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霜寒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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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剑霜寒1- 第9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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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过,而是做了一次又一次!
  
  怒火再次象狂飙般涌起,在他胸中翻滚呼号,萧潼的双眉在眉心蹙成川字,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冷峻、阴戾,幽深的双瞳盯着一个没有焦点的地方,怔怔出神,以致于忘了回答宇文方的问题。
  
  宇文方不得不再次躬身道:“皇上需要谁来伺候?请皇上吩咐。”
  
  萧潼如梦方醒,看着他:“宇文,你这两天……有没有去看靖王?”
  
  宇文方一怔。皇上,你心里还是不忍的,对不对?即使王爷做了再大的错事,你仍然是念着他的好的,对不对?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那样无情地责打他?你可知你无情的棍棒不仅打伤了他的人,更打碎了他的心。
  
  “回皇上,属下昨日去过靖王府,可是……已经人去楼空。”宇文方依然低垂着眼帘,端正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异常。
  
  “你说什么?”萧潼大吃一惊,不敢置信地瞪着宇文方。
  
  宇文方心中苦笑,皇上,原来你也会吃惊,原来你也会震动?是不是,你以为王爷永远会在你身边,不管你如何打他、骂他、伤他的心,他永远会无怨无悔地追随你?你太自信了。一颗伤透了的心要如何才能修复?象他这样满腔热血、忠肝义胆的少年,他的心是坚强的,可也是脆弱的。他已经累了、倦了,他再也无法支撑自己。他只能独自离开,象一只受伤的野兽,去无人处默默舔净他的伤口。
  
  “皇上。”宇文方抬起头,看着萧潼,目光平静到极点,可是声音却在微微颤抖,“王爷已经与王妃一起离开京城,王府中只剩下管家林安与几名侍卫,其余人都已经遣散了。”
  
  萧潼呆住,面无表情地看着桌上的奏折,很久很久,一动不动。宇文方等他半天,不见他指示,正想退下去,忽见萧潼用双手撑住额头,慢慢把脸贴入掌心,无声地笑起来。笑着笑着,他猛然抬头,“哗”的一声将桌上的茶杯扫到地上。
  
  瓷片碎裂的声音吓了宇文方一跳,对上萧潼的眸子,却见那双眼睛已恢复了冰山般的冷肃。
  
  “皇上。”宇文方惶惑地唤了一声。
  
  “宇文,靖王帮助塔尔萨兄弟逃跑,如今他自己也私逃在外,朕要将他缉拿归案,追问出塔尔萨兄弟的下落,斩草除根。”萧潼的声音犹如刀锋刮在金属上,听得宇文方一阵颤栗。
  
  “你觉得,他会逃到哪里去?”冷电般的目光向他扫过来。
  
  宇文方的心猛地一沉:“皇上,你已经责罚过王爷,可否……”
  
  “可否放过他?”萧潼盯着他,双眸中寒意噬人,“朕责罚他是用的家法,但他犯的是国法,罪不容诛!”
  
  “皇上!”宇文方扑通跪下去,以额触地,“求皇上开恩,饶恕王爷。他已经被皇上痛责,九死一生了。请皇上看在他过去所立的功劳份上,饶了他吧。”
  
  “宇文!”萧潼脸一沉,一种无声的威压顿时从他语声中流露出来,“记得你的身份,这种事岂是你应该过问的!”
  
  “属下该死。”宇文方没有抬头,却也没有退缩,费力地道,“事情发生在天牢之中,是属下管辖范围,属下罪责难逃。请皇上允许属下为王爷领一半罪责。属下虽死无憾,但请皇上饶过王爷吧。”
  
  萧潼冷笑:“你以为你可以逃得了罪责么?自己自身难保,还要为萧然求情。”
  
  宇文方身子一僵,无言以对。
  
  “朕给你两个选择:一,由你带侍卫去将萧然缉拿归案;二,朕将此事交刑部,由刑部派出捕头去追捕萧然。你说,哪一个更好?”
  
  宇文方慢慢抬起头来,脸色发白:“皇上……属下猜不出王爷的下落。”
  
  “若是朕猜得不错,他必定是去了小孤山,你迅速带人去抓他。若有差池,两罪并罚!”萧潼淡淡下令,一张大理石雕塑般的脸上毫无表情。
  
  “……是,属下遵命。”宇文方叩了一个头爬起来,躬身退出。
  
  “慢。”萧潼抬手,“若是他敢反抗——格杀勿论!”
  
  宇文方身子一震:“是,属下遵命。”
  
  “江南雪,轻素剪云端。琼树忽惊春意早,梅花偏觉晓香寒。冷影褫清欢。蟾玉迥,清夜好重看。谢女联诗衾翠幕,子猷乘兴泛平澜。空惜舞英残。”
  
  江南的雪不似北方厚重有力,却带着江南的轻盈与宁静。铮铮的琴声在梅林中飘荡,犹如深山中潺潺流过的泉水,洗尽一切人世尘嚣。
  
  萧然静静地倚在竹亭的栏杆上,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听着秋若水腕底流出的琴声,清瘦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侍女锦瑟正在收集梅花上的积雪,她要用隔年的雪水为王爷王妃泡制来年的新茶。而侍卫统领李云亭却闲不住,到山里打猎去了,可能被风雪阻隔,尚未回到家中。
  
  萧然与秋若水来到小孤山后,将当初秋卓然夫妻所住的房屋修葺、改造一番,几间粉墙绿瓦的小屋隐匿在梅林中,周围遍植藤萝薜荔、花草树木,俨然一处人间仙境、世外桃源。他们将它命名为“暗香居”。
  
  萧然身上的伤一天天好起来,脸上的淤青也慢慢消了,那双湖泊般的眼睛温润如昨,可是总有淡淡的忧伤如迷离的光影在他眼底晃动。
  
  他变得格外安静,安静得就好象一个影子。笑也淡淡、愁也淡淡,喜怒哀乐都飘渺得如同轻烟。有时候他会站在花前,失神地站上好久。有时候溪边垂钓,钓钩上早就空了,可他却浑然未觉。而夜深人静时,他会坐在窗前,用手摩挲着那枚御赐的金牌,直到金牌在他掌心发烫。
  
  秋若水一边弹琴,一边默默注视着自己的丈夫。不过十几天的时间,他看起来愈发清减了。唇角仍然带着完美的笑容,清逸的脸庞衬着满园雪光,看起来宛若天人。可是,她知道,他不快乐,在他完美的笑容背后,藏着挥之不去的忧伤。
  
  她知道,他身上的伤慢慢好了,可心上的伤却越来越重了。心冷如灰,却为何还不能放下?到此境地,他还在期盼什么?
  
  深山空谷,雪花飘落的声音格外清晰,萧然侧耳倾听,仿佛已将自己融入雪中。可是就在这时,谷中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以及烈马嘶鸣的声音。
  
  




第一百零一章 生死

  雪还在沸沸扬扬地下着,十匹烈马载着十位青衣劲装、外罩黑色大氅的男子冲进山谷,马蹄踏在雪地上,激起阵阵雪雾。宇文方一马当先,举目看着风雪中隐隐绰绰的一角屋檐,摆手示意身后侍卫缓下速度。
  
  梅林内,雪肤花貌的女子姗姗迎出来,眉目清冷,神情淡然,分明就在眼前,却仿佛隔着红尘。宇文方飞身下马,躬身施礼:“属下宇文方参见王妃。”身后众侍卫一齐行礼。
  
  秋若水浅笑盈盈,可那一抹笑容无端让所有侍卫都觉得忧伤入骨:“我现在只是平民百姓,宇文大人不必多礼。请进屋坐吧。 ”
  
  屋内摆起炭盆,锦瑟奉上茶来,宇文方与众侍卫落座,秋若水凝眸看向他:“宇文大人今日带了这么多人来,想必是奉了皇上之命,前来缉捕逃犯吧?”
  
  宇文方神情一窒,看着她平静如水的面容,一颗心揪得难受。平时见到萧然夫妻,总是十分亲切随和,那种心照不宣的态度一眼便能从他们的言行举止中感受出来。可是今日,这位清丽绝俗的女子却用一种礼貌却疏离的态度对待自己。她是不是也已伤透了心?为什么没有看到萧然?他在哪里?
  
  他向四下寻找,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慢慢收回目光,神情怅惘:“王妃莫怪,属下正是奉皇上之命,前来请王爷回去。请问王爷现在何处?”
  
  “你要见他?”秋若水的声音依然淡淡的,站起来轻轻道,“请宇文大人随我来。”
  
  “王妃,还是让属下带宇文大人去吧,外面在下雪。”李云亭过来恭敬地道。
  
  秋若水轻轻摆手:“你帮忙照顾这些侍卫大人吧。”提起罗裙走出门去,一步步踩着积雪,转眼纤细的身影没入风雪中。宇文方茫然地看着那个背影,忽然有一种极其不祥的感觉。为什么,秋若水那样平静,平静到仿佛已没有灵魂?
  
  山下有两座坟茔,一座合注着秋卓然与陈雁词的名字,另一座赫然写着“亡夫萧然之墓”。宇文方在看清那几个字后犹如遭受五雷轰顶,整个身躯僵在那儿,好久,想往前走,脚下却软得走不动,踉跄了两下,几乎扑倒。
  
  “宇文大人,请小心了。”秋若水回眸,容颜白得似雪,黑眸中却是浓得化不开的痛楚,微微勾起唇,露出一个缥缈得难以捕捉的笑容,“人都有一死,大人不必惊慌,更不必难过。”
  
  宇文方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温热的液体在流过脸庞时已是冰凉一片。他支撑着一步步走到坟前,缓缓跪下来,用手摩挲着幕碑上的字:“是什么时候的事?”
  
  “十天了。”秋若水的声音好象头顶飘落的雪花,飘忽、清冷、迷茫,缓缓地渗入人心,“本想让他留在京城疗伤,可他一刻也呆不住,急着想离开那个地方。半途中受了寒,发起高烧,伤势恶化,到这里已陷入昏迷。没有几天就去了……”
  
  “不!不可能!”宇文方仰天狂呼,“他不可能死的!”冰冷的泪水流下来,沿着下巴流进脖子里。风挟着雪花涌进他嘴里,呛得他一阵咳嗽,“不可能……他受过那么多次责罚,受过那么多次伤,从来都没出什么事。为什么,为什么这次……”
  
  “忧能焚心,哀莫大于心死。萧郎他……不是神,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不!”宇文方不顾一切地爬起来,忘了应有的礼貌,抓住秋若水的手臂,拼命摇晃,“如果他死了,你怎么能这样淡定?你骗我!你骗我!”
  
  “宇文大人。”秋若水轻轻退后一步,拂开他的手,淡淡微笑,“你是要我象别的女子一样,呼天抢地、寻死觅活么?我还怀着他的骨肉,我要为他保重自己。”转身一步步回去,脊背挺得笔直,脚步走得很稳。
  
  身后传来宇文方撕心裂肺的狂吼:“然儿——!”
  
  风雪终于停了,阳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绚烂夺目的光彩。几只雀鸟从枝头飞过,翅膀扇落枝头的积雪,扬起片片雾霰。
  
  青衣黑氅的侍卫重新上马,宇文方在马上躬身:“王妃……保重!”拨转马头,猛地一鞭抽在马身上,烈马嘶鸣,展开四蹄狂奔而去。
  
  当所有骑士的身影消失在山谷中,萧然清逸的身影从另一头踏雪而来,薄唇紧抿,沉静的眼底没有一丝波动。站在门口,望着那些人离去的方向,不动不语。
  
  “萧郎……”低颤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回眸,看到妻子心痛的目光,萧然微笑,伸手握住她的纤掌,柔声道,“委屈你了,不过,这出戏演得很好。”
  
  “可是……”两个字出口,转为一声幽幽的叹息,秋若水无声地移开目光,两滴泪悄悄流下来。萧郎啊萧郎,何必要这样苦着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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