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柳条边 第七章(2)
英姐的老娘曾对她说过,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娘干这行当,不想当状元,就想怎么能对得起人家付的钱,闺女啊,娘也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啊!
英姐谨记老娘的教诲,每天闻鸡而起,选一开阔地,马步蹲裆,两手掐腰,气运丹田,开口第一句就是:“我操你八辈祖宗!”清晨时刻,四野空寂,万物未苏,英姐这一声喊,真真是喊得声震天宇,气吞山河。霎时间,惊起满天的麻雀、老鸹,横着乱飞,村里狗吠羊叫,正下蛋的老母鸡,被吓得两眼一闭,肛门一紧,生生把下了一半的蛋又憋了回去。
慕雨潇听过唱戏的吊嗓,却没听说过还有骂人的也练嗓。他哭笑不得地与英姐说:“我的亲姐姐,你可真让我长见识啊。”
英姐说:“我愿意干这个啊,不都是日子逼的吗?你知道俺家那死鬼是怎么瘫的吗?为了摸鱼,三九天,光着身子就往冰窟窿里钻,晚上往炕上一躺,骨头缝里都往外淌冰水。”
慕雨潇说:“也真难为你了。好了,马上就要种地了,等粮食一下来,咱们的好日子就来了。”
英姐说:“话说得容易,要种地了,种子呢?犁呢?耙呢?任嘛没有,拿他娘的大腿种啊?”
慕雨潇说:“办法总是有的,你看见东边的大山了吗?咱要的东西,那里都有。”
慕雨潇领着村里人进了山,英姐的本事这次可派上了大用场。只见她站在林子边运了运气,突然间一声暴喊,林子里的野物昏头昏脑就冲了出来。慕雨潇领着几十个壮汉,人手一根大马棒,守株待兔,见着野物就兜头一棒,小半天工夫,就打死了上百只野物。
慕雨潇用这些野物从附近村子里换来种子和农具,没有牛,就用人拉犁,人拉磙子。谷雨刚过,三柳屯的几百亩地就都种完了。慕雨潇在地上立了一根一丈高的木杆,待中午看太阳投在地上的杆影,高兴地说:“七尺大稔。”村人不解其意,慕雨潇解释说:“立杆测影是古人传下来的预测丰灾的方法,说三尺大旱,五尺岁旱,六尺小稔,七尺大稔,九尺一丈有水。这稔就是庄稼丰收的意思。”村人听了,无不欢欣鼓舞,英姐说:“看来我这骂街怕是真要骂到头了。”
种子播下三天,恰逢一场春雨,一夜之间,小苗齐刷刷地拱出了地皮。看着那绿莹莹的小苗,人们喜得连吃饭都把饭碗端到了地头。说,这可是咱自己的地啊,看着小苗,心里敞亮,饭都吃得香。慕雨潇也很高兴,来到东北二十年了,过惯了大秤分金、大碗吃肉的生活,从未体会过春种秋收的喜悦。如今,命运使他屏蔽乡间,成了一个靠天吃饭以地为生的农人,他才感觉到,那充满生机的小苗,对农家意味着什么。
然而,三柳屯的喜悦只持续了两天,一场突如其来的灾祸就降临到他们头上。
在这附近的山上,住着一群野猪,有四五百头。附近的猎户说,这些野猪都有名字,跟梁山好汉的名字一样。为首的野猪叫黑旋风,身高体壮,足有五六百斤。它有三个老婆,老大叫顾大嫂,老二叫孙二娘,至于老三,当然是扈三娘了。过去,这片皇家猎场是它们的后花园,吃饱喝足了,就到这草甸子散步、消食。不少风花雪月之事也都是在这草甸子上发生的。猎户说,黑旋风除了与三个老婆在这里相恋、相爱外,还与其他一些*的母猪在荒草中留下了不少*韵事。
生死柳条边 第七章(3)
野猪们恨三柳屯的人放火烧荒毁了它们的伊甸园,恨这些站着走路的另类在它们的领地盖起了房子,播下了种子,摆出一副永远占领的架势。黑旋风领着全体野猪在山上咆哮了三天,开始了对三柳屯的报复行动。
三柳屯养有一头公猪,三头母猪,十头小猪。野猪们恨死了这些助纣为虐的同类。在一个雷声滚滚的雨夜,黑旋风率十头肥头大耳的属下,杀奔三柳屯,将那头公猪和十头小猪统统咬死,携裹着三头母猪回到山中。把母猪脑袋塞进石缝里,屁股撅在外边,让所有的公猪轮番上阵,不分黑白,不分早晚,直到把那三头母猪折磨死为止。
出师告捷,野猪们信心倍增。又一个雷声滚滚之夜,全体野猪在黑旋风的统领下,如一股黑风呼啸着冲下山来。不到一个时辰,便把三柳屯几百亩地里的小苗都连根拱了出来。回山的时候,野猪们绕道进了三柳屯,趾高气扬地在村街上列队前行,大小猪们齐齐地放开喉咙,喧嚣声盖过了天上的雷声。三柳屯的村民看得目瞪口呆,几个火气盛的小伙子拎起镐把就要往外冲,被老娘或媳妇死死拉住:“不要命啦?这哪是野猪啊,分明是妖精啊!”
眼见着寄托着全年希望的小苗被摧残殆尽,三柳屯哭声大震。种得瓜闻讯来到村里,说:“这块地历来就是这群野猪的天下,凡是进了这块地的野兽,不论是老虎还是熊、豹子,都有来无回。”村里人听种得瓜这么一说,心冷得如三九天的冰窖。
看来在这里是没法生活下去了,既然野猪认定了这里是它们的领地,就绝不会容忍别的种类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为所欲为的。不少人收拾起行装,携儿带女离开了三柳屯。
慕雨潇在村口截住了要出走的人,说:“各位听章某一句话,再留十天,十天后如果还是这种状况,章某与各位同奔他乡!”
英姐也说:“走容易,可去哪里落脚啊?兄弟们,东北土地千百万亩,可就这一块是咱自己的,可不能轻易放弃啊!”
与英姐住对门的伍长贵说:“俺也知道弄块地不容易,可有嘛法?那野猪咱斗不过啊!这还只是祸害地,说不定哪天会下山来吃人呢!”
慕雨潇说:“这事交给我,我有办法对付这群野猪。大伙儿先回去,把行李放下,乘时令还不算晚,抓紧把地补种上。”
三柳屯人三天三夜没睡觉,把几百亩地又重新平好,起上垄,播下种。为防止野猪来偷袭,慕雨潇让村人在地的四周点起几十堆大火。
慕雨潇从种得瓜家借来一头老母猪,在母猪的脖子上系了一条鲜艳的红绸子,一乘小轿,将母猪抬到了野猪盘踞的山下。三柳屯的人,不论大人小孩都反穿着皮袄,头上戴着草圈,将那头母猪围在正中。
慕雨潇一身满族萨满的装束,手持神鼓,腰系长铃,英姐则是栽立的打扮,站在慕雨潇的身旁。
慕雨潇在东北见过很多次满人祭天祭祖,他要模仿满人的祭祀活动,给山上的野猪演一场戏。
天色将黑,慕雨潇一声令下,场子四周的柴堆点燃,将一片空场照得如同白昼。
慕雨潇与英姐敲着神鼓舞到场中,一阵装模作样的表演后,一人一句地唱起了神调:
圣明的天神阿布凯恩都里,
圣明的地神巴那吉额母,
世间的一切都逃不出你的慧眼,
人间的所有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为了三柳屯不再遭受苦难,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生死柳条边 第七章(4)
你派来神猪珠雅拉降临凡间,
为三柳屯消灾解难,
为三柳屯永保平安。
唱完之后,慕雨潇与英姐在场子内飞一般地游动起来,边跑边敲神鼓,腰间的长铃哗哗作响。周围的人群随着鼓点齐声呐喊着:“恭迎神猪珠雅拉,恭迎神猪珠雅拉!”
山下的喧闹声惊动了山上的野猪,黑旋风站在离山脚最近的一块山石上,左爪搂着风韵犹存的顾大嫂,右爪搂着吭吭叽叽的孙二娘,脚下趴着小鸟依人般的扈三娘,一双猪眼瞪得溜溜圆,它不明白这些两只脚的怪物要干什么,也不明白这些破锣嗓子在喊什么唱什么。可是,当它看见一只已经老得掉了毛的母猪在场子中央颇为自得地向山上飞了一眼后,黑旋风被激怒了,一头将身边的一棵碗口粗的松树撞断。
当三柳屯的人们簇拥着“神猪”向村里走去时,一只轻灵如狸猫的野猪跟在了队伍后边,眼见着那头母猪被抬进慕雨潇家的院子,便返回山中报信。
夜半时分,十只肥头大耳的野猪扑下山来,直奔慕雨潇的院子。
村子里一星灯火也不见,人们大概都已进入了梦乡。慕雨潇的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那头母猪在淡淡的月光中席地而卧,一摊稀泥般的肚皮软软地铺展在地上,随着如雷的鼾声一起一落。
十头野猪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发一声喊,便向那母猪扑去,却只迈出三两步,就齐齐地栽进院中的陷坑里。
一声呼哨,村子里顿时灯火通明,人们围住了陷坑,将用烈酒浸泡的窝头儿一筐接一筐地扔进坑里。
那十头野猪见坑上有东西砸下,惊惶万分,乱糟糟挤成一团。惊魂甫定之后,突觉那投下之物的味道很是诱人。于是,有嘴馋不要命者先尝了一口,仔细品了品,突然眉头舒展,欢畅地叫了一声。顿时,所有的野猪一拥而上,争先恐后,大快朵颐。不长时间,便醉得一个接一个地栽倒在地。
慕雨潇指挥众人将十头野猪拉出坑外,用麻绳将野猪的肛门全部缝死,抬出村子,扔在山下。
黑旋风在山上安坐半宿,静等十头勇猪凯旋报捷,却直等到天色大明,才见那十头野猪一步三晃地走上山来。探问缘由,十头猪所答非所问,再问,却一头接一头地倒头便睡,气得黑旋风咆哮如雷,却也无可奈何,只好等这些蠢猪睡醒再说。
醉猪睡了两天两夜,醒来后,黑旋风刚想探问,却见这些猪暴躁异常,瞪着血红的眼睛便向它冲了过来。
原来,这些野猪吃了一肚子的窝头儿,肛门又被缝死,胀得几乎撑破了肚皮。暴躁之中,已是六亲不认,见猪就咬,连黑旋风都差点死在它们的嘴下。
这十头野猪本来就是猪中斗士,长得高大威猛,凶狠异常,如今又添了几分疯狂,直咬得山上野猪躲无处躲,藏无处藏,只好返过身来与之拼命。
这场混战持续了三天三夜,四五百头野猪死伤大半,十头疯猪也是遍体鳞伤,趴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慕雨潇见时机已到,领着三柳屯的青壮杀上山来,将还活着的野猪逐一砍杀。最后,只黑旋风领着受伤的三个老婆逃进密林里,不见了踪影。
这场人猪大战,三柳屯大获全胜。种得瓜带来十大坛好酒,在村街上摆开酒席,几百人喝了一天一夜,种得瓜还觉没尽兴,嘱咐下人再去担酒来。
慕雨潇说:“不喝了,不喝了,再喝怕是要醉倒了,要是也让什么东西钻了空子,把咱那后门也给缝上,可就不好玩了。”
种得瓜笑说:“能钻章老弟空子的人怕还没生出来呢。”
慕雨潇感到酒劲上涌,一句话冲口而出:“不然,兄弟有个相识,她玩这套把戏可胜我十倍。”
种得瓜来了兴趣:“此人在哪?”
慕雨潇脸色暗淡下来:“天水相隔,此生怕是再也不能相见了。”
生死柳条边 第八章(1)
胡嫂的如意千品坊越开越红火,每天从开门到打烊,从来没有冷清的时候。胡嫂就与胡爷商量,在大西边门外再开一个二部。
胡爷说:“你还嫌钱挣得不多啊?”
胡嫂说:“这点钱算啥呀?我还想把沈阳城买下来呢。”
胡爷说:“乖乖,这老娘儿们要上天了。”
胡嫂说:“跟你开玩笑呢,其实,我是惦着你老家来的那些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