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怎么样？我喜欢的他可以全部买给我！”
“你就因为这个和他在一起？”
“要不因为什么？”
“就是，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呢？”我冷冷地看着她，歪着脑袋说。
小洋的眼中有泪花在闪动，她情绪激动起来，把头扭到一边去，迅速而大声地说：“为钱！为漂亮衣服钻石表！为顿顿都有海鲜吃！还有……”小洋直盯着我的眼睛，眼泪从她的脸上流下来了，“因为生活太艰难了。”
生活太艰难了！
多么老气横秋的一句话，似乎不应该从正值青春年华的小洋嘴里说出来。
这句话我曾听妈妈说过。在我年少的时候，每逢月底，她满脸歉疚地让父亲去借一点钱来维持这个月的生活开支。父亲满脸通红地出门后，她就会坐在家中那把旧藤椅里，无奈地看着我和妹妹的脸，说出这样一句话！
我好像也说过这句话，是什么时间、什么情况下说出来的呢？让我回忆一下。那是许多年之后的二〇〇三年十月，我接受四川卫视“特别心动”节目采访。当时主持人问我：
“很多人都会有梦想，可是实现的并不多，从这一点来说，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地幸运？”
我想了一下，回答道：“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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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事的遭遇给我的启示（4）
主持人又问：“听说最初你把这个梦想告诉你的父亲的时候他并不是很支持，能告诉我们他当时的态度吗？”
我笑了：“他对我说，别做梦了，我还想当世界冠军呢！。”
主持人：“被泼了这样的冷水，你的反应如何？”
“我说，你的梦想没有实现，是因为你不坚持，而我的梦想靠我自己努力，一定能实现得了。”
“现在的心情如何？最想对爸爸说什么？”
“我想对他说，我知道他为什么会放弃自己的梦想了。”
主持人：“哦？那是为什么呢？”
我沉默了，眼泪在我的眼睛里打转。
主持人容我沉默了片刻继续问道：“我们现在特别想知道你的答案，能谈谈吗？”
于是我面对着镜头，缓缓地说道：“爸爸，我明白您为什么没有实现梦想。”说到这，我哽咽了，深吸一口气后，继续道，“因为生活太艰难了！”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后来，听母亲说，看这期节目的时候，父亲也哭了。
一九九八年元月，我坐在深圳罗湖区的一家小快餐馆里，听见小洋也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一个月的工资只有一千块，应付了吃饭和房租，所剩无几！”小洋忿忿不平地说道。
“你可以来我们公司做促销小姐！至少可能挣两千块一个月呢！”
“像你那样？一天干十几个小时，累死累活？”
“但是钱挣得比你现在多啊！”
“我不愿意像你那样挣钱！”
“你愿意和一个老头子在一起？”
“谈个恋爱钞票就来了，我为什么不干？”
我再一次沉默了。
“他一个月能给我两万！”
“怎么，你的价码又涨了？前两天你才跟我说一万！”我冷笑着说。
小洋仔细地看看我的脸，露出一种洞察一切的笑容：“你用不着讽刺我！你清楚地知道你的内心，你羡慕我，你嫉妒，你嫉妒我有这样的机会而你没有！”
“我根本不羡慕你，更谈不上嫉妒！”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明白！我根本就不应该跑来告诉你。早知道你是这种人，我就不应该和你交朋友！”
“小洋！”我愤怒地打断了她的话：“你给我听好了，我不羡慕你，我一点也不羡慕你！”
“我看你是被我说中了，要不然为什么这么激动？”
“我再告诉你一次！我没有嫉妒！更没有你说的什么冷嘲热讽！”
“马咏梅，你能不能不要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的是你！和一个能够做你父亲的人谈恋爱？你们爱得起来吗？”
“爱不爱得起来是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我气得满脸通红，恨不得给这个和我同样倔强的丫头一拳，但还是忍住了：“如果你不希望我管，为什么要告诉我呢！我可以不管你，你现在就可以走！”
小洋愕然地看着我，但没有走掉。她坐在那里“酝气”，过了一会，她含着眼泪对我说：“咏梅，我当你是最好的朋友……”
我的心软了下来，握住了她的一只手：“我也把你当最好的朋友。”
小洋擦着脸上的眼泪说：“我刚从江西老家出来时对母亲说，我会挣好多好多的钱，让她不用再辛苦了。我妈有六个孩子，我是老三，从小到大，我不知道什么是新衣服。家里的衣服都是大姐穿过后，给二姐，二姐穿完才轮到我，下面还有三个弟妹。去年春节回家，我发现母亲又老了，她才满五十岁，看起来却像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
我沉默了，小洋的话让我难受。这时，小洋又说：“你见过我妈的手吗？粗得像鳄鱼皮。每年冬天，她的手都要长冻疮，她舍不得买药，又不得不干活，新的冻疮就在刚刚恢复的皮肤上重新长出来，那简直不像是一双手！”小洋哭起来，声音越来越沙哑，“前两天，老头子对我说，如果钱不够用，他可以每月多给我一万块。我问他，能不能替我的父母在江西南昌买一套商品房，他马上同意了。你知道一套房子对于我们全家人来说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我们从此不必再挤在郊区的那一套平房中度日，两个弟弟可以拥有他们自己的床和房间，妹妹也不用再辍学了！”
听了小洋的话，我感到自己理屈词穷。在金钱面前每个人都会感到诱惑，几天前，我不正是为这个问题而苦恼吗？况且，小洋并不是因为爱慕虚荣而放弃自尊，她在为家庭做牺牲。
“咏梅，我和你不一样，你是从糖水里泡大的！”
我抬起头，瞪大双眼看着她。小洋是第一个这样评价我的人，后来，在我成长的道路上，有无数个这样评价过我的人，为什么他们会这样看待我呢？我想，也许是因为我拥有一个坚强的后盾，那就是我的家！
我有一个普通但温暖的家庭，父母亲并不富裕，但他们坚持要我和妹妹受教育。没有上大学是因为我天性淘气，但我相信，只要我愿意上，他们会节衣缩食地供养我到博士毕业！
我见过他们在月底去向别人借钱，也见过他们因为我和妹妹的学费长吁短叹，但他们从来没有因为清贫在家中发泄他们的不快。不管多艰难，我和妹妹每学期都能按时把学费交足，每到春节，父母总会为我和妹妹一人做一套新衣服！但父亲，穿着一件工厂发的制服度过了四个春节！
同事的遭遇给我的启示（5）
母亲，我亲眼看见她红着脸向一个同事寻求帮助，仅仅是为了给她要参加中考的女儿买一只鸡！
我伟大的父亲和母亲！
小时候，爸爸常给我讲他童年的故事，讲了好多。可是不管我怎么听，只听出了一个“饿”字。当然父亲从没喊“饿”，他只是微笑地回忆当年他放学时路过的那一片“洋柿子”（即西红柿）菜地，几个好吃的孩子见四周无人便钻进田地里去偷摘两个。“多好吃的洋柿子啊，没有比洋柿子还要好吃的东西了！”他咂巴着嘴，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他还讲地瓜干的故事。父亲年幼时家里寒苦，没有多余的粮食，奶奶给父亲准备中饭仅是一包用小手绢包好的地瓜干。据父亲说，当时，他“美美地”吃了一顿。受了这些故事的刺激，我和妹妹嘴馋，吵着母亲给西红柿、地瓜干吃。饭后吃一点，当零嘴儿，也好吃，可是被父亲那样地形容之后，吃到嘴里的吃食便少了滋味，多了许多遗憾。哪里有那样的好吃呢！实在是不如水果糖和鸭梨！
长大后我慢慢地听出了一些道理，西红柿自然比不上苹果，地瓜干也没有水果糖的滋味，可对于饥饿的父亲，是美食，是佳肴！可是父亲从没叫过苦，他快乐地长大了，仍旧快乐地将这些往事讲给他的孩子们听，内容也是快乐的。从父亲那里，我从来没有听到叫苦的话语，更看不到他一丝埋怨的情绪。
我的母亲，一个坚强又乐观的女性，嫁给了和她一样清贫的父亲，生下了两个呱呱待哺的女儿。他们没有比别人多的积蓄，没有比别人富裕的家底，但我长大了，妹妹也长大了。面对困难，我的父母为我立下了很好的榜样！
我没有权利叫苦，我付出的努力总是能得到丰厚的回报，我辛勤的汗水，总是能产生快乐的结晶，我怎么能够叫苦！既然我的身体里流淌着父母亲的血液，既然父母在我这个年纪时还在挨饿！
我无法再向小洋建议些什么，因为我的确比她幸福！
那天我陪小洋坐了很长的时间，长到无法用表盘上的时针来计算。离开时，快餐店已经打烊了，我们站在大门口道别。两个最好的朋友，对生活进行了完全不同的选择，我们选择付出，选择得到，选择放弃，选择承受。
我选择属于我的道路，并且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那天深夜我回到家，难以入睡。房东太太见我的情绪不好，走到我的房间里与我闲聊。我向她说了关于小洋的事情，她笑了，表情很平静：“人家的事情嘛，你苦恼什么？”
我看了看她，不满意地说：“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房东太太躺在我的床上，不紧不慢地说：“你想过没有，这种生活对她来说，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是吗？我疑惑地看着房东太太不再青春的脸。她冲我笑了：“干什么，觉得我说得不对？”
我摇摇头：“不是的，只是，我觉得小洋还年轻，青春是她最大的本钱，只要有时间，我们可以做一切我们想做的事情。”
房东太太坐起身，很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说：“是，但时间对于我们来说很珍贵，如果把握不好生命中的黄金时间，我们也会后悔的。”
我是第一次听她说出这样富有哲理的话，我用打量陌生人的眼光看着她。她避开我的眼睛，继续道：“我的老公，在香港还有一个太太。”
我大吃一惊，她从来没有向我谈过家事，她的丈夫也很少露面，有时一个月也难得见到他一次。他是个富态的中年男子，头顶已经秃了，每次来深圳，他都会邀请我和他们一起吃饭。他很爱他的孩子，抱着孩子亲他的脸。
他们在我的眼中是如此和睦的一个家庭，但和睦的家庭背后，也暗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背景。
“就是为了生活得更好一点，我同意做他的外室。”她看了我一眼，无所谓地笑了一下，“就是他的小老婆。”
“他和他香港的太太离婚了吗？”
“当然没有。”她的声音略微有点吃惊，似乎觉得我不该问这么幼稚的问题，于是我的脸红了起来，低下头。
“其实不要紧的，他帮我在深圳买了房子，还给了我一笔安家费。女人该有的，我都有了，老公、孩子，虽然老公要分给人家一半，但……”她笑得很勉强，“日子总算还过得舒心。”
我看了她一眼，她正沉浸在对某件事情的思考中，表情平静而凄楚。许久，她好像清醒过来一般，问我：“对了，你有过梦想吗？”
啊！我当然有梦想，我的梦想，是当一名中国小姐。但是我想，却没有这样对她说，她现在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