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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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夜- 第1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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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想到我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因为事实告诉我们,重建往昔,真的只是我们这群人的一厢情愿。

    但总归总,如果烂耳朵赵那样的团体不存在,事情肯定会往不同的方向发展,这怪不得张大叔。

    我又忍不住的开始幻想,如果换成王叔来做总设计师的话,情况会不会大不同呢?王叔也许不会死,志娃和张大叔不会死,段可也不会死。

    我想抽支烟,却发现兜里只有打火机。

    当然,那只是也许。选择留下来的是我们,烂耳朵赵也一直在城里。无论是换谁来构想,烂耳朵赵总会想着来吃掉我们。火拼起来的话,谁死就不一定了。也许死掉的是我,是吴林禹,是程佳华,也可能是全军覆没。

    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容不得半点假设。

    用手电筒看文字是极为糟糕的体验,我刚想关掉手电筒,就注意到了刚才被我推开的那本书。封面是白色的主调,书皮的右上方写着醒目的书名:理想国。

    这就是张大叔在笔记里提到的那本书。心生好奇,我移过那本书,随意翻开,匆匆读完了两三页纸。

    格劳孔:好极了。

    那就先听我来谈刚才提出的第一点——正义的本质与起源。

    人们说:作不正义之事是利,遭受不正义是害。

    遭受不正义所得的害超过干不正义所得的利。

    所以人们在彼此交往中既得到过干不正义的甜头,又尝到过遭受不正义的苦头。

    两种味道都尝到了之后,那些不能专尝甜头不吃苦头的人,觉得最好大家成立契约:既不要得不正义之惠,也不要吃不正义之亏。

    打这时候起,他们中间才开始订法律立契约。

    他们把守法践约叫合法的、正义的。

    这就是正义的本质与起源。

    正义的本质就是最好与最坏的折衷——所谓最好,就是干了坏事而不受罚;所谓最坏,就是受了罪而没法报复。

    人们说,既然正义是两者之折衷,它之为大家所接受和赞成,就不是因为它本身真正善,而是因为这些人没有力量去干不正义,任何一个真正有力量作恶的人绝不会愿意和别人订什么契约,答应既不害人也不受害——除非他疯了。

    因此,苏格拉底啊,他们说,正义的本质和起源就是这样。

    说到第二点。

    那些做正义事的人并不是出于心甘情愿,而仅仅是因为没有本事作恶。

    这点再清楚也没有了。

    假定我们这样设想:眼前有两个人,一个正义,一个不正义,我们给他们各自随心所欲做事的权力,然后冷眼旁观,看看各人的*把他们引到哪里去?

    我们当场就能发现,正义的人也在那儿干不正义的事。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

    人都是在法律的强迫之下,才走到正义这条路上来的。

    我所讲的随心所欲,系指象吕底亚人古各斯的祖先所有的那样一种权力。

    据说他是一个牧羊人,在当时吕底亚的统治者下当差。

    一场暴风雨后,接着地震,地壳裂开,他怀着惊恐走下去后,得到一枚金戒指。

    这些牧羊人有个规定,每个月要开一次会,然后把羊群的情况向国王报告。他就带着金戒指去开会了。

    他跟大伙儿坐在一起,谁知他碰巧把戒指上的宝石朝自己手心一转。

    这一下,别人都看不见他了,都当他已经走了。

    他自己也莫名其妙,无意之间把宝石朝外一转,别人又看见他了。

    这以后他一再试验,果然百试百灵,只要宝石朝里一转,别人就看不见他。

    他又了这个把握,就想方设法谋到了一个职位,当上了国王的使臣。

    到了国王身边,他就勾引了王后,跟她同谋,杀掉了国王,夺取了王位。

    照这样看来,假定有两只这样的戒指,正义的人和不正义的人各戴一只,这种情况下,可以想象,没有一个人能坚定不移,继续做正义的事,也不会有一个人能克制住不拿别人的财物,如果他能在市场里不用害怕,要什么就随便拿什么,能随意穿门越户,能随意调戏妇女,能随意杀人越狱,总之能象全能的神一样,随心所欲行动的话,到这时候,两个人的行为就会一模一样。

    因此我们可以说,这是一个有力的证据,证明没有人把正义当成是对自己的好事,心甘情愿去实行,做正义事是勉强的。

    在任何场合之下,一个人只要能干坏事,他总会去干的。

    我抓了抓额头,心说《理想国》里竟是如此消极的论调?我揉了揉眼睛,想继续读下去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在学习?”我刚转过头,就听到程佳华的声音响起,“弄好饭了,都等着你呢。”

    “竹笋牛肉。”程佳华手撑在桌子上,补充了一句。

    他看到了我护着的书,不经我同意,就把书提了起来。

    “理想国?”他合上书,将封面的书名念了出来。书一合上,我就很难再找回刚才的阅读点了。手电筒的光束下,我以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盯着他,心说这人真是情商低啊。

    “柏拉图?”他又念出作者名,“行啊,都开始研究哲学了!”

    我关掉手电筒,站起身,按下他手里的书说:“走吧,吃饭。”

    离开张大叔他们的屋子前,我特地推开手电筒的开关,看了一眼牌匾上的毛笔二字——慎独。

    我不免联想起了刚才读到的那个“隐形戒指”的故事。你说,要是一个达到了“慎独”境界的人,再戴上隐形戒指,又会发生什么故事呢?

    晚饭吃到一半,才听到楼外传来细碎的马蹄声。吴林禹终于回来了。

    吴林禹推开门,在烛光的照耀下,他取下背在肩上的九五式,笑眯眯的对我道:“两匹马我都牵回来了。”

    我咀嚼着嘴里的牛肉,对他点头。陈莉姗催促着吴林禹快来吃饭,吴林禹则不紧不慢的举起蜡烛,清点着沙发旁边儿的枪支。

    我匆匆解决掉饱腹之需,然后问吴林禹要了一支烟,静静的坐在饭桌边儿,思考着如何开口。

    吴林禹向我讲述着他们今天的所见所闻,尤其是着重刻画他毙掉老虎的桥段。我的思绪不在这里,几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除了李工头和陈莉姗皱着个眉头,其他人对晚饭都很满意,脸上洋溢着微微的笑容。如果要离开这里,就不能坐在温暖的屋子里,享受热腾腾的晚饭了。

    他们会愿意放弃这安稳的生活,选择和我一起离开吗?

    我越来越没有把握。

    “我想离开这里。”我打断了辫子小杨和程佳华的谈话,忍不住说了出来。

    几人的目光一齐投来,我丢掉烟头,边踩边说:“离开这里,往外走。”

    吴林禹停住了刨饭的动作,看向我。他放下碗筷,舔着嘴边儿的饭粒说:“你说什么?”

    我看着桌子中间的烛火,慢吞吞的回答道:“我说我不想在这里待了,我想走。”

    “去哪儿?”吴林禹的眼珠子上下移动着。

    “不知道,”我摇头说,“哪里都行。”

    所有人沉默了。我感受不出,他们的目光里装的是赞成,还是反对。但他们沉默的原因,一定是在犹豫。

    沉默半晌,陈莉姗率先开口道:“我同意。”

    我对她点头,然后看向吴林禹。他看了我一会儿,夹起菜盘里剩余不多的牛肉说:“你是不是被周志宏那小子影响了?”

    我摇头,不理会他的问题,直接的问他:“你愿意走吗?”

    吴林禹边咀嚼着牛肉,边看着我道:“你既然要走,我也没有一个人留下来的理儿吧。”

    我对他微微一笑,心里松了口气。吴林禹果然不会让我失望。

    我的目光移向了程佳华。程佳华看了吴林禹和陈莉姗一眼,耸肩道:“既然你们都决定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说完他动起筷子,也夹起一块牛肉放到眼前,感慨道:“心无牵挂,四海为家。”

    我点头,程佳华这话的意思也是同意了。看来我想多了,他们对这里并没有太多留恋。

    目光又移到了辫子小杨身上。辫子小杨一和我对视,就低下头,继续吃饭。对啊,他和李工头有家可以回,犯不着往外闯。

    “如果不是外边儿没地方给电脑充电,我也跟你们一起了。”辫子小杨摇头道。

    “你准备去哪儿?”李工头放下筷子,用淡淡的语气问我。

    “没想好,到处走吧。”我回答道,“地球是圆的,往哪里走都是前方。”

    “决定了?”他又问。

    “决定了。”我点头。

    李工头垂下目光,缓缓点头,不再接话。

    “我还准备带你们回去呢。”李工头自言自语道。

    “那明天就走吧。”我忽略掉了他的话,站起身,走向厕所。

    吃完饭,他们就开始谈起枪支分配的问题。如我所想,既然我们要离开,这些东西也不能浪费,只能将大部分留给李工头,以加强他那小区的武装。我觉得有些无聊,就摸着黑,走下楼去。

    下午的熙阳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黑压压的一片天,和凉飕飕的晚风。眼睛一会儿就适应了楼外的黑暗,我抚过路虎车的后备箱,走到草坪边儿上,坐了下来。两匹马儿甩着尾巴,站在黑暗里,被栓在消防栓旁。它俩估计饿了很久了,等会儿要记得给它们喂饲料。

    说到马儿,我们有四个人要走,两匹马肯定是不够的。还需要去草场一趟,问李彧再借几匹马。顺便给她报个口信儿,免得她往候机楼里白跑一趟。

    望着马儿的轮廓,想着想着,突然响起铁门碰撞的声音。有人出来了。

    出来的人显然看见了我的存在,直直的朝我走来。等她走到我面前,等我看清她的身形,闻到淡淡的香水味,才知道来人是陈莉姗。

    她站在我身边,没有开口说话。我移了移身子,示意让她坐下来。

    “收好碗了?”我问她。其实我就是觉得不说话尴尬,才随便找了个话头出来。

    陈莉姗将双手围在胸前,坐到水泥坎上说:“没有,既然都要走了,就不洗碗了。”

    “嗯,不洗了吧。”我点头道。陈莉姗刚坐下来,我就又闻到了她的发香。她和段可用的是同一种洗发露,发香刚一吸进鼻腔,我自然而然的联想到了段可。

    要是坐在身边的是她,那该多好。

    陈莉姗静静的坐着,像是很享受这尴尬的沉默。我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又开口道:“你是不是想来问我,明天要往哪里走?”

    “不是。”陈莉姗摇头,简短的回答道。

    “噢。”我心说跟女孩子找话题还真是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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