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涛忽然诧异道：“沈若水回到学校以后有没有再找过你？”
刘动道：“她找过我。她是晚上回到学校的，第二天一早便打电话到宿舍找我，可是我没有答应见她。谁知她居然……，居然当天就做了那件傻事……”
阳光很淡，刘动的目光也同样暗淡无光，好像灵魂已飞出了躯壳，飞到了遥远的另一个世界。
泪水突然从眸子内渗出来，风有一些冷，眼泪还未淌出眼眶，却已被吹凉了。
凉得好像清晨的秋露，带着一种苍凉与凄清，从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钻进血肉骨髓之中。
黄涛微微伸了伸手，似乎想要安慰一下刘动，可是手才动了一下，却又缩了回去。
也许是因为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此时此刻究竟该不该安慰眼前这个伤心的男人。也许他心中的伤痛是任何人都无法体会的，但他所犯的错误，岂非也同样是任何人都不会原谅的。
若非他的态度，沈若水或许根本不会死。
若那时刘动能够给她一些关怀，一些谅解，一些呵护，那么沈若水就绝不会死。被自己最爱的男人唾弃，这种打击或许比遭到侮辱更沉痛，也更加致命。
那么刘动还值不值得同情？还值不值得安慰？
黄涛不知道。
王婧也不知道，当黄涛将目光转向她的时候，她的目光已迷离得好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秋雾，丝毫看不清一点情绪。
黄中堂继续问道：“那么后来呢？”
刘动迟疑着道：“当我知道若水的死讯，我便立刻开始后悔了。可是那有什么用呢，即使我再悔恨再懊丧，她一样不能重新活过来，一样不能够再次回到我的身边。”
黄中堂道：“那么你当时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不通过警方的力量为沈若水报仇？”
刘动苦笑道：“若水宁愿死都不愿将这件事张扬出来，我又怎么能在她死后将旧事重提。而且能不能制裁那四个人还不知道，若是不能的话，岂非徒然将若水的清名也破坏了。”
黄中堂略略点了点头，表示接受他的解释。
刘动又道：“在那之后，我便失魂落魄地过了三个月。直到夏雪舟和卢朝夕相继都被人神秘地杀了，我便隐隐约约感觉到，这次的杀人案件可能与若水被侮辱的事情有关。后来我便将这件事告诉了一个人。”
“你告诉了谁？”黄中堂问道。
刘动道：“我告诉了马随炎。”
“哦？”黄中堂诧异地呼了声。
刘动继续道：“他这段日子以来一直在向我讨债，而且对我百般欺辱，这些事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之后是黄涛答应了为我还债，他才肯就此罢手，但我却始终咽不下这口气，结果就在卢朝夕死忘的第二天中午去找他了。我将他约到无人的地方，告诉他我已经知道了他对于沈若水所做的一切。”
“而且我还告诉他，这次杀死夏雪舟和卢朝夕的人就是要为沈若水报仇而的，而那个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他。”
黄涛道：“他当时有什么反应？”
刘动道：“他吓坏了，顿时面无人色！可是正当我要离开的时候，却不一个不留神，被他从背后打晕了。”
“醒过来时，就发现自己已经被他带到了一个没有任何装修和家具的房间里，被捆在了屋内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半点都动弹不得。而且嘴里还被塞了块布条，想喊都喊不出来。”
黄涛道：“是他将你劫持到那里的？”
“不错。”刘动叹了口气，道：“我醒过来之后，只听见他在客厅里不停地走来走去。他显然已经在担心自己将会被人杀死，所以脚步声很凌乱，一副惊惶失措的样子。”
刘动说着嘴角微微一翘，露出一丝讥诮之色：“很快他便发现我已经醒了，便恶狠狠地对我说，他就算真的要死，也一定会先杀了我给他当垫背。”
黄中堂突然插口问道：“那么后来马随炎是怎么死的？”
刘动眼中也遽然现出一丝茫然之色，道：“我……，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黄中堂诧异地道：“你一直跟他在一起，你若不知道，那么还有谁会知道？”
刘动苦涩地一笑，显得有一些无奈，道：“我的确是不知道。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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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还没有结束（一）
刘动道：“因为那时我已经睡着了。”
黄中堂的目光闪动，但终于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刘动接着道：“马随炎对我说了那些话之后，便又回到了客厅里，之后我便觉得头疼难当，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当我醒过来的时候，便看到马随炎已经死了，而且当时黄涛和你也都在场了。”
黄中堂点了点头，沉吟着道：“凶手进入了那间房间，将马随炎杀死之后解剖。这一切都是在你的身边完成，而你居然一直都没有醒，这怎么可能？”
刘动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惶之色，急忙道：“难道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黄中堂摇头道：“不，我不是不相信你。这件案子里不可思议的事情，早已多得足够让任何不可能变成可能了。”
黄涛忽然插口道：“刘动很可能是在睡梦中被凶手迷晕了。”
刘动听了他们的话，似乎松了口气，又道：“当时我也很奇怪，而且更奇怪的是，我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再被绑着，就连绳子也都不见了。”
黄中堂想了想道：“所以当时你就以为我会把你当成凶手，就发疯一样逃跑了。”
刘动道：“不错，事实的确就是如此。”
黄中堂停了停，继续问道：“那么后来你又为什么会来自首？除了知道自己无处可逃之外，可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这个问题在警察局的时候，刘动已经回答过了一次，但现在一切情况都已变得不同，所以黄中堂又问了一次。
刘动哀叹道：“马随炎死后，我就更加确定了凶手是为了给沈若水报仇而杀人，甚至我还曾经怀疑过，杀死他们的就是沈若水的鬼魂。”
黄中堂道：“这同你自首又有什么关系？”
刘动道：“那日我逃走之后，独自想了很久。我担心你们再调查下去，会将若水遭到侮辱的事情也一并挖掘出来，我实再不愿她死后，声誉再遭蒙污。因为我一时的不冷静，已经使她失去了生命，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保住她的声誉……”
“所以你就打算自己将杀人的罪名承担下来，使我们不再调查下去？”黄中堂沉吟着说道。
他的声音似乎已温和了许多。
刘动继续道：“是的。我已经想不出其他的办法了。”
黄中堂道：“你知不知道，如果法庭真的判你有罪了，你会被判处死刑的？”
刘动点头，他道：“我知道，可是我没有选择，只能这么做。即使明知道要上菜市口，也还是只能这么做。”
刘动的声音显得坚定而毅然，他继续道：“若水已经死了，我没有办法让她再次活过来，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使她的声誉不至受损。为了这个目的，就算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换，也都是完全值得的。”
“而且我一直觉得，如果不是若水的亡灵回来索命的话，那么这个杀人的凶手便一定是在给若水报仇。所以……”
“所以你就想要保护他，对不对？”黄中堂道。
刘动道：“是的，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黄中堂又道：“既然你如此在意沈若水的声誉，那么现在，为什么又肯将这些事情告诉我们？”
刘动略略沉默了会儿，脸上露出一丝神伤之色，缓缓道：“我肯告诉你们，因为我相信你们一定不会将我所说的这些话宣扬出去。”
黄中堂浅浅笑道：“何以见得？”
刘动微微苦笑，道：“因为我知道王小姐是若水生前最好的朋友，我想她应该和我一样，十分希望能保全若水的清誉。所以对于她，我完全不必担心。”
“而黄涛本来就是一个善良的人，而且比任何人都更具有同情心，若叫他将一个少女如此悲楚的遭遇说出去，他就算死都绝不肯做的。更何况他现在还是王小姐的男朋友，我也丝毫不担心他。”
黄涛听了刘动的话，不由自主地侧目望向王婧，而此刻王婧也正向他瞧过来。二人的目光在空中微微一触，各自心照不宣，手已握得更紧了。
这时黄中堂已自嘲似的苦笑了声，道：“那么我呢？我这个人既不善良，也没什么同情心，又不是王小姐的男朋友，你怎么会放心我呢？”
刘动竟然也嗤笑了声，仿佛是在嘲笑黄中堂，他道：“虽然王小姐和黄涛都让我很放心，但是最令我放心的人，其实还是你，黄警员！”
“哦？”黄中堂竟避开了刘动望向自己的目光，脸色似乎已有些僵硬，他低声说道：“是么？”
刘动道：“是的。”
黄中堂道：“何以见得？”
刘动讥诮地扬了扬眉，道：“因为你爱沈若水！”
黄中堂的脸色骤然已变了，变得很难看。就像一具劣质的人像木雕，似笑非笑，想笑却笑不出来，表情僵硬得好像一块风干的年糕一般。
不仅他的脸色变了，黄涛的脸色也在同时也变了。
他同样知道黄中堂对于沈若水的感情绝不同寻常，很早以前便已知道了，可是他从不曾说出来，甚至连想都不敢去想。
因为他知道黄中堂同样不敢去想。
如果让一切都处于懵懂之中，或许用不了太久，时间便会将一切都带走了。
可是一旦想了、说了，那么一切便都会清晰地刻在他的心里，这种痛苦全然无药可解，因为他爱上的是一位死去的少女，一个永远不可能接近的人！
这一刻黄涛甚至有些责怪刘动，他实再不该如此残忍地将一些事实说出来。有些事情，是本就不该说清楚的，若说得太清楚了，就一定会伤人，而且会伤得很深，很重。
黄中堂的脸色仿佛更难看了，已变得只剩下一团死灰。
但是刘动依然没有停止说话，也许他本就是个不很识趣的人：“自从你三个月前调查若水自杀一案的时候，我便已经看出来你爱上她了。所以你也同杜言平一样，宁愿死都不会将那些事情宣扬出去的。”
“杜言平？”黄涛听到了杜言平的名字，遽然一震，问道：“你说杜言平也知道这些事？”
“不错，他的确知道。”刘动道：“那天我去找马随炎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原本只是想吓唬他一下，谁知道却被经过那里的杜言平听到了。”
黄涛道：“所以他才会跟你一样，去警察局自首？”
刘动点了点头，道：“我本来也并不知道这件事，可是后来陈警官居然安排我跟他住在同一间拘留室里，他便将听到我和马随炎谈话的事情说了出来。”
刘动叹了口气，神色突然变得黯然了起来，继续道：“我想，他其实比我更适合跟若水在一起，他比我更温柔，也更冷静。如果若水当初选择的人是他，而不是我的话，或许也就不会死了。杜言平一定会用尽一切能力来安慰她、照顾她，使她快乐，使她尽快从阴影中恢复过来。所以当杜言平斥责我、鄙视我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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