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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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之书-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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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她照顾了吗?”   

  “就我所知没有。她嫁给她的表哥,离开家乡,去了诺福克郡,然后生了十个孩子,养着一大家子人。我就是她的后代子孙———她是我的玄祖母,所以说,我也等于是克里斯塔贝尔的后代。我来这里任教之后,就劝我爸爸让我把这些资料纳入这里的档案。东西不算很多,可是都很重要。有故事的手稿,许多随手写在纸上日期不明的抒情诗,当然,还有《梅卢西娜》的修改稿,这篇作品她至少重写了八次,每一次都会有一些改动。另外,还有一本书,不过那没什么特别。再就是一些朋友写来的信,以及这本布兰奇·格洛弗写的日记,前后只写了三年。我不知道原来是不是有更多资料———根本就没有人好好照管它们。说来实在遗憾,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样资料曾公开。”   

  “兰蒙特写日记吗?”   

  “就我们所知没有。我几乎可以很肯定地说没有。她写给某个外甥女的信里,表示自己很反对写日记。那封信写得相当不错。‘如果你能操纵自己的思想,并且赋予它们艺术的形体,那很好;如果你能生活在每一天的责任与情义中,那很好。但是,千万不要养成自省这病态的习惯,一个女人若要创作出精彩的作品,或是让自己活得有意义,那就绝对没有任何所谓不应该的事情。上帝终究会照顾活得有意义的人———机会终会到来,至于创作出精彩的作品,这就要看神的意旨了。’”         

◇欢◇迎◇访◇问◇虹◇桥◇书◇吧◇  

第23节:第四章 玻璃棺材(4)         

  “真的是这样吗?!”   

  “这种艺术观很有意思,那是写在很晚的时候——— 一八八六年。艺术一如神的意旨。这对一个女人来讲,并不算是很时兴的说法,或许,对任何一个人而言,这种说法都不算时兴。”   

  “你有她的信吗?”   

  “不太多。就是一些家书、劝诫之类的,还有烤面包和酿葡萄酒的秘方,以及一些牢骚。其他留存的,大部分是里奇蒙那个时期留下的,另外一两封信则是她在布列塔尼时写的,她有亲戚在那里,这你大概知道吧!她好像没什么亲近的朋友,除了格洛弗小姐,可是她们根本不需要通信,因为她们就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这些信都还未经编校,莉奥诺拉·斯特恩教授一直想把它们整理出来,可是始终没什么进展。我一直怀疑,思尔庄园的乔治·贝利爵士那儿可能还有一些,可是他从来不让任何人多看一眼。他还曾提着一把猎枪威胁莉奥诺拉,不过由她出面去那里,比我去好———她是从塔拉哈西那儿来的,这你一定知道。思尔家族和诺福克家族一直处得很不愉快,曾经还上了法庭,不过莉奥诺拉的方法实在也只会让结果更糟,真的是糟透了!嗯,就是这样。哦,对了,你是怎么想到鲁道夫·亨利·艾许会对兰蒙特感兴趣?”   

  “我在他的一本书里发现了一份还没拟完的草稿,那是他写给某一位女士的信。我觉得这位女士很有可能就是她。信里头提到克雷博·罗宾森。他还说她懂他的诗。”   

  “那根本不可能发生,我想都没想过他的诗会吸引她。全都是些大谈宇宙的大男人笔调。还有那首讨厌的有关灵媒的诗,完全在和女性主义唱反调,那叫什么来着,《妈妈着魔了吗?》,全都是些大而无当的胡扯。没有一首她会感兴趣。”   

  罗兰怀着无望的心情,打量着眼前这一张尖刻苍白的嘴。他实在不该来。那股冲着艾许的敌意多少也冲着他,至少就他来看是如此。莫德·贝利博士继续说道:“我查过我的卡片了———我现在正在作《梅卢西娜》全文研究———目前我只发现一个小地方提到艾许。那是写给威廉·罗塞提的短笺———这份手稿现在在塔拉哈西———里面谈的是他为她出版的一首诗。”   

  “‘在这幽暗的十一月天,我一如鲁道夫·亨利·艾许幻想中的那可悲的女巫,幽禁在她那残苛的寸履之地,不得不静定沉默,一心渴求如她所渴求的灭亡。他在幻想中建构出这么个地牢,囚困无罪之人,若不是有那男人铁石心肠的勇气,恐怕很难从中得到快乐吧!而就事实来说,要忍受这些事情,无非也需要女人的坚忍。’”   

  “那说的是艾许的《被囚的女巫》?”   

  “当然。”很不耐烦。   

  “那是什么时候写的?”   

  “一八六九年。我想应该是,没错。文字鲜明,不过没什么帮助。”   

  “颇有敌意,如果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就是这样!”   

  罗兰啜了口咖啡。莫德·贝利将卡片插回档案原位。她凝视着卡片盒,对他说:“你一定认识弗格斯·伍尔夫吧,就在你们学校,我想应该是。”   

  “噢!是啊。是弗格斯建议我来向你请教有关兰蒙特的事。”   

  一阵空白的沉默。手指忙乱地移动,作整理状。“我认识弗格斯。开会时认识的。在巴黎。”   

  少了点干脆利落,那声音,少了点老成的独断,他刻薄地想。   

  “他跟我说过。”罗兰说,表现得一派坦荡中肯,同时注意着她是否露出任何异状,表示她已猜到弗格斯说过什么,又或是他自己说过什么。她紧闭双唇,接着站了起来。   

  “我带你去资源中心吧!”   

  林肯大学图书馆与艾许工厂,着实有着天南地北之别。这儿就像是一具装置在玻璃箱里的骷髅架,光鲜亮丽的大门一扇扇敞开在管状的玻璃墙中,宛如玩具箱,又如巨大的结构主义抽象立体艺术品。这儿有着铿锵作响的金属架子,有走来丝毫无声的毛毡地毯,而花衣魔笛手那一身红红黄黄,恰是楼梯扶栏与升降梯上的颜色。夏天的时候,这里绝对很明亮,而且闷热得像是个烤箱;可是一旦到了湿气颇重的秋天,那一抹石板似的灰色天空,恰恰成了另一只箱子,映照在那一个又一个千篇一律的窗玻璃上,回射出一排排圆形的小光圈,就像梦幻王国里那小仙子身上发出的仙光①。女性资源中心的档案全都放在一个壁面高大、如鱼缸般透明的箱槽里。莫德·贝利让罗兰坐在淡色橡木桌边一只以金属管组成的椅子里,那态势就像托儿所里安置顽固不听话的孩子,然后,她将各式各样的盒子摆到了他面前。《梅卢西娜》第一卷、《梅卢西娜》第二卷、《梅卢西娜》第三卷及第四卷、尚未建档的《梅卢西娜》、布列塔尼诗篇、宗教诗、各种抒情诗、布兰奇。她向他指了指盒子里一本绿色、长形、颇厚的书,有点像账簿,封面和封底里的空白页镶着素净的大理石花纹。         

◇欢◇迎◇访◇问◇BOOK。◇  

第24节:第四章 玻璃棺材(5)         

  记录我俩家居生活的日记   

  在我们里奇蒙的家   

  布兰奇·格洛弗   

  写于我俩入屋定居的那一天   

  一八五八年五月一日   

  罗兰满怀敬意地将之拿起。这东西虽然没有现在放在他口袋里的那两封信有魅力,但是,它似乎在逗引着他的好奇心。   

  他很担心手上那张当日的回程车票。他也很担心莫德极为有限的耐性。布兰奇日记上的字雀跃优美,笔势简短急促。他大略浏览了一遍。地毯、窗帘、隐居的乐趣。“今天,我们雇请了一位厨仆。”熬煮大黄根的新方法、一帧画着婴儿时期的赫尔墨斯和他母亲的画,以及,没错,克雷博·罗宾森的早餐会。   

  “在这里!”   

  “那好!你就留在这儿。等图书馆关门的时候,我会来接你。你还有好几个小时的时间。”   

  “谢谢!”   

  我们出门去和罗宾森先生一起吃早餐,这位老绅士人是很亲切,可是实在平乏无味。他跟我们说了一个错综复杂的故事,那是关于魏兰特①的半身塑像,原本早已为世人视若敝屣般地遗忘,现在却为他所寻获,这件事让歌德和其他文坛名人十分高兴。说的大多是些没什么意思的事,说的人当然也绝非如影子一般的我,虽然事实上,那些话我也是有可能说的。在场的人有约翰逊夫人、白哲特先生、诗人艾许,再就是一些伦敦大学的年轻人。艾许夫人没来,听说她身体略有微恙。公主很受大家推崇,这是理所当然的。她跟艾许先生提了些很有见地的观点,不过她却表示她非常喜欢,这当然让他受宠若惊。这个人的诗我着实无法喜欢,他所欠缺的,就我的观点来看,是阿佛列德·丁尼生笔下那热情洋溢的流畅以及明确的强度,此外,我还认为他的态度恐怕不很认真。他那首写梅兹默的诗,对我而言一直是个很大的谜题,我一直无法非常准确地判断出,到底他对催眠力抱持的是何种态度,究竟是在嘲笑,抑或表示认同;类似这种状况也出现在他其他的作品里,最后总是让人禁不住疑虑,一番话语颇费周章地说了半天,怎么看不出有丝毫的意义。至于我呢,我一直在忍受某个持自由主义论的大学生针对牛津运动②所发表的长篇大论,他年轻而武断,假如他知道了我对这些事情真正的看法,肯定会十分惊讶。不过,我是不可能让他与我太接近的,我保持缄默、微笑,最多点个头,让我的想法留在我自己的心里。可是我还是蛮高兴的,因为罗宾森先生决定要跟大家详细地介绍他与华兹华斯在意大利的旅行经历,他说每当他们往前走一步,华兹华斯就愈发地渴望回到自己的家,后来他好不容易才说服他,让他勉为其难地跟在他旁边东张西望。   

  我也渴望回到自己家里,我很高兴我们能拥有这样的时光,可以关上那扇属于我们自己的可爱的大门,然后彼此共处,在我们小小的客厅里面对一室的无言。   

  一个家,如果确确实实就是个只属于自己的家,那么,真的是十分美好的事物,就像我们小小的家一样;不过当时,我并没有勇气对罗宾森先生说这些话。我要感谢周遭的每一件细小的事物,它们对我的重要是难以言喻的,尤其当我想起自己过去的日子———想起以前,我对未来的那些自以为理所当然的期盼———一心想在某人客厅地毯上的某个角落,获取一个所在,哪怕是一间仆人住的顶阁也好,这样其实已经足够。我们的午餐时间较晚,吃的是莉萨准备的凉拌鸡肉和色拉;下午到公园散步、做些事,晚上喝上一碟热牛奶,配上白面包,并且撒上些许糖,就像华兹华斯曾经做的那样。我们一起弹奏乐器,一起唱歌,并且大声朗读《仙后》①。我们的日子交织着日常生活中各种单纯的快乐,这一切,我们自不该任意小觑。另外,我们也享受着艺术与哲思这等更高深的乐趣,现在,我们大可随心所欲地鉴赏体会,再没有人能禁制或批评。里奇蒙就是比乌拉②所在,我跟公主这么说,她则说,眼下我们唯一该有的企盼,就是千万不要出现哪个嫉妒我们这般美好命运的邪恶仙子。         

◇欢◇迎◇访◇问◇。◇  

第25节:第四章 玻璃棺材(6)         

  此后的四分之三个月,就再没多写什么,记载的全是简单的餐点、散步、读书、音乐,以及布兰奇的作画计划。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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