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不帅(出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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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不帅(出书版)-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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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玉美人》完)

  番外、雨夜

  深秋。大雨。
  屋檐上夜湿千重琉璃瓦,水花如沸。
  屋内的气氛也是沸腾的,大红的喜字映着美酒夜光杯,那女子爽朗的笑、开怀的饮,双颊尽染桃色,艳丽光芒让人无法逼视。
  “来,微生公子,我敬你!”一个跌跌撞撞的侠客举起酒杯,玉露琼浆在他不稳的手中晃出了几滴。
  叮咚——,美酒沁洒在微生砚的心湖之上。
  酒味辛辣,入喉便有三分灼烧,微生砚轻轻一顿,一饮而尽。
  “好!微生公子好爽快!今日大喜,在下再敬你一杯!”那醉汉又将酒斟满,抬起的杯子却被一只酒香微醺的手拦住:“我夫君不胜酒力,淳于翎代饮这一杯怎样?”
  四周顿时传来欢快的喝彩声:“好!好!——”
  微生砚怔了一下,那声“夫君”像刚饮过的酒一样从喉间流入他心底去,微痛、微酸、喜悦,几乎让他有些酒醉的晕眩。
  “好!淳于门主好酒量!”
  “再来一杯!”
  ……
  四周的欢呼声越来越大,宾客们都故意把酒杯递到微生砚面前,那熟悉的手便一次次将杯盏挡住。女子扬眉微笑,把盏抬杯,一饮而尽……世间怎会有这样明朗的女子,跃马骋千里,长剑战江湖,千杯不能醉!
  而这女子,竟真成为了他的妻。
  宾客散尽,已是二更时分。
  夜雨仍在拼命的下着。庭院中雨打芭蕉,如乐如筝,洞房的红烛燃着橘色的暖意。
  微生砚扶着淳于翎到房中,他的妻醉眼迷离、双颊嫣红,步态就像踩水的小鸭一样左右摇摆,剑眉爽朗的笑意带着平日见不到的妩媚风情。这一日,她饮了多少已难数清,其中多是为他而代。
  “热……”她醉得厉害,只管寻着凉意将脸蹭到他的颈上,汲取那如玉的清凉。
  微生砚的耳根红了,想要扶她到床上,她却迷迷糊糊的皱起眉,突然像小动物一样,用两只手勾住他的脖子,整个挂在他身上。突如其来的重量让微生砚脚下不稳,勉强走了两步,两人一起跌在椅子上。
  酒醉的阿翎却不管这些,只管贴住他丝绸般清凉的肌肤,含含糊糊道:“我喜欢你。”
  微生砚的胸口一痛一暖,他将手抚上她黑长的发,轻轻的有些慌张茫然,这雨夜的幸福等待太久,他胸中沸腾,双眼湿润。
  “昊天……”她喃喃道。
  微生砚的手顿住了。
  那夜,微生砚在窗口站了一夜,听了一夜的雨打芭蕉,看了一夜的烛燃漏更。
  床上熟睡的女子嘴角含笑,那幸福,却不属于他。
  他恍惚想着自己六岁那年,半大的少女点了他的穴道,硬把苦得要命的药汁灌进他的嘴里,吓住了一屋子的大人;恍惚想起他十岁时,她劲装提剑、明艳照人,快乐的将在江湖上搜集来的兵器一件件展示给他看;恍惚想起他十七岁时,江湖传言她要嫁给慕容昊天,他跑到她的府邸门口,看到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子与她比肩而立,他和她爽朗的眉目那样相似、相称,他突然自惭形秽。
  那日,她大婚的那日,也是下着雨。他在雨里站了一夜,直到天地荒芜,日月凋零。
  听着似曾相识的雨声,想着恍恍惚惚的往事,微生砚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此后的生活,夫妻一直相敬如宾。
  她再也没有那样彻底的醉过、笑过。她没有醉酒时是傲然的女子。而他,亦是一个好丈夫,他教习两个孩子诗书和武艺,视他们如己出。在外人眼中,琴瑟合鸣,真真羡煞了旁人。
  夫妻俩的第一次冲突,却是在淳于滨七岁那年。
  淳于滨和东方世家的公子打架,将东方晓瑞双腿打折扔进水塘里。面对东方世家告状的家长,淳于翎大怒,朝淳于滨扬起了鞭子。那些日子她正在练“袖鞭”,是少林外家的鞭法。
  一向不问世事的微生砚却紧紧抓住她的手!他凤目里雾气氤氲,含着恳求——他第一次劝阻她要做的事。
  她从不是优柔寡断的女子,只要她决定的事,从不改变。但此刻他眸子里一片朦胧如碎,让她硬起的心肠突然痛楚——无法看着这样的他,无法让他看着自己——看出她的决心,看出她不得不给东方世家的交代。
  “谁要你管我的事?你又不是我爹!”在沉默的气氛中,淳于滨“嗤”了一声。
  外人听得惊心,微生砚却淡淡的回过头来,仿佛早已习惯:“教不严,师之惰。这次的错三分在你,七分在我。”他一撩雪白的衣摆,那一瞬间,厅堂中阳光刺眼的一晃。
  他朝东方家的来者跪了下去。
  东方家的人有些慌神,世人都道微生砚孤傲绝世,竟生生屈膝在他面前。
  淳于翎也怔住了,喉中几乎有鲜血的味道。
  “谁要你假好心!谁要你管我!”七岁的淳于滨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突然暴躁的大叫:“我自己的事自己管!不要你……”
  一鞭狠狠朝淳于滨打去!
  这一鞭含了她十分的怒气,淳于滨眼见着泛红的鞭梢,这才知道恐惧,惊恐中——却突然被人护住。
  接着,便是鞭子结结实实打入血肉的声音,淳于滨只觉眼前蓬出一朵血花。然后,耳边传来小如意的哭声。
  淳于滨呆呆的坐着,眼看着那人脸色雪白的倒在他身旁,看着如意大哭着扯他的衣衫,看着厅堂内一片混乱。
  那三日,淳于翎不曾合眼,日夜守候在床榻之前。
  她看着他昏迷中仍然没有展开的眉心,看着他长睫潮湿如雾,她不知不觉也泪落满腮。她不知道该怎样使他快乐,只能在他看不见时,陪着他流泪。
  雨水拼命打着芭蕉,那些硕大而完整的碧绿也被光与水揉合得破碎,一朵小火焰盛开在这茫茫的绿与白之间,恍若爱情,捧着整颗心,看不见其余、摸不到其余,包括语言。
  于是,永远只能互相欣赏,无法分享。
  微生砚睁开眼时,看到一个梳着双髻的娃娃正两眼红红的望着他。
  “如意……”他想动一下,却觉得很乏力。
  “先生!”如意眼睛肿肿的,泪水汪汪的很是可怜:“你痛不痛?”
  他努力的撑坐起来,摸摸她的头:“不痛。”
  如意的泪脸顿时笑开了:“娘……”才发出半个音节,娃娃将才要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如意叫厨房给先生熬了药,加了冰糖哦,一点也不苦。”
  他的神情有些苦涩,又有些宽慰,只拍了拍孩子暖暖的肩头。
  那时,五岁的淳于如意不懂,娘明明对一个人好,为什么不让他知道。那时,她还不懂,爱到深处,心痛——情怯。
  门外突然有声音一动。
  “谁在外面?”微生砚问,心中竟有一丝企盼。半晌,只见一只男孩子的靴子,接着,淳于滨磨磨蹭蹭的进来了。
  微生砚眼中有一丝失落,很快淡淡的被关切取代。
  “哥哥!”淳于如意高兴的去拉他:“先生刚刚醒过来呢。”
  淳于滨脸上一派满不在乎的神情:“我练功路过,谁来看他?”话虽如此,他却根本不敢抬头,只低头盯着自己的靴子,与以往的嚣张大不相同。
  微生砚吃力的扶着床沿站起来,牵起淳于滨的手。
  这一次,淳于滨没有拒绝。那手掌的肌肤清冷如玉,柔和而有力,雪白的腰间没有束带,宽大的衣袍上几缕青丝拂过腰际,又拂在淳于滨的脸上。七岁的淳于滨只到他的腰那么高,有些不高兴。很不甘心的用力仰起头去看他的脸,淳于滨在心里嘀咕,大人们的话也许是真的,他真的很像……一尊玉琢的雕像。
  他牵着孩子走进了兵器室,让淳于滨将一件兵器拿起来。
  是一把很重的弯刀,淳于滨双手并用,使了吃奶的力气才把它拿住。
  “这是你曾祖父慕容封使的‘晏月刀’。这把刀曾杀过寨西十二恶人,饮过雄霸一方的匪首胡关霸的血。开皇元年,上千名百姓被雪崩围困于崤山,你曾祖父用这一把大刀,将几丈厚的冰劈开,给百姓取水……”
  淳于滨睁大眼睛听着,津津有味的完全沉浸到故事里去了。
  “这是你祖父慕容乾的长剑……”
  ……
  他一样一样的讲着,七岁男孩的小拳头渐渐握紧了,小小的胸膛挺得更高了些,那里有热血在涌。
  最后,那人轻轻拿起一把玄色长枪,抚摸着枪身:“这是你父亲慕容昊天的‘破空枪’,江湖上恶人闻风丧胆。名枪破空,当代代相传。”
  淳于滨的眼中闪烁着火星,双颊烧得通红,他梗着脖子突然说:“我错了,先生。”
  这是倔强男孩平生第一次认错,也是,第一次叫他先生。
  微生砚释然一笑,那笑容仿佛雪山之巅开出的月华。只在一瞬,便是千年。
  那日傍晚,他牵着两个孩子走在小径上。水天一色,烟波抚翠,细雨濡湿了他洁白的衣角——那画面,是怎样的美丽。她只是远远的、痴痴的看着。
  微生砚永不知道,新婚雨夜,他所听到的醉呓并不完整——
  那时,淳于翎在梦中说:“昊天,你一定也为我高兴……”

【子正踏月】

  一、娃娃

  正月楼是长安城最有名的客栈之一,它还有一个名字叫状元楼。据说本朝自开科考以来,一共有四位状元郎、十五位进士在这里住过,风水极好,有文曲星庇佑。所以每年临考前,不仅外地的考生都争相入住,长安本地的不少考生也要在这正月楼住上一住,沾染些状元气。
  每到开科取士的时候,正月楼的老板黄福财也财源广进、笑逐颜开,但今年他却哭丧着脸。
  东厢第三间房,刑部的官差正在出出入入。
  昨夜,这间房里出了人命案子。尸体是今天早上打扫房间的伙计冯二发现的,只见一人吊在房间的横梁上,手里还拽着一把精美的折扇,虽然没有血,但看上去十分可怖。据正月楼的住客登记簿上写的,死者是一个福建籍的考生,名叫方瑞,据说还是当地乡试的解元,谁知道他怎么会被吊在房间的横梁上?
  刑部一个精瘦的官吏走下了楼来,后边的几个抬着尸体也走了下来,黄福财抖抖索索的迎了上去。
  那个瘦官吏问:“这方瑞是一个人住吗?”
  “回大人,”黄福财慌慌忙忙道:“是两个人住。有个江南的考生叫苏长衫的和他同住。”
  “这苏长衫现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今天清早有个官爷来送信,说是将军府的,他就出去了。”
  另一个官吏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只见瘦官吏脸上诧异,问:“那苏长衫形貌怎样?”
  黄福财抓抓脑袋:“长得没有什么特别,穿着件衫子倒也朴素,但他一进店里就挑了东边第三间厢房——那是我们店里最好的一间房,价格也最贵。”
  说到这里他有些心虚,不自觉的眼角下瞟。
  刑部查案的官吏看人眼神最是锐利,眉毛一拧,“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大人……小人……”黄福财吓得一个哆嗦:“苏长衫是半个月前住进来的,方瑞却是前几天来到店里,穿得寒酸得要命,手里还抱着个娃娃,连一天的房费也交不起……还想住店,我正要把他赶走,恰好这苏长衫下楼来,就让这方瑞和他同住。东厢房本来就有两人的床铺,但我要按人头计算银子,又……又多收了苏长衫三十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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