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娃别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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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娃别传-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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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咋日弄的打完日本,七里咚咙又打了两年,都不嫌胳膊疼腿酸。”

  刘哥正在把手里的丝线展开,抖顺折好,往包袱压,脸上露出温和地笑。

  “不嫌胳膊腿酸么!你有啥法,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莫名其妙是啥意思?我听我大哥说过就记住了。说不清的事,就是莫名其妙。对不对。”

  “你会写这四个字不?”

  “会写。”

  “意思差不多!”

  “这莫名其妙的事太多了。”

  “你还有啥莫名其妙的事?”

  “嘿嘿,我不敢给你说,也不好意思给你说。总是麻子怪惹出来的莫名其妙。”

  村里人刘哥都认得,下雨天,官窑就像开大会。麻子狗蛋叔来拉闲话,婆娘女子娃来买针线。平常刘哥不在,她们想买也买不成。

  “你说,他把地给他兄弟娃撂下,收,种,碾,打……不管,爱给人说媒。不是莫名其妙?人家说是媒不是媒吃个两三回,他说连吃带喝七八回。为吃来!真是。”

  兴娃嘘了口气,又躺下。

  刘哥放下手里的活,切近兴娃坐下,抽出巴掌大的黄铜小烟锅。这铜很亮,把小灯的光,全聚在凹起的那部分上,闪一闪很好看。兴娃想,婆娘女子娃,有看上他人的,也一定有看上他烟锅的。看那闪光,他就想摸一摸。

  “你也该成亲了。你三嫂的房子,早给你准备好了!”

  兴娃头一蒙,似乎有一块阴云从里边悠悠的漫过。这事准是大哥给他说了。这大哥,你啥不能说,说这干啥!

  “加、减、乘、除,狮子滚绣球……反正够你用了。还学啥,再说学算盘和成亲没关系。”

  大哥竟然相信,这么糊涂的老刘。成亲能晚上和你睡?那个成亲的,都把原先和他睡的兄弟撵跑了。人家要媳妇为啥来!他想到布叶不和台发睡,和锁子在麦苋积下睡,忽的坐起,吓了刘哥一跳。

  “我给你说个事,千万不敢给人说。锁子可是个冷娃!”

  刘哥笑了,他这人把啥事都不当回事。也许刀架在脖子上,他也是漫不经心,从从容容,还现出几份客气和理解的笑。

  “谁给我说的话,从这边进,从那边出。记不住,嘻嘻……”

  刘哥看似机灵,其实有点傻。说到他跟前,也没有啥。

  “锁子把台发媳妇弄了。在台发麦苋积下。你还笑,真的,把锁子草帽都让屁股压扁了。”

  刘哥不说话,不动声色看兴娃。

  “台发媳妇只能和台发睡,你倒插个手弄啥哩。他如今难受了!”

  兴娃说不来自己是幸灾乐祸的埋怨,还是有点深切的同情。

  “你知道!”

  “他说的。”

  兴娃想到锁子的沉思,无奈的看天,长长的叹息。

  “我不成亲!姓陶,十六岁,姓陶就要淘气……”

第三章  锁子胡来(6)
第三章  锁子胡来(6)

  刘哥默头抽烟,似听似不听。这人就是这样,一个炕上滚,谁还摸不来谁的脾性。

  兴娃也眼看窑顶想心思。

  突然他觉得门外有人一闪,随着咳嗽声,进来是锁子他二大。占江弟兄们多,派壮丁时老有他家,他就自告奋勇当了兵。负了伤回来。又不安份,在保上当保丁。他轻易不说话不笑,要说话那可天摇地动,连保长也让他三分。动不动就是:老子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子怕谁?按辈份兴娃叫他二哥。

  “生意不好做……”

  刘哥不敢怠慢,赶紧站在脚底,让出炕边。

  占江不理刘哥,兴娃半截躺在炕上半截搭拉在炕沿。占江把手里纸烟抛给脚下刘哥,斜着眼看兴娃。

  “咋!”

  兴娃惊觉的坐起来。占江对谁都吼,甚至动手就抽。兴娃不怕他,也敢惹他生气。

  “看人家老三,再看你。趿鞋不勾,球吊不收,眼矢聚堆,清鼻出溜……懒干手样子!”

  占江瞪着眼酿汁兴娃。他敬服三哥,说三哥是一条四楞钢锭,够得上陕西一条汉子。

  “人看人,看死人;人比人,不活人!”

  兴娃突然头脑蹦出这句话,他们两个吓了一跳。

  “嗨,兴娃还有这几句话,也算老刘调教有方啊!”

  “他本来就聪明么……”

  兴娃没有兴趣说话,再说头也有点麻木。他蹬脱鞋,爬上炕,头一挨那油污污的蓝粗布枕头,就打起酐。

  第二天,他没有在沟里碰到锁子。他还经心瞅沟那边,认真的瞅苇叶动,耐心的听刮拉鸡飞,就是没有锁子动静。

  第三天,也就是他最后收酸枣剌的那天,仍没有锁子的声息。

  锁子不见了。

  他妈的,他有啥能耐出这村。就是会几句戏,不过他那几句戏,值不了几个钱,会的人不少。夜里坐在崖畔,就听见东西路上有人吼。

  新辣子下来了。大哥去县上,买了二斤,炒了一大盆子。给兴娃和伙计拨了一盘子。热蒸馍夹辣子,太香了。

  正吃得又辣又香,渗出汗挂在鼻尖,村道有人喊:“台发媳妇上吊了。”

  兴娃不信。

  听说吊死在塬上麦苋积旁的枸树上,枸挑结得红艳艳的好看。她为啥要吊死到那儿,还在脖子挂着一双新鞋。

  大哥不管台发媳妇上吊的事,他责怪炒辣子放的油太多。

  “富日子要当穷日子过。咱还不富知道不!”

  大哥沉看脸,满有杀气,兴娃害怕。

  “这怪我……”

  大嫂抖着双手,满脸谦疚的对大哥说。

  “怪你就完了。”

  不知为啥,二嫂因这事生了好几天气。

  兴娃也不高兴。锁子虽说比他小一辈,从来不叫他叔,也不叫兴娃只是白搭话。这个村子人心术多,讲礼节。就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事,让兴娃糊涂。

  “他来弄啥,又是要你的钱?”

  有天兴娃想到保丁占江,有点忿忿然问刘哥。兴娃受他大哥影响,见不得好吃懒做溜光锤。还说过占江他那一门子人够聪明,就是用不到正向上。

  “谁?”

  也许刘哥忘了。

  “占江么!”

  刘哥笑了,也许笑他口气太大。

  “没啥!”

  “没啥来干啥?”

  “还不是想弄几个零花钱,要一包烟……”

  “阎王不嫌鬼瘦,兵痞!”

  他怀着忿忿然爬上炕躺下。

  “兵痞是啥?”

  兴娃一时泛不上话。

  刘哥嘻咪咪的又添一句:“你说这是不是好话?”

  “谁知道,人家都这样说他。”

第四章  陷入匪窝(1)
第四章  陷入匪窝(1)

  兴娃和大哥三言两语说崩了。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吓得大嫂不知道怎么好。兴娃是他养大的,兴娃不痛快,她心里就放进一块八棱石头咯的疼,兴娃脸上有笑她心里那块八棱石就化成一股春水。自己男人的话也对,他也爱这小兄弟,不过他的爱深深藏在心里。即使有时骂兴娃两句,心里也咯营好几天。就说三杨庄陶家这门亲事,按大哥说办就办的脾气,能给你撂下?放了几个月,今日一提,兴娃竟然拗的说出让她张口合不住嘴的话:“弄不成?”

  大哥火上来了,到嗓子眼又压下去。

  “为啥?”

  声气很平缓。

  “不为啥?”

  “有话好好说。”

  大嫂放下筷子,推推兴娃,轻声示意别让大哥发火。

  大哥没发火,夹了一筷子菜,慢慢嚼着,似乎没听见。

  “我就好好说嘛!”

  大哥这下眼瞪得兴娃身上有一刹那不自在。但是立即那股说不出的燥劲又上来了。他像公鸡,已经抖好颈上毛,等大哥下一句话。可是大哥没说,大嫂说了,抖起的毛又衰颓的落下来。

  “那就顺当着哩,有啥不悦意?”

  大嫂放下心,她还以为陶家姑娘有啥伤风败俗的事让兴娃听到了。

  兴娃不说话,专心吃饭。

  “那再搁一搁……”

  大嫂商量口气问大哥,话没说完,就被大哥打断了。

  “兵慌马乱的,姑娘大了,人家操不起心。麻子狗蛋叔已经给我说三回了。”

  “是不能再推了?”

  大嫂倒向大哥那边。你看她就这么没主意!

  “今个是给你打招呼,不是你说啥是啥。前边推是给你个碎面子。”

  兴娃脖项的毛抖起来了,脸也红了。

  “媳妇说给谁?”

  “啪!”

  大哥一个耳巴上去,连筷子也打得飞了老远。门外边吃饭的老二,把头往窑内伸,被二嫂拉的缩回头。

  “你都十七八的人还问这话!”

  随耳巴的脆响,兴娃脸上热辣辣的。

  “不敢胡说!”

  大嫂心疼的不知道给兴娃抚打红的脸,还是去拾筷子。

  话说崩了,兴娃往门外走。大嫂赶上去,把他拉到三嫂住过的新房内。不怪昨天大嫂打扫新房,不怪今天把他叫回来吃饭,不怪……兴娃心想着,脖项的毛似乎又抖起来了。这不由他,这毛是不知不觉长长的。

  “你哥已经答应了……兄弟,咱爸妈过世早,你书没念成是你哥的心病,对不起爸妈。你再不成亲,你哥昼夜睡不下。前年就说妈托梦给要抱你媳妇的娃哩!……”

  兴娃知道大嫂的唠叨,你要不说话,她会不停说下去。这些话他已经听过好几遍了。就说咱妈连我都没来得及抱,却要抱孙子,谁信?就说娃能说生就生,台发他爸也为抱孙子,一百斤棉花两石麦打了水漂。真是莫名其妙!

  大嫂声轻,兴娃还是觉得有些沉重,因为沉重,兴娃脖项抖起的毛,虽说还扎着,却柔了许多。

  “我话没错!”

  兴娃坚定的说。

  “错了。错错的错了。”

  大嫂心疼兴娃,可在正事上绝不能让兴娃拗下去。她加重语气。

  “台发……锁子……”

  他不敢说了,结结巴巴的口气和两眼的茫然引起大嫂疑心。

  “你说,你说……”

  兴娃脖项毛又抖起来,他提高了声喊:“反正我不悦意!”

  在喊声中,他冲出三嫂住过的将来是他的新房。冲出二门,冲出头门。

  背后传出大哥那浑厚难听的话把儿:“……由了你!”

  话说得硬,事做的软。大哥在兴娃跟前下不了手。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四章  陷入匪窝(2)
第四章  陷入匪窝(2)

  兴娃头脑一片空白。

  上了塬,他不辨方向,直直往南走。

  他有些奇怪,怎么一想到十六岁,就想到台发。一想到台发,就想到布叶。一想到布叶,就想到麦苋积子,就想到压扁了的草帽,就想到锁子射出的尿,就想到尿碰到椿树,溅出的尿花。像蛛蜘拉蛋,像蚂蚁搬家,一串儿拉出来。他恶心,他想吐。

  他不知走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怎么从大路走上小路。小路两边是沟不深,太阳照得茅草似乎有点懒洋洋。他踏上去软软的,就慢慢倒下去。

  太阳光很刺眼,他拔了一把茅草,苫在脸上。草叶柔柔的有股亲切的草腥味儿。

  他睡着了。

  村里人都说塬上有狼,成群结伙,可是没有狼来光顾兴娃。也许狼觉得脸上盖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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