。好吧,更荒唐的是,她那个时候还没真正意识到那个女孩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她站在自己的斜对面。夏芳然模糊地想起那个夜晚。准确地说,夏芳然只看见她的半张脸。她似乎刚刚把几枚硬币放进收款机,然后她觉得疼了,然后她看见那个女孩子的右手保持着微微上扬的姿势,穿着黑色的毛衣――像个复仇女神。她那串红色珠子的手链从手腕滑到了肘关节。――这个没水准的女人,那串手链一看就是夜市里淘来的廉价货。然后就是声音,所有人的声音,其中就有小睦的,小睦喊着:“抓住她,报警啊――”小睦尖叫的变形的声音有点像个女孩子。
  再然后呢?再然后夏芳然就看见了自己的脸。她拿起那面镜子的时候清楚地看见了身边的父亲和小睦仓皇失措而又在暗暗准备着什么的表情。那天,站在夏芳然病房门口的走廊上的小护士们还记得,她们没有听到那一声意料之中的撕心裂肺的哀号。她们惊讶的同时又有一点隐隐地失望。当然她们的良知或同情心会马上跳出来灭掉这种失望,于是她们说:“这个女孩子真坚强啊。”尽管这坚强是在一个非常糟糕的情况下被证明的。
  那面镜子不是被夏芳然摔碎的,而是从她的手上静静地滑下来,从被单上滑到地面上。它孤独地碎裂是因为没人有心思去接住它。“小睦。”夏芳然的手紧紧抓住了离她最近的一只手。“芳姐。”小睦这孩子那么担心地叫她。“小睦。”她微笑,她的脸现在变得很僵硬,但她已尽了最大的努力让这笑容在她心里显得得体,“小睦。我现在不用化妆就可以去拍恐怖片。”
  一个原本该惊心动魄的场景就这样过去了。夏芳然知道她这个时候有权利号啕,有权利寻死,有权利歇斯底里――没有谁能比她更有权利。可是那怎么行。在众人面前那么没有品格,让全世界的人茶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