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赛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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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赛克- 第5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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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我能做什么?
  抓也抓不住。
  
  做了个梦,梦到那年我生日的时候。南楠把哈雷送给我。
  我很高兴地抱起她转圈。仰着头看她。旋转中发丝飞舞着,她明媚的脸在纷飞的发里若隐若现。
  她起先在笑,忽然悲伤起来。
  她说,
  “怎么是你,为什么缠着我?”
  这一句,就将我置于不堪的境地。我抱着她不知如何是好。
  我要告诉她,再这样做下去,神鬼都救不了我们。
  但现实让我开不了口。
  她说的岂不都是对的,我一味缠着她,阻挠她,我害怕我们到万劫不复的地步,但似乎并没有什么回寰。
  我们的哈雷忽然淹没在火光里。我忽然看不清她的脸。
  我抱着她旋转,累透了。放下她,我就趴在地上吐了。
  
  我以为自己要醒不来。
  那一枪从右腹部射进来,穿透内脏,在背后炸开。
  还不止一枪,小腿和右肩都有子弹擦过。
  我伏着的那片草,都浸着血渍。
  醒来的时候,在陌生的房间里,墙壁上点着日光灯管。
  没有想象的那样痛。
  南楠一直没有出现,我也一直忽睡忽醒,或者我自己也并不十分分得清是睡是醒。
  我明明睁开眼,却好像看到任晴和谭小流。在惨白的日光灯下,她们青白的手把沾血的刀子拿给我眼前。那血的颜色也像蒙了一层灰白,让人看着麻木。
  明明前一刻我们四个人还坐在谭小流家里,挤在小小的床上,谭小流和任晴露出恩爱的表情,南楠也因为我听话地吸下“失忆”而感到欣慰。
  好像不稳定状态的平衡,只有那么一瞬,稍微抖动就是万丈深渊,但在制高点,一瞬的欢愉,留作记忆里的永恒。
  每个人都告诉我她是多么无能为力。没有人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但一步步,就成了两败俱伤,谁都挣不破,逃不脱。
  我眼睁睁看着沾血的刀子从我身体里穿过。皮肤剖开一个口子,不断有凉气灌进去。却没有流一滴血。也不会痛。
  即便是插|入心脏。
  直到有穿着消毒的白大褂的人员靠近我,给我注射。我才发现自己是复吸了。
  我推开他,但其实眼前一片迷蒙,我甚至感受不清我们之间的距离。挣扎中把手背上的针管挣掉了。就流出那种蒙着灰白的冰凉的血液。但可惜从我口鼻插|进去的管子扯着我的身体,腿脚也被固定在床上,让我没有办法翻下床。
  我好像被蜘蛛缠在网上。
  躯体和生命都变成庞大机器系统的一部分。寒凉,多余。
  
  等伤口结痂,不再需要那些机器的辅助。
  我还睡在那张床上。
  每天两次注射少量的“失忆”,再加上脚腕被锁在床上。让我在清醒的时候没什么力气。
  并且房间里的机器在失去用处之后很快被搬离。没有任何工具可以帮助我解开束缚。
  我终于明白自己被软禁起来。
  常常有种错觉,南楠认清现实丢下我一个人离开了。这样想难免心痛。但有心痛的快感,好过被慢锯折磨,叫我无心无力。
  但事实往往总与人的期望相反。
  如果她真能放下从前一个人离开,又怎么需要软禁我。
  从某种相对论的角度,我的时间被扭曲了。吸药后沉湎欢愉的时光,时间变得很短,不在记忆中留下什么痕迹。清醒的时候,时间又长得度秒如年。
  况且在这里没有窗,只有日光灯不论白天黑夜地亮着。连痛感都因“失忆”扭曲,无法判断身体恢复的状况。
  清醒的时段,有时候会感觉到身体被锉着一样疼。左肩的伤处与之前南楠赠予的枪伤在同一处,痛起来整条手臂都在颤抖。但更严重的,腰部的脊柱常常痛得异常剧烈。那种痛感是直接插入大脑的,没有办法回避。快且强烈,一瞬间浑身被抽干力量,气都喘不上来。
  这时候就会有人很及时地进来给我注射。用幻觉掩饰身体的创伤。
  但我止不住心痛。
  
  我冷汗淋漓,在病床上颤抖,双腿不自觉地屈伸,脚腕的皮质镣铐连着铁链,撞在床架上,发出冰冷的战栗声。
  很快有蒙着一身白的医护人员推门进来,看不出男女。两个人,一个按着我右臂,另一个手持针管站在我左方,用压脉带缚在我左手小臂上。
  或许是南楠于心不忍,只将双脚固定在床上,并没有对我再做多余的束缚。这样我可以偶尔坐起来,甚至在床上站立,不至于像个废人吗?
  我看起来太过痛苦,冷汗将头发都浸湿,按我右臂的人也并不十分当心。我忽然侧起身体,左手握成拳。这一拳挥出去没什么力道。但冲着那人的面孔打去,他慌乱之中松手去护,我抽出右臂按在床沿坐起来,转向左边。
  迅速的动作中,每一次攻击都用尽全身的力气。
  右手擒住左侧医生持针具的手腕,拽着他摔倒在床上,我右臂回环,针尖已经对着他的颈子。
  “不要再给我注射,什么鬼东西!”
  其实我握在手里,却感受不到什么触觉。
  声音也像是隔着玻璃罩子,闷闷地,迟缓地,传到我耳朵里,
  “你现在……精神状况……不允许停药……”
  “让我每天活在幻觉里,这样我的精神就允许了吗?!”
  我回过头,对着跃跃欲上的另一个人,
  “去叫南楠。我要见她!”
  我说着将针管交到左手,颤抖着,将针尖压在自己的颈动脉处,
  “你试试看,再迟一点,你怎么交代?!”
  我嘶吼着,只这几句,嗓子就哑了。我用右臂紧紧卡着留下一人的喉咙。痛感让我没有办法注意下手的力道。我只觉得他已经没什么力气挣扎,就松了手。
  那个人从我的床上滑下去,拽着我的被子。仰躺在地,粗重的喘息在房间里回响。
  我呆坐在床上。左手依旧捏着针管。听着那种濒死的声音,我的呼吸竟然逐渐平静下来,奇迹般地没有之前那样痛得剧烈。
  我想这样才好,我自己能动弹,能打能杀。总好过在床上度过光阴,接受南楠迫不得已的权衡,用“失忆”暂时麻痹身体,等待她给出的结局,让自己在无能为力的深渊里沉沦。
  是我不相信她吗?是我们身处洪流中,无力抗衡。南楠早已问过我,我也早已做出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种无可奈何,谈不上好不好,只不过从一开始的设定就决定后面的走向。
  有些人觉得现实已经够悲剧,再写这种让人无力的境况,有什么意义。
  不过至少我觉得对比现实,现实还不至于到困兽的境地,还可以选择做对的事情。
  或者其实,除非放弃,我们都只是沿着那条路走下去。现实那条路还不至于黑到绝望。




☆、别离

  她赶过来,好像只是一眨眼的事情。
  我没来得及做太多的想法,她已经出现在眼前。穿着一身宝蓝色连衣裙,鬓角的长发束在脑后。她脸上有焦虑的神情,混合着复杂的情感。上着淡妆,连那副担忧也变得精致。
  我仔细地望着她,想把她印在心里,好像再也看不到她。
  好像还是那晚赏我耳光时的模样。或者这一两年她也没怎样变。还是明丽的,飞扬的,叫人匍匐于前甘心付出所有。
  时间好像只在我身上走过,也走过她心里,但她总比我看来坚强。我以为自己已经够了解她,看着她长袖善舞,将“失忆”推介给大小买家,却不知道她一个人可以拿得下这么大一批货。
  照谭小流说大约一克一百的价格。单从k粉来说,本市能拿到的货都经过两广的中转,成本已经抬到一克二三百。除非南楠这批货有自己的渠道。 
  丢掉这批货后南楠照样活蹦乱跳,还可以淡定地给我打“失忆”。她向来是很有主意的。当初我说自己是警方的卧底,她照样把事情压下来。而今她要做什么,瞒天过海,又算什么难。
  我已经没有什么能给她了。
  
  “阿乐,你想见我,我来了。你先把针管放下。”
  她拨动扫在脸畔的刘海,将头发勾在耳后。一个保镖上来把那个白大褂扛出去,回头叮嘱南楠小心。
  她打个手势让手下出去。反而朝我走过来,
  “乖,把针管给我。”
  “南楠。我觉得很累。真的。太累了。你不要动我好么。就让我这样呆着。”
  “我知道。我都知道。”
  她这样说着,停下来。站在我床前。
  “为什么这么对我。用这个。把我绑起来。你自己都不敢来看我?!”
  “对不起。阿乐。你给我点时间。我们一起走。你是,你是不想再用这个是吗?那我们就停下来,我叫他们想办法,找替代物慢慢戒掉。我们一离开,我带你去做手术。好不好?”
  我摇头。我以为这一次可以改变她。她绝不会因为我改变。
  “我救不了你,你也救不了我。你明白吗南楠?”
  我没有办法像她那样从容。
  她咬住唇,眼睛红起来,也许她是害怕的,害怕看我这样绝望,
  “别这样说。给我点时间。只要你听话,不要再……和我作对。”
  “你拿了新的货是不是?任烽的运军火的线路运进来对不对?你没有钱了,哪里来的钱?任烽给你的?拿什么作抵押?房子?这栋是租的。车?值不到那么多吧。你拿你自己,拿你自己的未来作抵押对不对?你要嫁给他?你要我跟你做什么?填房?……”
  “够了!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批货散出去我自然就有钱了。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
  我已经越来越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连说话前思考的余力都没有。这么多的语无伦次像埋着的火山,忽然暴发出来,顾不得浓烈的岩浆烧向何方。我才觉得胸口不那样闷。
  针头顶在颈子上,有液体滑下。
  南楠双手下压做出一个让我冷静的手势,退后一步,一只手搭在床架上,转过脸,不肯再看我。
  我觉得悲哀到可笑。我拼死也不能阻挠,在她看来可笑的阻挠,她对着我是怎样的心情。我压上生命的所为,把我们真正推向万劫不复的境地,我又该以怎样的心情面对。
  “你认为是我做错了。南楠,你认真回答我。你还爱我吗?你对我的感情,还是爱吗?”
  “爱,爱是当然……阿乐,你镇定一点。”
  她的手指攥着床架,指节突出起来,喉头吞咽,尽量平和道,
  “我只知道我再不能放你走了。我非得有你在一起不可。”
  我几乎能想到自己脸上露出讪笑的表情。
  南楠回过头看着我,终于被我的不怀好意刺伤,
  “难道你对我就全是因为爱?郑乐,你扪心自问,我们之间有纯粹的爱吗?恨和愧疚让你留在我身边。所以你什么都不顾,什么都肯为我做。你真以为这就是爱吗?”
  南楠没有错。她落到现在这个地步都是因为我,因为我杀了她父亲,南楠好好的大小姐做不成,变成这个样子。我对她自然是有愧疚的,单凭着爱我不必这样缠她。
  我是想要赎罪,又在自己多余的痛苦里萌生出厌烦。
  我苦笑,点头,又摇头。难道自己没有想过吗?
  “我们这样苦苦纠缠,还有意义吗?”
  如果在谭小流出事前,我还会觉得哪怕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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