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赛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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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赛克- 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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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医院清醒过来,身体逐渐苏醒,也逐渐感受到浑身各处蔓延的剧烈疼痛。不止是左手手腕处割裂的疼痛,还有来自肌肉,关节,旧伤处,肺部,肠胃,五脏六腑,乃至大脑。旧伤沉疴,好像无数伤口再次绽开,尖利之物从四面八方刺来。体无完肤,不得片刻安宁。
  起初以为是输血的后遗症。等我醒悟过来,毒瘾上来。
  我攥着床单蒙着被子没有办法克制住自己。强烈的痛苦和肉体的抽搐。我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拔掉针管从医院落荒而逃。
  不是没有办法搞到毒品,无论通过奉兴会或者我自己的门路。但染上这个,人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必然在走下坡路。我无法忍受自己将颓势这样轻易示人。
  
  请一周病假。我想如果能挺过这一周,也许就过去了。当然最近假请的实在不少。
  冷极的时候喝了整整一瓶红星二锅头。很辣很呛。喝完就觉得身体飘起来。没有来得及体验□的感觉,胃已经受不了。
  吃了泡面,几乎吐了个干净。胃里依然翻江倒海。胃液都吐出来。
  半夜醒来发现自己蜷坐在卫生间冰凉的瓷砖上,胃痉挛痛得厉害。浑身上下一点热度都没有。就在这样难以自抑的疼痛中翻滚,乃至最终晕厥。
  每一天生不如死。浑浑噩噩到了第三日。我趁着毒瘾暂歇的间隙去门口便利店买东西。穿着帽衫,戴上帽子,整张脸躲在阴影里。掏钱出来时,我左手颤抖不止。腕口包裹着纱布。我猜自己现在这个吓人的样子不输丧尸。便利店大妈忍不住小心翼翼地瞅我。
  几乎把这家店的烟买空。
  一支接一支。用前一支将熄灭的烟头点燃下一支。整个屋子弥漫着烟气,几乎有道观般的仙气。嗓子干哑到无法发声。身体又陷入疼痛里。
  视野越来越模糊。背倚在冰凉的墙上,头痛欲裂。控制不住用头撞墙,好像疼痛可以微微减轻。
  迷蒙中似乎听到南楠的声音。
  锁骨将要结痂的伤口再度撕裂。南楠的手沿着我的锁骨滑向左臂。指尖轻轻压在手腕的纱布上。
  “疼不疼?”
  我便像曾经的每一晚那样,摇头微笑。
  纱布一点点撕扯开来,伤口缝合后仍在不知不觉中轻微渗血,粘在纱布上。这样撕扯开,一部分血肉便与身体分离,有轻微的痛感。
  略微突出的指甲划过伤口,轻轻揭开伤疤。有凉凉的液体逐渐沿着手腕滑入手心。
  有几分恐惧,之前失血的记忆一点点漫上心头,但似乎有几分渴望。
  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血滴滑下手腕的触感。不觉裤子被一点点解开,跌落。
  南楠手指轻轻抚摸过我身下。也只在一瞬间,腿根敏感柔软的地方传来剧烈的灼痛。听到咝咝的声响。南楠松了手,又很快在另一侧按下。
  我痛得浑身一震,向后缩,却被墙挡住。
  “不要躲,你不乖。”南楠温和地说,却加力将烟头狠狠在灼伤的地方碾压着,直到烟头熄灭。
  我尽力控制自己不要动,双腿却像筛糠一样止不住抖。想伸手抓住南楠,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试图叫停,更不知道南楠会不会就此放手。
  左手忽然被塞进一根烟。
  南楠说:“你自己来吧?”说着,打火机咔哒地腾起火焰,点燃了左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的烟。
  火光明灭。一瞬间有一种心碎的痛觉。身体好像在不断下坠。意识有几分崩溃。我很想说自己受不了,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来。
  我抬起左手,或许正在失血,手上麻麻的,很沉,没有什么触觉。把烟换到食指和大拇指夹住,颤抖着移向自己的身体。
  旧的伤处还没有和缓,肌肉的抖动渐渐平息。烟头一点亮红色移近腿间时能感觉到烘烤的热度。
  我偷眼看南楠,南楠面无表情,似乎已经不耐烦。
  我将烟头猛然压在腿上,痛得几乎叫出来,却不移手。烟头似乎灭了。浑身止不住震颤,大汗淋漓。
  等我逐渐恢复了平静,南楠指尖在我腿上完好的地方轻轻一点,“再靠里一点,这里吧。”
  于是我抬起左手,烟支再度点燃。
  
  疼到麻木。我几乎脱力。
  手机忽然响起。
  房间逐渐亮起来。我才发现我裤子脱到膝弯,腿间布满灼伤惨不忍睹。一地的烟头和血。好在手腕的伤处纱布虽然被撕掉,没有完全被破坏,已经自动凝合。
  脸上一片湿湿凉凉。
  我不知道自己到了这个地步。
  站起的一瞬腿间抽痛,几乎跪下。拖着裤子,挪到卧室,翻找出手机。
  南楠说:“阿乐,你在家?”声音带着醉意。
  我没有办法集中精神。
  南楠又说:“五分钟后下楼,谭小流接你。”
  电话就挂了。
  回到云雾缭绕的客厅,看着满地狼藉,好像置身另一个世界。包扎伤口,换上干净包裹严实的衣服。五分钟后走出院子坐进谭小流开的奥迪里,感觉身体还在飘着。谭小流透过后视镜看了我半晌,
  “你看起来不太好。”
  后悔出门前没有照镜子。摇头不语。
  一路无话。
  
  目的地是天上城。传说本市纸醉金迷的最佳场所。灯光一如别处的五彩迷离,音响一如别处歇斯底里。这样我的狼狈便不会太容易被看穿识破。
  进了包间。南楠叫我坐到她身边,挤掉了一个颇为年轻俊朗的女孩。座上带着陪酒七八个人,气氛正热烈。南楠和另一个女人相对而坐,各自喝得微醺。
  南楠将我搂在怀里,道:“阿乐,来。安娜姐不信我喝过深海炸弹。我们喝给她看。”
  我将桌上盛着不同洋酒的四个小杯逐个沉入一扎啤酒里,做了个我干杯你随意的动作,大口气灌下。南楠要夺,我用手臂轻轻推开,背对着她,直到一滴不剩。
  就像当年替她挡酒那样。不顾一切。好像她还那般信我,我还那般忠心耿耿。于是竟然觉得幸福。
  这一晚所有的劝酒我都没有推辞。南楠拿到手的杯子都被我夺去喝光。去了四五次洗手间,后来呕吐不止,吐出血来,到最后被服务生扶着进进出出。
  人散尽,我趴在盥洗池上痛到完全动不了。南楠由谭小流扶着一脚深一脚浅来找我。
  把我拖到她怀里,我们靠着冰凉的瓷砖墙面。她跌跌撞撞地尽量让我坐起来一点,我已几乎无法呼吸。
  南楠把我搂在怀里,不肯放。直到手下拿了东西来。南楠亲手卷好,点燃了,凑在我嘴边。
  南楠的声音带着哭腔:“乖,吸一下,不痛了,不痛了哦。”
  这几天遭的罪就都不算什么。
  




☆、破案

  早上醒来在南楠床上。换了干净的衣服。身体很松弛,没有之前的痛感,也精神了几分。在打点滴。
  南楠穿戴整齐坐在长沙发上。
  我翻身准备起来。南楠走过来看了看瓶子,还有一点液体。“再等等。你昨晚胃出血。等点滴完再起来。”
  我点头,乖乖躺好。忍不住隔空去拉南楠的手。
  南楠便坐在床边。拉起我左手。腕子上的纱布是我昨晚包扎的。南楠看着我,目光复杂。我惊觉这些天让南楠变得憔悴。如果真的爱过我。被爱的人搂在怀里一点点割断脉搏。看着血液流淌,生命消逝。被迫缓慢地杀掉所爱的人,被迫观赏。这样的痛苦别人都不能想象吧。
  南楠半晌道:“不想活了?”
  “没有。你不让我死,我就不死。”嗓音哑得几乎听不清楚。
  南楠冷笑一声,看着我,想了想,“戒断反应?”
  我点头。上瘾的东西猛然戒断,无论心理还是生理都无法适应。包括毒品,包括爱情。
  “太痛苦,你都忍受不了?”
  我不知自己怎么给她一种忍人所不能忍的错觉。
  摇头,用自残的方式转移注意力,这点我实在不敢苟同。想说出现了幻觉。但是这样的情况恐怕更糟糕。于是便不开口。
  “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瞥到床头展开我送给她的礼物。一本相册。
  其实一直很头痛给南楠送礼物。一年又有这样那样大大小小的节日,尤其是情人节,七夕,纪念日和南楠生日,简直避无可避。巧克力玫瑰香水这样的东西,对于南楠来说实在收得太烂熟了,她有个一手遮天的爹,要什么有什么。我总希望自己送的东西有些特别之处,证明自己独一无二最好。但事实是以我的能力财力,这样的东西何其匮乏。
  和南楠在一起的时候,我用手机留了很多照片。起初或许觉得有一天落在南楠手里,提醒她念及旧情吧。
  除了一颗几近崩溃的心,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将那些照片印出来,上千张。挑一些好的剪了形状放到小店里淘的带角帖复古相册里。
  这样的礼物,太过煽情。如果不是有很糟糕的预感,也许我不会送出。
  夹的信里,我说一直很爱她,知道时间短暂,却忍不住想把那些快乐留下来。自欺欺人也罢,这些照片支撑我在无比艰难的日子里活下来。如果可以,希望这个相册能给我们一点继续下去的勇气。如果她还肯爱我,电话我,我永远等她。
  “为什么只知道等?痛到那个样子你都不肯找我?!”南楠声音猛然拔高,眼眶有几分湿润。
  我摇头,不知如何解释。我不想让她对我的爱再有一丝怀疑,却忘记这份感情已经千疮百孔。
  南楠气我不说话,掀开被子。我上身穿了长睡衣,下身只穿着内裤。完全没有防备,不自觉夹起双腿,碰到伤处,似乎起了燎泡,一阵痛。
  南楠看到我现在的身体会怎么想呢?那些我强迫自己认为是南楠加上的伤口,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委屈还是更加令人生厌?以为自己再也不能忍受的痛觉,难道是渴望更多一点?或者真的有什么让我濒临极限?
  我皱皱眉,尽量放低姿态看着南楠:“别这样好吗。我真的爱你,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不要再怀疑,不要伤害自己,好不好?”声音很哑,平添了几分羸弱。
  南楠愣愣地看着我,抿抿嘴唇,心软了,甚至没有质问我那晚极恶的报复,将被子再度给我盖好。一触即发的危险情绪逐渐平复下来。濒临崩溃的又何止是我。
  又看了我一阵,等点滴打完,把我针头拔了,用棉球按住。这套动作还是之前我被孟浩翔打得住院时她学熟的。
  “以后不要那么喝了。你身体,吃不消。”南楠说,“来吃早饭吧。”
  
  病假这几天南楠夜夜叫我去。像之前那样备好毒品等我。只是云雨后不再留我。我便打车回去。还是之前那个司机。我给钱很大方,他也乐意赚这份钱。车上问我一个月赚多少,大概把我当做应招女,但我不只应招,还自付路费,不足为外人道。
  回到警局的时候,很意外,上司已经改换。邵阳在队长的位子光荣退休,邻省的谢荣生调任队长。谢荣生四十五六岁,本地人。二十年前因为本市人人皆知的丑闻,举家搬到邻省省会。虽然获过不小的功劳,却也因为二十年前那桩公案始终不能放下,主动提出调回本市重案组。重归故里,是打算有所作为。听说背后已有支持。
  同事这样介绍着,我更加意外,甚至可以说震惊。谢荣生不是别人,正是我母亲谢真儿的胞弟。二十年前谢真儿手刃卧底,那一晚便于谢家恩断义绝。谢家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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