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娃别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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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娃别传-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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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竹,你给兴娃说了。”

  “说了。”

  “咋说?”

  “你问他。”

  晓竹嘻嘻的笑着,架线的双手向兴娃一扬。

  说啥来?兴娃想不起来。

  “老刘也给你说了。”

  大哥提醒他。

  说啥?兴娃在脑子里搜索,好家伙半天没搜寻出来,老刘和晓竹说的话。

  “痴猴!”

  晓竹话出口,大哥皱眉,晓竹有点后悔。兴娃想:大哥要是过去的脾性,晓竹今天就碰到刀刃上了。

  “出去学习。”

  晓竹声柔了,笑得也谦和。想弥补自己过失似的。

  “我给他说,后天我就要走!”

  学习,学习,仿佛地里不长苗了,村边不长树了,泾河不涨水了,天上不飞鸟了,孩子都断奶了。只有学习!

  “你三哥也说,能参加革命工作,是光荣的。组织上在新区发展,需要一大批地方干部。文化程度不高,跟上学就会高起来。这是人家原话。”

  “他说的好,地里活谁做……”

  “我和你大嫂。”

  “你们老了。”

  “胡说。你三哥说新生活才开始。”

  好,好,张口你三哥,闭口你三哥。他当了个军长,说话就是吐金蛋儿。

  老刘先说,晓竹她爸说,老三的话大哥说,显然他们都商量好了。地是你们种,给爸给妈的纸你烧,给二哥……对了,你让清善、娟子、小娟去烧……想了个美。我偏不想离开这家!我想在刚翻开的湿土上踏一踏,把那气味闻一闻,庄稼地里的鸟儿……再说,我离不开大嫂。进门一声大嫂,我心就落在实处。虽说有晓竹,可是她顶不了大嫂。过去我怕你,如今不怕可也怯你,真要我离开你,我不。晓竹这贼媳妇说的好,白头偕老,还没有白头就不偕老了。要离开她也不容易……

  “唉!”

  他不由自主的叹气,心想:我到底咋办?往哪儿去!

  “你唉啥?”

  大嫂面向低头纳默长叹息的兴娃呶呶嘴问。

  “我没唉!”

  “你唉了!”

  “没……”

  大嫂、晓竹连大哥都笑了。

  “自己唉了都不知道,有啥难畅说不出口的!”

  晓竹先对着兴娃后对着大哥,有点同情的意思。

  “你记好,家里没你俩能行。屁大一点地,用不了我一个收拾。”

  这话对着哩,大哥有这能耐。不过,大哥你也记好,不要太自私!光想你离开我俩,就不想我俩愿不愿离开你。

  兴娃想起为问媳妇和大哥叮嘴,那句:给你问媳妇还是给我问媳妇,气得大哥抽了他两个耳光子。

  不该叮大哥了,免得后悔。

第十五章  得仁获义(3)
第十五章  得仁获义(3)

  听到窑门前扫帚的刷拉声,晓竹推了推全身赤祼的兴娃。

  “快起来,大哥扫院了。”

  “你把我折腾半夜,我没睡够。”

  兴娃耍赖。掖紧被角。

  “谁折腾你!不害臊。男子汉大丈夫,一时一个模样,一时一个模样。去不去三个字,倒腾得自己受罪。”

  晓竹麻利的穿上衣服、鞋袜,花毛巾拢住头,门背后摸条帚拉开门,一股寒气把晓竹和大哥说的话,断断续续冲进来。

  “好冷呀。”

  “天阴刮西北风……”

  “第四阶段要十多天……”

  “可不。入党、入团,成立支部、选民兵连长、妇联主任、团支部书记……好多事。”

  “还要安排春耕生产……”

  晓竹和大哥扫着扫着就听不见说话声了。灶房响起了风匣,大嫂也起来了。

  晓竹开门那股冷风,把本想起来的兴娃冷得缩了回去。

  他们联成伙儿,要把兴娃向那个西北人民革命大学拉。兴娃凭着情重。人多和情重,牵扯得兴娃一时这模样,一时那模样。像猴,老在绳上悬着荡来荡去,落不实。

  “唉!要是大嫂和晓竹一块去多好。要不都不去也行!”

  吃饭时,小娟来叫兴娃,兴娃还在炕上躺着想对付的办法。

  “我四大说,你们先吃,他肚子饿了再吃。”

  “这兴娃,包谷糁子凉了不好吃,快去叫!”

  “大嫂,不叫他。架子还大得很。他起来吃时我给他热。”

  “剩饭热了也不好吃!”

  兴娃不吃饭,大嫂过意不去。

  “早饭后行政村开党团员会。”

  “我知道!”

  看来大哥早就知道了。

  吃罢饭,大嫂说外边冷,让晓竹穿厚实些。晓竹到窑里加衣服,兴娃没想出办法,穿上棉衣靠窗坐着出神。

  看晓竹加衣服,眼里闪出惊讶。

  “你干啥?”

  “走呀。”

  兴娃看她那笑模样知道是逗他。

  “你不急!”

  “你不要我算了,我打光棍。光棍也是人。”

  “不学习,不进步,没觉悟,老落后……”

  晓竹说三个字,在兴娃额上使劲点一下。兴娃头向后仰,弹回来她又点一下。

  “……斗争性不强,阶级立场不稳,……”

  她跪在炕上说着,紧紧搂住兴娃脖子,戳的更恨了。

  “啊!你滚,你滚……”

  晓竹玩够了,溜下炕。紧了紧头巾往窑外走。

  兴娃忍不住伸出头,急切地问:“干啥去?”

  “开会!”

  兴娃缩回头,心里忿忿然:他妈的,成份没改咱光能参加大会,成份改了,大哥和晓竹就马上开小灶。说公道话,老刘够朋友,讲仁义,头一次没有他,老刘让住村工作组叫他。他恨那个工作组,当时不过是个地主么,你凶啥?没偷,没抢,没拐,没骗,做了啥丢人事,动不动就斗大哥。那气势比训孙子还厉害。还把他掀得手让钉子扎透了。一群憨狗跟上咬,说他打工作组,荐瞎话。尤其台发他爸,啥玩意。工作组来叫他,他装没听见。到跟前扽衣袖,他才搭话:“啥事!”“开青年会。”“我够格?”“咋,你是老年?刘书记让叫你。”刘哥叫就得去。那一手算盘谁教的?刘哥。和谁能说心里话?刘哥。

  他去了,开了一晚上。

  回来他给晓竹说:“把你能笑死!‘解放区的天明朗的天,一二……你声粗,他声细,你高,我低,你长,我短……我看这开会比做活还乏人。下次我不去了。”

  “那不行,工作组点名哩。”

  “他点我更不去。”

  工作组不能得罪,兴娃想到刘哥,口里突然飞出一句话:“打狗得看主人!”

  晓竹不高兴,遏了他一眼。

  “你就说我手疼……肚子疼,拉稀……”

第十五章  得仁获义(4)
第十五章  得仁获义(4)

  想到从此不开会,他得意地笑了。想唱两句桄桄乱弹,肚子没辞儿。边穿裤子边想:锁子真有本事,能唱坤角。那声好听,比女人还女人。那个教练说,比李正敏基本条件好。李正敏西北第一旦,名气可大了。

  “可惜,可惜!”

  他把裤子勒好,嘴里一连几个可惜。

  大嫂真好,听他上茅房,就进灶房给他热饭。吃饭时又劝他和晓竹一块去那个西北人民革命大学。亏她能记下那么长的名子。

  “一个说好不算好。这么多人说好那一定错不了。去吧!噢!”

  大嫂说着伸长脖子,还像当年小时,劝他哄他的样子。他爱大嫂疼怜他的样子。不说事瞎好,光凭大嫂这么温厚疼怜他的样子,他能不去?

  眼角扫大嫂急切的眼神,他不忍遏大嫂兴。

  冬天没事,大嫂会不停的说这事。得避一避,让她忘了。

  “昨个耽搁了,我得给二哥,还有咱爸妈烧纸去。”

  大嫂似乎忘记大哥昨个说烧纸的话,眼光有些游移。

  “我走得给他几个打招呼。”

  兴娃得提醒大嫂。

  “兴娃,你长大了。心里有父母、你二哥,嫂子高兴!”

  大嫂乐得撂下手里的针线,找小笼放烧纸、阴票、放葱、放馍,取了一盒新火柴。

  “烧纸时给爸妈说两句,就说你媳妇贤慧,懂事,……就是这……还有明年准抱上孩子给他上坟烧纸。”

  大嫂满意高兴的样子,是兴娃从来没见过的。仿佛兴娃做了天大好事,让她合不扰嘴,收不住笑。

  “烧纸回来,和晓竹去噢!你爱吃油酥馍,嫂子原想蒸馍就不蒸了,立马动手给你烙油酥馍。”

  兴娃提着笼,心里沉沉的。

  他骗大哥,骗晓竹心里都能过去,只是不能骗大嫂。大嫂么!骗不得!可是要去那大学,要离开大嫂,离开热热闹闹的一家人。清善、娟子、小娟……在一块多热闹。“四大,四大……”跟着屁股喊。到那大学谁叫你“四大”。

  风一吹,脸上有点凉,一摸是泪水。

  丢人。

  他抬头看到锁子的坟,心里想:人家锁子真是男子汉,手那么快就把长马脸枪抓到手,一摔膀子,子弹就出膛,长马脸四肢瘫开,连哼都没哼一下。锁子过去一定就和布叶好,只是没给他说。要不那么有情有义。也绝不是在二哥坟上见过那一次,他一定多次到布叶坟上去过。真莫名其妙,活着迷上布叶,死了忘不了,结了婚还抽空看两眼!他也喜欢胭脂,可是解放以后就没见过面,锁子说在县城里和小仓当上干部。胭脂是个好姑娘,太逗人爱。可是那是人家小仓的媳妇,像晓竹是咱的媳妇一样。显然锁子说什么麦苋地下,什么草帽压扁了,全是骗人。

  不管咋说,锁子是个好人。一会过来给他也烧张纸,他一定很高兴,布叶也高兴。两坟隔条路,搭个声就在一起了。

  “布叶不认识我!”

  听到自己声把他吓了一跳。

  不认识不要熬煎,锁子会给布叶说。

  给爸妈先烧纸,捏了蛋馍,掐了截葱,扔在火上。人家都是这样,大嫂也让他这样。

  他跪着,看火焰闪着闪着,在他顺手拾的柴棍下化成一堆灰。他磕了头,站起来向二哥坟上走了几步。突然想到大嫂说的话,自己一句也忘了说。

  他懊恼的拍拍头,又转身跪下。

  大嫂话太长,记不全,不过明年抱上孩子来烧纸记下了。这话大嫂好多年前就说,这些年说的比往年撂到一块还多,还重。老是老娘托梦!你是媳妇我是儿子,离我近还是离你近?该给我先托梦再是你。这话不能说,也不能怀疑托梦这话。村里人都说:大嫂是千里挑一的孝顺媳妇。妈给孝顺媳妇托梦也合情合理。咋不给二嫂托梦。噢,妈死后二嫂才过门。妈不认识二嫂!

  “爸、妈,大嫂是个孝顺媳妇,对我太好了。我不想离开咱家,不想离开我大嫂和晓竹。你给她们一人喝一碗迷魂药,让她们忘了那狗屁大学吧!”

  全不是大嫂教他说的,但他说得很动感情,哽咽了。

  给二哥烧纸时,他眼泪不断头的流。他只觉得二哥可怜。自己有病,给大哥帮不上忙,内愧得有点卑怯。大哥大嫂愈对他好,他愈难过。二哥活着时,他老想搂住二哥大哭一场,老天总没给他机会。今天老天给了他机会,他忘情的大声哭,把胸腔里对二哥的同情和尊重全哭出去。他用柴棍拨火,泪眼模糊的看火焰忽高忽低。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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